雲織嗓子裏的尖叫根本發不出來,窒息地悶住呼吸,她不顧一切推開姓馮的去拍門,不成調地嘶聲喊:“放我出去,別把我關在這兒!有過一次還不夠嗎?!江時一……江時一你想讓我報恩,我賠命給你!”


    阻止不了的眼淚在素白臉頰上傾瀉流下,一切生不如死的驚懼都千萬倍回到眼前。


    即使相隔多年,即使她早已經成年,不是當初無助的少女,但深刻進骨頭裏的陰影,仍然在這個地方把她從頭到腳吞噬。


    馮校長不再多說,跟女人眼神一對,怕雲織待會兒力氣恢複會掙脫,兩個人配合極其默契,抓住腳還軟著的雲織把她推進那個漆黑的設備裏。


    “這麽多年沒用,都封存了,沒想到因為你,還能有筆收入,你就像以前一樣好好聽話,別白受罪。”


    雲織不顧一切掙紮,纖細的身體像要折斷,但還是阻止不了光線在她眼前飛快消失,直到她再一次被固定在那個位置,門沉悶關上,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斬斷。


    她失神跌在永久的黑暗裏,猶如被重新扯進地獄。


    -


    黑色轎車後麵跟著四五輛高大越野,嗡然開進雲家居住的小區,長驅直入,在太陽將落未落的傍晚割開薄薄夜色。


    秦硯北下車直奔二樓,一腳狠狠踹在門上,聲音狠戾:“開門!”


    嚴絲合縫的進戶門悶響著晃動,裏麵突然發出椅子翻倒聲。


    唐遙被綁著手腳,帶著崩潰的哭腔含糊大喊:“誰!秦硯北……秦硯北是不是!織織被他們帶走了!江時一還有那對狗父母,帶她去了淮江路!我不知道淮江路有什麽,但織織很怕!她害怕!”


    秦硯北二話不說轉身下樓,齒間緊咬出的血腥氣更重,蔓延口腔,外麵的人聚攏,被他灼紅的眼睛嚇到不敢出聲,哪怕外麵空曠,但呼吸被死死扼住的窒息感依舊鋒利刺骨。


    “淮江路,不管什麽店麵住宅區,一個一個找!”


    方向盤已經被攥出不成型的褶皺,輪胎粗啞的碾磨聲□□神經。


    秦硯北把車開上淮江路,最快時間篩出有可能的場所,他目光飛快掠過地圖上的那家青少年興趣中心,占地麵積最大,赫然刺目,但似乎可能性最底。


    身上的肌理下脹滿冰冷血液,酸麻澀痛,秦硯北狠踩著油門的同時,屏幕殘缺不全的手機突然發出震動。


    陌生號碼。


    秦硯北控製不了手上力氣,接通的時候指尖被碎屏割破,模糊出一片血痕。


    一道年輕女聲試探問:“喂你好,是……秦總嗎。”


    秦硯北立刻就要掛斷,女聲像是猜到了,下了極大決心般急促道:“等一下!我……我是徐傾!就是那天在行知樓攔住雲織的那個徐傾!我找袁梁要的你手機號碼!他家是經營秦氏旗下航空公司的,他知道你電話!”


    徐傾一邊說一邊慌張地喘,她其實早就旁敲側擊從男友那裏弄來秦硯北的電話了,本意是想找機會擺雲織一道,隻是這通挑事的電話一直掙紮著沒有撥出。


    最後真的壯著膽子打出來,原因竟然會跟最開始想的背道而馳。


    徐傾不敢耽誤時間,在電話裏急促說——


    “我現在就在淮江路上,剛才好像看見了你上次開的車經過了,不管是不是眼花,我都得冒昧跟你說件事!你親自來也好,叫人也好,快點來路東的這家青少年興趣中心!我看見雲織被帶進去了,好像不太清醒,很可能要出事!”


    青少年興趣中心門外,徐傾站在一棵樹後,緊攥著手機,聽見聽筒和路的前方幾乎同步傳來輪胎急刹和掉頭的刺耳聲音,終於確定她沒看錯,秦硯北是真的往這邊趕了。


    她這才卸了力氣,見電話還沒掛,趁著短暫的這一會兒時間,飛快跟秦硯北解釋,以免秦硯北當她是惡意跟蹤,也擔心他等會兒進去救人,萬一弄不清狀況。


    “我……我跟雲織其實好幾年前,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了,隻是我後來整過容,她已經認不出我,但我還認得她。”


