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黛薇坐下來,點了一杯咖啡,正要喝,鞋尖被對麵的女同事不重地碰了碰。


    女同事壓抑著嗓音對她說:“薇薇,看帥哥。”


    陳黛薇一回頭就看見了陳雪澤。


    陳雪澤與她隔著一個位置,手邊也有一杯咖啡。他沒什麽表情地坐在那裏,從容冷靜,不說話也很吸睛。


    坐在他對麵的人在跟他說事情,他漫不經心地聽。聽了一陣,不太在意地簡短回了兩句。


    看著這樣子的陳雪澤,陳黛薇有一刹那錯亂。這樣的陳雪澤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很久沒見到他這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熟悉是因為,幾年前的陳雪澤就是這樣的。


    幾年前的陳雪澤,從容冷靜,遊刃有餘。不會在漆黑的樓梯間拽住她裙擺,也不會低聲騙她說自己又看不見了。


    她漠然收回視線。


    陳黛薇對麵的女同事悄聲問她:“怎麽樣,是不是帥?可惜我有男朋友了,不然馬上去問微信。這種極品大帥哥不多見的……啊!不會是愛豆啥的吧。”


    又打量了一番,嘀咕:“應該不是,看起來蠻有氣勢。咦,第一次見到有人戴著幾百萬的表,手機那麽便宜。”


    另一個同事耐不住好奇也望了眼,收回視線時眼裏帶著驚豔。但很快,她眼神冷卻下來,恨恨說了句:“帥有什麽用,越帥的男人越渣。”


    這位女同事剛剛失戀,被比她小兩歲的前男友騙得挺慘。又騙感情又騙錢。


    “也不能這麽說吧,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帥哥太有偏見了。”同事一號反駁道。


    同事二號不為所動:“嗬,這可不是偏見,事實證明就是越帥的越渣。尤其這種類型,最會拿捏人心玩弄人感情。”


    同事二號尋求外援:“是吧薇薇,你說呢?”


    同事一號淡定喝咖啡,認為陳黛薇不會發表任何意見。她和陳黛薇認識也有一段日子了,對陳黛薇性格有了一些了解。陳黛薇看著隨和,其實和誰都有點距離感,和誰都不交心。從不私底下說人壞話,從不惹人。


    哪怕陌生人,一輩子不會有交集這種,陳黛薇也不會隨大流隨意評價,多半隻會笑笑糊弄過去。


    沒想到陳黛薇點了點頭,認可了同事二號的說法。


    她還涼涼地補充:“是呀,說不定還是個大騙子呢。”


    她聲音一點也沒壓低,說人壞話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


    說完,餘光掃到陳雪澤“不小心”將咖啡灑了一身。


    -


    當天晚上陳黛薇很晚才回家。


    倒不是她故意不回去,今天正好加班。


    以前要是加班,她都會提前告訴陳雪澤,免得陳雪澤擔心。這次沒有,反正他是個大騙子。


    下班之後她才看手機,打開手機,收到了陳雪澤半小時前發的消息,是語音。他平時發語音給她都很簡短,三秒五秒這樣,這次長了一截。


    她掃了一眼,沒聽沒回,反正他是個大騙子。


    沒想到到了樓下,她遇見陳雪澤。


    今天風有點大,陳雪澤穿的很單薄,隻有件深灰色衛衣,陳黛薇遇見他時正好看見他隨手拽起衛衣帽子戴在頭上,可能是冷了吧。


    冷就冷吧,反正他是個大騙子。


    她走過去,也沒吭聲,越過他徑直上樓。他似有所感地往這邊望了眼,安靜跟在她的身後。


    回到家,陳雪澤還跟著她。她煩了,直接回了自己房間,啪地關上門,毫不留情把他關在了外麵。


    ——反正他是個大騙子。


    陳黛薇搞不懂陳雪澤為什麽騙她。


    到底是什麽讓陳雪澤明明恢複了卻假裝沒有恢複?都被她戳穿了,還繼續騙她,說自己又看不見了。


    他圖什麽?


    難道是因為恢複後發現她隱瞞身份,為了報複她,將計就計,讓她照顧他?


    陳黛薇不太能理解陳雪澤的腦回路,她想了想,想了又想,想了半天也沒想通。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她從來沒懂過他。


    還有一點讓陳黛薇非常在意,都不敢深想下去——


    陳雪澤到底是什麽時候恢複的呢?


    是西紅柿那次,還是球賽那次?


    仔細想想,大概率是球賽那一次。


    陳黛薇心微微一沉,原來他恢複這麽久了。


    這麽久,足夠看到很多東西。


    她還以為她在算計他,沒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早就也被他算計了。


    她真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搬走,後悔自己居然妄想算計陳雪澤。


    現在到底是誰嘲笑誰,誰算計誰啊?


