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亂說!阿母以前與我說過的!——”


    丞芙嗓子極亮,當即就和丞族長吵了起來,大廳裏登時亂成一團,沒人顧得上詩千改三人了。


    詩千改:“……”


    這丞家裏,看來隱藏著很多驚喜啊。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事情總算理清楚了。


    原來丞芙是裴小姝晚年養在膝下的族中孤女,其親生父母在出海時遭遇意外身亡,那時丞芙才一歲。她在裴小姝身邊長大,稱其為“阿母”,母女感情之深,人盡皆知。


    丞芙聲稱,裴小姝曾經幾次和她說過悄悄話,稱臨終前要說出一件關於龍平君的大事。然而裴小姝死時,丞芙恰好在書院考試,回來時卻沒聽到任何有關這件“大事”的消息。


    她懷疑阿母要說的是關於龍平君的“醜聞”,但族中為了保全其麵子假裝沒有這件事。


    而丞族長則大呼冤枉,他和另外幾位族老都是見證裴小姝閉上眼睛的人,甚至還有流光石佐證——


    記錄的畫麵裏,裴小姝確實一開始像是有話要說,但最後隻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阿平他的意思如何……”便截住了話頭,撒手人寰。


    丞芙已經看過了這段流光石,可並不相信,喪母之痛和沒能見最後一麵的刺激下,她和丞族長數次起衝突,被丞族長關了禁閉,才有了剛剛的一幕。


    詩千改三人看過了流光石,時間的確是連貫的,沒有造假。丞族長氣得不行,道:“這小女兒!無憑無據就亂說話!她要查,那就查到底好了,反正我與族老是清白的!”


    於是,三人出發去往那條街的時候,身後烏泱泱跟了好多丞氏的人。


    “光聽這句話,我覺得不像單純的醜聞。”詩千改小聲八卦道。


    夜九陽:“我也覺得不像,她還顧念著龍平君的意思……”


    賀雪最見多識廣,平淡道:“也有可能是到了老年,情緒不那麽強烈了。”


    龍平君此人,光看曆史記錄的話,詩千改覺得他是一個很典型的矛盾體。


    一方麵,他的文章、學派所主張的內容都很陽間,諸如提出要人人都能上書院、確保女子官員的數目比例、提倡女子可獨立為戶等等。要知道,他宣講這些的年代是天魔之亂之前,那時候的大雅遠沒有如今開放。


    另一方麵,他本人又以花邊新聞和風流韻事出名。曆史中,他玉樹臨風、豐神秀骨,長得又好,人又有才,紅顏知己無數,還疑似把妻子當白月光替身……咳,最後一點是江夫子說的。總而言之,私生活說一句“渣男”絕不過分。


    要說醜聞,詩千改隻能往男女關係那邊去想了,難道有什麽狗血愛恨情仇?龍平君遺落在外的私生子?


    曆史上,龍平君和裴小姝是沒有孩子的。


    那條街道就在龍元縣的西邊,看起來平平無奇。街道兩旁的房屋近年才翻新過,一點都不像會鬧鬼的樣子。


    丹田內府的開啟是需要觸發條件的,三人在流光石裏白牆出現的位置轉了好幾圈,先是把各種常規方法嚐試了一遍,沒見到芝麻開門。


    看來是特殊條件了,詩千改道:“我們來列一下,當時那五人有什麽特征。”


    賀雪:“散修,低修為。”


    夜九陽撓撓頭:“喝醉了?”