    “我們是當年尚德學校的同學,尚德學校……就是這個所謂青少年興趣中心的前身,一所……專門幫家長管教叛逆孩子的……監獄。”


    “以前很有名的那些網癮學校你應該知道吧?尚德就是其中之一,因為不出名,當時才沒成為焦點。”


    “我跟雲織都是從小在家不被重視,不管幹多少活兒,爸媽都不滿意,我要照顧弟弟,她要管哥哥,她跟她哥雲寒是雙胞胎,結果生下來的時候雲寒體弱,她很健康,據說是她在孕期吸收了雲寒的營養。”


    “雲家本來就重男輕女,女兒卻害得兒子天生體弱,她當然就成了憎恨的目標,從小到大,我們這種人受的苦就不用說了,後來雲織初中的時候,被她哥拉去野外玩,她哥趁她睡著,爬樹給她摘花,失足掉下來摔壞了頭,隻有幾歲智力了。”


    “她就徹底成了罪人,被要求輟學全職做她哥的保姆,她受不了想跑,反複被她爸媽抓了幾回,她爸媽氣急,就把她送到了這個學校了,嫌她不聽話,不會伺候人,需要管教。”


    “我跟她是同一天來的,所有折磨我們倆都是一塊兒受的,你不能想象那是什麽日子,比地獄還不如,隔三差五就有人受不了自殺。”


    “雲織被關在這兒,後來膽子大往外逃,被抓回來關進小黑屋,那個小黑屋……有個能把人逼死的儀器,密閉空間帶電擊的,試過的都沒了半條命,就是那次,雲織出現應激反應,馬上沒命了,才被家裏接走。”


    “我以為她死定了,後來也沒再見過,直到上青大才重新見麵,但我不懂,我跟她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徐傾忽然忍不住咬牙切齒,又哭起來。


    “我恨死這段記憶,也討厭所有認識當年那個我的人,我出來後整容,想往上爬,想有錢有資源,再也不被欺負,結果才發現永遠有人能壓在我上麵!我連想把雲織這段過去告訴你,也沒有勇氣,我就回到這兒,本來想清醒清醒頭腦,沒想到……”


    “我剛才親眼看見一輛車開進去,直接進的後院,就是當年關我們的地方,車窗降下一半,好像是江時一扶著雲織,雲織還閉著眼!她父母也在!”


    “我們畢竟是一起吃過苦的,再嫉妒,我也沒法遇到這種事還裝瞎……”


    “她父母帶她去這個鬼地方,能有什麽好事?!我懷疑他們——”


    電話被猝然掛斷,隻剩短暫忙音和漆黑屏幕。


    徐傾局促地站著,目睹那輛黑色轎車在漸黑的天色裏呼嘯而至,寒刃一般的雪亮燈光照得人眼前花白。


    她害怕,跟雲織一樣怕這個地方,就算知道裏麵很可能出了問題,過了這麽多年,她也還是不敢真的邁進去。


    她鼓足勇氣,能做的除了報警,也就隻有這樣了。


    車輪帶著沉重異響停在樓門前,秦硯北從車上邁下,眼前這棟建築燈光稀薄,猶如無聲吃人的洞穴。


    他身上一絲不苟的正裝早已經亂了,衣領扯開,領帶鬆散掛在胸前,袖口挽起,露著手腕上猙獰的燒傷。


    秦硯北兩步邁過台階,上麵的玻璃對開門在裏麵上了鎖,能看見鎖鏈掛著,以及前麵不遠,或坐或站的三個人。


    他麵無表情,回身進車裏隨手拿了一個給雲織常備的保溫杯,一言不發地重重砸在玻璃上。


    她害怕被關起來,害怕沒有自由,從小吃夠了苦,為了逃出控製已經遍體鱗傷,他卻為了留住她,像那些淩遲都不夠的人渣一樣,強行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漸深的夜色裏,秦硯北眼尾滑下清晰的水痕。


    他鋼鑄一般的手臂揮開第二下,玻璃上的蜘蛛紋就承受不住,發出讓人牙酸的碎裂聲。


    裏麵的三個人驚慌站起來,幾乎是同步往這邊走,江時一站得最深,在目睹是誰的一刻,徹底麵無人色。


    他呆滯幾秒,手顫著開始打電話,他帶的人都留在雲家房子附近,就因為他確信這個地方除了雲家父母沒人知情,就算秦硯北找到隨良,也不可能這麽準確地找到這裏!


    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出現的!