    就在這個時候,陳黛薇聽見外麵有人敲門。


    很快,夏子宴的聲音隔著一扇門響了起來。


    陳黛薇收回思緒,調整了一下狀態,掛著笑出去招待客人。


    ……


    夏子宴一進門,立刻感覺到屋子裏氣氛有微妙的不對。


    具體哪裏不對,他也說不出來。陳黛薇還是陳黛薇,客客氣氣周到親切。陳雪澤也還是陳雪澤,麵無表情很沉默。


    但他就是感覺一切都不太對。


    他仔細觀察著他們倆,有點像小時候他爸媽明明吵了架,兩個人卻都不告訴他,在他麵前別別扭扭粉飾太平。他憑直覺意識到有問題,悄悄觀察那種觀察。


    觀察著觀察著,他察覺出不對勁了。他發現陳黛薇今天似乎對陳雪澤有些冷淡,不太照顧。


    比如,陳黛薇以前不怎麽讓陳雪澤做事情,最多做一些非常輕鬆的小事。然而今天,她使喚陳雪澤取東西,搬東西,洗東西,還使喚了好幾次!


    陳雪澤被她使喚的坐都沒時間坐。


    還有,以前陳黛薇對陳雪澤說話很溫柔親切的,今天居然很不客氣,語氣,內容,全都不客氣。


    夏子宴:“!”


    難道陳黛薇發現陳雪澤能看見了?看陳黛薇這態度,八成真是這樣,要不然怎麽讓陳雪澤洗東西呢。


    隻是……陳雪澤似乎仍然在演?做事情不太順利,找個東西慢吞吞的找了半天。


    夏子宴剛有點疑惑,陳黛薇過來了。他們吃飯,陳黛薇沒有給陳雪澤另外準備餐盤。


    夏子宴:“!”


    確定了,陳黛薇一定是發現了,要不然怎麽不給陳雪澤準備餐盤?作為“盲人,”陳雪澤看不到餐桌的,夾菜也不方便。


    至於陳雪澤為什麽做事情不太順利,可能是因為被陳黛薇照顧習慣了,突然自己動手不習慣,生疏了吧。


    想通這點,夏子宴挺激動的,迫不及待想知道陳雪澤是怎麽露餡的,他期待這一天好久了。


    餐桌上,夏子宴突然出聲:“——你們終於都說清楚了?”


    另外兩人都頓了頓,立刻明白夏子宴指的是哪件事情。


    夏子宴生怕他們沒理解,把話說得更清楚了些:“就裝瞎那件事啊。”


    夏子宴問陳黛薇:“薇薇知道了吧?”


    不太好不理客人,陳黛薇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夏子宴得到回應,頓時更激動了,亂七八糟說了一大堆,最後很佩服的嘖嘖感歎:“也是挺厲害的,這都多久了,至少半個多月吧?”


    陳黛薇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半個多月?”


    夏子宴沒意識到哪裏不對,大大咧咧點頭:“是呀,從我回來到現在,有半個月了吧。”


    半個多月。他說著,自己也覺得這時間也太久了。


    誰能演戲半個多月不露餡啊?夏子宴覺得自己肯定不行,有些行為是下意識的。


    夏子宴這樣一想,頓時對陳雪澤佩服得五體投地:“媽啊,半個多月啊,要是我我可不行,肯定第一天就露餡了。小雪不愧是小雪,幹啥啥行。”


    陳黛薇涼涼地看向陳雪澤。


    陳雪澤涼涼地看向夏子宴。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陳黛薇是萬萬沒想到, 陳雪澤居然裝了半個多月。


    她以為也就三天兩天?最早也就是球賽那次。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陳雪澤騙了她這麽長時間。


    她還緊張兮兮的,每天一口一個陳先生叫著, 演得特別認真特別辛苦。夏子宴第一次來,她甚至私底下特地拜托夏子宴替她隱瞞。


    現在想想,說不定在夏子宴回來之前陳雪澤就不聲不響地恢複了, 一直瞞著她呢。


    她那些小算計,那些小把戲, 那些從不在人前展現出的一點一滴……陳雪澤通通看在眼裏。


    他像陪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配合著她演戲。


    陳黛薇都說不清自己現在生氣更多一點還是羞恥更多一點,她差點維持不住表情,要不是夏子宴在,她真想不管不顧立刻走開。


    這麽久了,她以為她在算計陳雪澤, 偶爾想起來還蠻愧疚的。沒想到啊沒想到,其實是陳雪澤在看她笑話。


    她早該預料到的, 預料到今天這個結局。陳雪澤是什麽人啊,從不吃虧。哪怕偶爾吃癟, 事後也會加倍奉還。


    誰都有可能落魄可憐,陳雪澤沒可能,陳雪澤不會。


    陳黛薇冷冷地瞪著陳雪澤,麵無表情說:“是啊, 不愧是陳雪澤, 幹點什麽都滴水不漏。”


    很直白的諷刺。


    被諷刺的當事人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但沒說。一言不發地垂下眼睫。


    夏子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於意識到氣氛不太對了。


    他舉著筷子, 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一時間就這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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