    詩千改:“修為、狀態都好判斷,但是秘境應該判斷不出我們是不是散修。也有可能是和人數與男女有關係……我們找兩個女修組隊試試,總之盡量和當時的條件吻合。”


    她記得,知識點裏說龍平君是散修,那麽很有可能當年的配置就是五人,三女兩男。


    丞芙在一旁立刻主動開口道:“我可以加入。”


    她也有築基中期的修為。


    詩千改點頭,道:“剩下一個最好找配合過的熟人。”


    她在靈犀玉網裏轉了一圈,滴滴薛傾碧:【玄級任務,可能差一個人,有興趣嗎?】


    順手把地址發了過去。


    薛傾碧:【?】


    她憤怒道,【這麽遠,我自己還要出任務呢!】


    詩千改:【來不來?】


    薛傾碧:【……可惡,你等著!】


    詩千改順便往那邊發去任務資料。


    現在天色將晚,離流光石內案發的時間不遠了。薛傾碧風風火火地趕來,詩千改看到她脖子上的翡翠,一瞬間想笑,正經地拍拍她的肩膀:“這個好看,很襯你。”


    薛傾碧:“……”


    忘記摘了!


    丞族長有事不得不先告退,留下幾個管事與族人。天色一點點黑下來,詩千改抱著酒壇還在猶豫要不要喝,但下一刻,身後傳來低呼:“出現了!”


    一堵雪白的牆壁自夜色中浮現。


    比起在流光石內,這麵白牆更為清晰,兩邊延伸沒入虛無,有空間的靈氣波動;上方是黑色的瓦片。


    詩千改立即丟了酒壇子,她和薛傾碧都是金丹期,可以禦靈而飛,保險起見先嚐試越牆看看對麵有什麽。


    但隨著她們高度升高,白牆也隨之拔高。詩千改無奈回到了地麵,道:“看來隻能直接進去了。”


    賀雪化出長刀,在牆壁上抵了一下,那牆壁宛如虛空一般毫無阻礙。五人一靠近,牆壁便爆發出靈光!


    詩千改隻覺眼前一黑,像被一隻手拽進去了一般。還沒落地,她便聽到了細微的沙沙聲靠近,立即警覺,本命劍朝聲源一揮!


    “刺啦”一陣紙頁破碎的聲音,伴隨著類似小孩子的軟軟叫聲:“哎呀!好痛,你把我劃破了!”


    詩千改燃起琉璃靈燈,隻見眼前是相似的街道布局,但更老舊一點,似乎是早年的龍元縣,那時候它還叫“丞縣”。


    街道邊的琉璃燈似乎壞了,一明一滅——這應該就是當時流光石裏畫麵忽閃的緣由。


    而在她劍尖所指的位置,有一個紙片人在叫著痛。


    ——真的是紙片人,就是一個白色的人形紙板,連五官都沒有,扁扁平平的。但身上穿著小孩兒的衣服,還圍著個虎頭帽。


    它肩膀處被詩千改劈了個口子,正氣惱地控訴。


    似乎察覺到幾人的殺氣,四下裏又跑出來幾個紙片人小孩,慌不擇路,還有兩個撞到了一起,雙雙坐地大哭。


    詩千改:“……”


    當時襲擊五個修士的就是這玩意兒?


    她默默看了一圈周圍,果不其然看到了當時那女修落下的《徽女日報》,還有一堆零碎。


    紙片人們看起來攻擊力很低的樣子,薛傾碧嘴角抽搐:“這些是什麽,靈物嗎?”


    賀雪點點頭,說:“是低等級的靈物,由內府秘境演化出來的。我猜,是出自《多夢集》第三篇的《紙人養子》。”


    夜九陽轉身看著那堵白牆,它在這一邊看起來就普普通通了,就是一個巷子盡頭。他伸手試圖穿過,沒有成功,但將身上的小物件往牆上丟,它們卻順利穿過了。


    丞芙經驗最少,先前一直沒開口,此刻大著膽子問:“如果人出不去,他們為什麽不往外丟求救信?”


    詩千改沉吟:“可能是發生了什麽變故,讓他們沒能求救。”


    一行人不再理會紙片人小孩,沿著街道走去。她們是來找人的,因此暫時未多探究秘境的內容,隻是把尋血鼠的籠子提了出來——這種小靈物長得有點像龍貓,不僅可以尋找血緣相近之人,還可以聞到血腥味。


    如果那五個修士受了傷,它就能發現。


    尋血鼠鼻頭聳動,“吱吱”叫了一聲,為幾人指路,幾人心情都有點複雜:能找到是好事,但受了傷,卻令人擔憂。


    一座世家府邸出現在視野內,路過時,夜九陽道:“咦,這門口的不是那《多夢集》裏的石獅子嗎!”