    撥出去的電話第一聲等待音響起。


    門外的保溫杯就不堪打擊,迅速損壞變形,秦硯北毫不可惜地扔開,“砰”的撞地聲中,他直接攥起拳,狠戾地繼續砸向那些朝四周大片蔓延的裂紋。


    第二聲,還沒有人接,江時一從沒有感覺過時間漫長到恐怖。


    秦硯北手背關節染紅,他像是完全沒有感覺,玻璃門極度悚人的“嘩啦”炸開,他踢開碎塊,腳碾著滿地狼藉,一步一步走進大廳。


    雲家父母已經嚇呆,他們哪裏見過這樣的人,兩個從不迷信的,某一刻夜色模糊,都兩股戰戰地以為撞上什麽陰邪的鬼神。


    後麵車聲連續不斷地抵達,幾輛高大越野戛然停下,車燈如同光柱,從秦硯北背後筆直地照進一樓大廳,把他的五官徹底隱藏,隻有一道頎長筆挺的漆黑輪廓。


    江時一腦袋嗡的一聲,同時電話也被接起,他所有話悚然哽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外麵已經全是秦硯北的人。


    雲家父母再慌也迎上來,心知裏麵還沒結束的事是見不得人的,不能出變故。


    雲父壯著膽顫聲道:“幹,幹什麽的?這兒閑雜人不能進!你硬闖,我們可以,可以報警——”


    “報警?”


    男人的嗓音很低,緩慢嘶啞。


    “急著讓警方來,給你們這對想害死女兒的凶手判個死刑?”


    雲父瞪大眼睛,受到的壓迫和危險感像有實質,深深往肉裏紮,他驚跳起來,去拉秦硯北的袖口,被一把揮開。


    雲父一下沒站穩,結結實實摔地上,人已經懵了,一臉慘白,雲母見狀發了瘋,緊幾步上前,緊著嗓子喊:“你誰!你信口開河——”


    秦硯北居高臨下,一絲光也沒有的深黑瞳仁俯視她:“我是雲織的未婚夫,現在開始,雲寒的所有治療都停止,就當我給二位的見麵禮。”


    江時一隔著一段距離,本能地往後退。


    大廳裏光線不好,秦硯北立在一堆碎玻璃上,手背往下滴著血,高大身形跟當年背著雲織踏出火場的畫麵重疊,逼得他耗空氧氣,大口喘著,胡亂去摸身邊,在待客小茶幾上抓到了一把折疊水果刀。


    江時一把刀打開。


    雲織應該快結束了!


    等她出來,真要是能聽話,在秦硯北的麵前,把他當成救命恩人,秦硯北再怎麽都得崩!那才是他有可能的勝算!


    江時一擋在通向裏麵那間教室的走廊口,打賭秦硯北既然看見他手裏拿刀了,就不會硬來——


    秦硯北鞋底碾過玻璃,大步走向江時一,江時一攥著刀說:“秦硯北,你還敢來?你騙了雲織多久?你早就知道了吧,我才是她的救命——”


    秦硯北冰塊似的手指直接扼住江時一的喉嚨。


    江時一的臉瞬間鐵青,幾乎被提起離地,他腳拚命踩著地麵,嘴唇開始發紫,發出含糊的哼聲。


    秦硯北手指狠狠向裏壓,把他頸骨捏出異響,另一隻手用力揪住他頭發,逼他漲出血絲的眼睛跟他對視。


    “你救她命了是嗎?想要回報?”


    瀕死的極度恐懼感讓江時一擠出變調的叫聲。


    秦硯北突然粗暴地把麵前的人拽近,讓江時一把打開的水果刀直直頂在他劇烈跳動的動脈上。


    秦硯北的頸邊抵著鋒利刀刃,垂眸睥睨江時一,眼底血色將要滲出。


    他滿身陰戾,扣著對方奄奄一息的命問:“我老婆的命債,我替她還,你敢要嗎。”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太長了還是沒寫完,下章繼續!


    織織喊十一!


    ——————


    感謝在2022-06-10 02:16:40~2022-06-11 02:38: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饅頭喵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嘻嘻嘻 2個;哈哈一笑、靈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妮妮 50瓶;向陽 30瓶;橘子 20瓶;一隻鸚鵡 10瓶;白桃睡不醒 9瓶;蝸蝸 5瓶;深藏blue、林不林.、又是等更新的一天、禾黍、餘未橙、ww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7章


    江時一握刀的手被死死鉗製著, 連顫抖都做不到,他爆出血絲的眼睛驚懼瞪著刀尖,親眼看著最鋒利的部分當真一點點紮進秦硯北的脖頸裏,沁出鮮紅的血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是來抱你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川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川瀾並收藏我是來抱你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