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滿是樟腦臭味的大箱子裏,心情格外地好。格太郎想起了少年時代難忘的回憶,突然眼眶濕潤了。這個舊箱子是他母親的嫁妝之一。他記得,他常常把它當作船進去玩。這時,母親慈祥的麵容像幻影一樣浮現在黑暗中。


    他回過神來,孩子們好像是找煩了,外麵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側耳傾聽,聽到,“沒意思,到外麵去玩吧!”


    哪兒的孩子掃興地說道,聽起來極其微弱。


    “爸爸!”


    是正一的聲音。這是最後,接著他們好像出去了。


    格太郎聽到這些,才打算從大箱子裏出來。他想衝出去,讓焦急不安的孩子們吃一驚。於是,使足力氣往上舉起大箱子的蓋子,怎麽回事?蓋子紋絲不動。可是當初以為沒什麽,就又試了幾次。接著,發現了可怕的事實。他偶然被關在大箱子裏了。


    大箱子的蓋上裝著掛鉤。剛才蓋上蓋子的時候,撥到上麵去的東西偶然竟落了下來,如同鎖上了一樣。過去的大箱子木頭結實,四角鑲著鐵板,非常堅固,合頁也同樣牢固。所以病秧秧的格太郎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它打破。


    他邊大聲喊正一的名字,邊呱答呱答地敲打著蓋子。可是,孩子們好像已經放棄了跑到外麵去玩,沒有任何回答。於是,他不斷地喊女傭的名字,使足了所有的力氣,在大箱子中亂踢亂撞。但是,倒黴的時候也沒辦法,女傭們可能在井邊偷懶,或是在女傭的房間裏聽不到,還是沒人回答。


    那間有壁櫥的他的房間在最裏麵,而且還是被關在嚴嚴實實的箱子裏,喊叫聲能不能傳到對麵的兩三間房間都值得懷疑。女傭的房間又在最遠的廚房旁邊,要是不仔細聽的話,可能聽不見。


    格太郎一邊煩躁不安地喊著,一邊想可能誰也不會來,自己就這樣在大箱子裏死掉了。真可笑,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簡直滑稽得讓人想笑。但這也未必滑稽。他的病對空氣非常敏感。他突然發現好像有些缺氧。不僅是因為折騰的,他還感到呼吸困難。因為是以前精心製造的物品,被關在箱子裏,大概連換氣的縫隙也沒有。


    由於剛才激烈的運動,他的力氣殆盡。但一想到這些,他重新卯足了力氣,又踢又打,拚命地折騰。他要是個身體健康的人,這麽折騰很容易把大箱子的什麽地方弄破。靠他那極度衰弱的心髒和幹癟的胳膊怎麽也使不出那種力氣,而且缺氧造成的呼吸困難步步逼近。因為疲勞和恐怖,嗓子幹燥,連呼吸都疼。該怎樣形容他那時的心情呢?


    要是被關在其它什麽地方的話,因病早晚要死的格太郎也許就死心了。可是在自己家中壁憾的大箱子裏被悶死,不論怎麽說,都是件滑稽至極的事。他討厭這種富有喜劇意味的死亡方式。這其間,女傭也不見得就不到這來。那樣他會像一場夢一樣地得救。可以把這些痛苦當成一場笑話。得救的可能性很多,所以他難以放棄。恐怖和痛苦也相應地增加了。


    他一邊掙紮,一邊用嘶啞的聲音詛咒著無罪的女傭們,甚至詛咒兒子正一。他們無惡意的漠不關心從距離來看相隔不到幾米,正是因為毫無惡意,所以才更加讓人覺得可惜。


    黑暗中,呼吸漸漸更加困難。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隻發出奇怪的吸氣聲,像登上陸地的魚一樣苟延殘喘。大大地張著嘴,像屍骨一樣上牙下牙都露出了牙床。


    他知道這樣做也毫無用處,可是兩隻手還嘎嘎吱吱地拚命抓蓋子。他已經意識不到指甲都剝落了。隻有臨終的痛苦。但是,那時候他還堅信有一線獲救的希望,抗拒死亡。這是多麽殘酷啊!這不能不說是患不治之症的人或是死回所無法體會的巨大痛苦。


    不忠的妻子阿勢與情人約會回來的時候,是那天下午三點鍾左右。那時正是格太郎在大箱子裏難以放棄最後的希望,奄奄一息、臨終掙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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