    詩千改也發現了,隻見朱紅大門兩側各有一隻白色大理石雕刻的石獅子,張著嘴,銜著玲瓏球。見人來了,它們還甩了下尾巴,活靈活現,童稚可愛。


    她不禁吐槽:“原來經學課裏背的那些玩意兒是真的能派上用場的……”


    文修,真是一門需要博古通今的職業!


    修士內府的小世界一般由自己寫的數篇文章捏合而成,但會存在一篇“核心”的文章,作為整個秘境的“骨架”。


    無人看管的秘境,就會以這篇核心文章為主線,一遍遍地循環放映故事。


    薛傾碧道:“現在秘境裏已經連續出現兩個來自《多夢集》的靈物了,看來它就是內府的核心故事。”


    詩千改卻不太信:“但它是一本短篇集,每個故事都不一樣,這也能成為主線嗎?”


    薛傾碧想了想,無法反駁,哼道:“……你就是要和我唱反調!”


    按照龍平君所說,《多夢集》是他以自己的夢境故事為原型創造的,每個短篇都輕鬆有趣,充滿了奇幻綺麗的色彩,詞句也不佶屈聱牙,很適合作為兒童與少年開蒙的教材。


    也正因為此,廣大學子幾乎都學過他的課文,裏麵內容很多都成了喜聞樂見的梗,就和詩千改前世“門口兩棵棗樹”一樣。


    秘境裏的龍元縣錯綜複雜,好似迷宮,一路下來,眾人還看到了在牆壁上遊動的墨龍、身披星河月帶的神女、問她們要不要吃梨的跛腳尼姑、頭上頂著光斑在空氣裏遊動的魚群……全是《多夢集》裏寫到的生靈,宛如斑斕的童話世界。


    不,不是宛如,這裏就是一個童話世界,一個完全由想象力鑄就的幻夢!


    夜九陽已經看花了眼,不時發出驚歎。


    丞芙也著迷道:“原來龍平君腦海中的世界這麽精彩……”


    她是在場對龍平君所有作品最了解的人,頓了頓,道,“目前以來,還沒有出現其他故事的元素。”


    薛傾碧明顯也被吸引了,但還強裝著自己博聞強識,不屑道:“龍平君向來以瑰麗想象著稱,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詩千改第一次見到修士的內府,不禁有點羨慕:自己什麽時候能修煉到這一步呢?


    忽而,一隻三足金烏長鳴飛過天際,它就像一隻黑板擦子,將天空拭亮。秘境中變為了白天。


    道路前方傳來隱約的鑼鼓喧天聲,尋血鼠直起身子:“吱!”


    隻見前方石板路出現了斷層,向下變為了台階,台階結束又是一條橫向的寬闊白玉街道。左側沿街有許多靈物“縣民”,它們似乎在慶祝著什麽;右側則通往一座……皇宮。


    尋血鼠不叫了,看著皇宮方向,意思是說要要找的人在那裏麵。


    薛傾碧若有所思道:“這個好像是前朝的皇宮製式。”


    這個秘境裏的地理方位就像做夢一樣不講道理,幾人一臉懵逼地走下台階,聽到縣民們的議論:


    “這次的狀元可真厲害啊!城裏的閨閣小公子們為了嫁她都搶破頭了……”


    “皇帝要她尚王公,可輪不到他們……”


    “時辰已經到了吧,狀元娘怎麽還沒出現?”


    幾人:“……”


    這仿佛是個狀元打馬遊街的場麵,但為何哪裏不對?


    狀元娘還算正常,大雅就有不少,但閨閣小公子們?嫁?尚王公??


    詩千改頗為震驚,回憶了一下,發現一路走來看到的“拋頭露麵”的靈物好像全都性別女或者雌。


    這是個男女倒置的世界?


    在古代話本子裏,類似的故事倒也不是沒有,但她怎麽不記得龍平君寫過這樣的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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