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詩千改聽都不聽他說話,直接開局就報了官府,導致這一出戲非常的尷尬。他們隻能在官府用別的說法搪塞過去。


    正常來講,少年英傑不是最喜歡逞個人英雄的嗎??


    “我……我不想回三芙戲院。阿母若見我成不了事,一定會加倍責罰我的。我的契書還在她那裏,若悖逆了她的意思,我想不到我會有怎樣的結局。”


    芙官按照“台本”繼續往下說,可話到最後,已經帶上了真切的悲哀之意。


    少年生得五官溫柔,長睫低垂,眸中微微聚起淚意,眼角泛紅,是一副足可令人心碎的情態。


    蒙二娘認為,最容易騙人的謊言是在十句話裏摻一句假,他這些話都是真的。


    他們這種人,都有把柄在蒙二娘手裏,比如他,就有一個姐姐是被蒙二娘“介紹”去給一個官員做妾。


    哪怕他現在就身在官府,也覺得和身在三芙戲院沒有兩樣。除非蒙二娘和她頭上的官員一連串都倒下來,否則無人可以救他和姐姐。


    芙官已經覺察出,詩千改和蒙二娘想的完全不同。


    在蒙二娘看來,詩千改再怎麽天才,也隻有十七歲,她設計她是綽綽有餘。就算詩千改直接打上三芙戲院,把事情鬧大,都在蒙二娘的預料之中,可她如此冷靜不動容,就超出其預計了。


    她也根本不可能救他。


    也許是傷病在身,他的思維都虛軟無力,竟然已經心灰意冷,說不出台詞了。


    誰知下一刻,詩千改忽然開口了。


    她道:“你看過我的《二小姐》嗎?對林兔這個角色有什麽想法?”


    芙官:“……?”


    啊??


    詩千改將一枚傷藥放到了芙官麵前,笑道:“我有個辦法,能既讓你不被責打,又能在未來擺脫你養母,你要不要聽一聽?”


    一個月時光飛逝,六月轉眼間就到來了。


    六月十二,天氣即將入伏,金陵城好似蒸籠。但比天氣更熱的,是關於翡不琢的消息——


    “三日後,翡不琢先生排的新戲《二世仙緣》即將上映!戲票一百五十文,先到先得,不可錯過!”


    經過一個月的預熱,《二世仙緣》在金陵城不說人盡皆知,也差不了多少了。偏生翡不琢一個月來都十分低調,對外隻說忙於排戲,半點不透口風。眾人翹首期盼了二十多天,終於等來了日期!


    所有人最先注意到的,都是那堪稱驚人的票價。


    在大雅,尋常的戲票從三十文到八十文不等,一般不超過一百文,而配備了果品和雇役的小雅間才會賣出幾百的高價。


    這雅音華光一張普通票就一百五十文,怎麽不叫人詫異?


    “翡不琢當真不是在亂報價格嗎?這也太誇張了!”


    “可能是第一次排戲,不太懂吧?”


    “我相信先生自有她的道理,一百五十文,排出來的戲就一定能值得這個價!”


    “上麵寫,收回成本後,十五天後會降價。”


    “若是要付出高價以便第一時間看到,也有幾分道理……畢竟嚐鮮嘛。”


    “第一個月一人隻能買兩次,這就杜絕黃牛了,倒也不錯。”


    眾人對票價議論紛紛,但不妨礙戲票在第一時間銷售一空。


    而在熱潮之下,還有些其他的聲音。


    “哎,我說,你聽過沒?雅音華光對街那個三芙戲院說自家戲院有一模一樣的戲……”


    “還有這事?先生不是說隻此一家、絕無分號嗎?”


    “反正他們老板娘蒙二娘是這樣說的!我猜,是不是她與翡不琢有關係?”


    “我猜是真的,蒙二娘下了血本呢!說是把往年賺的錢都投進去了,就等著吃《二世仙緣》的紅利。”


    “翡不琢怎麽會允許這件事?蒙二娘又是從哪得來的劇本子?偷來的?先生到現在都還沒發小說呢。”


    “不知道。唔,不過三芙戲院說要比雅音華光延後十天上,而且前一千張票免費,後麵的票咬死三十文。”


    聽眾聽到“一千張”,先是吸了口氣,而後便想:果真是下了血本!這是不攬到客不罷休啊。三芙戲院向來喜歡以低價攬客,但這麽低的價格還是第一次。


    隨即又忍不住覺得奇怪,難道這裏頭真有翡不琢默許?兩邊分開賺錢?


    怎麽總覺得不靠譜呢,蒙二娘怕不是在忽悠人吧?


    對一切的疑問,翡不琢不置可否,外界好奇極了她的態度。


    ……


    三日後。


    沈瑜從收到確切消息之後就開始收拾包袱往家趕,都沒來得及在家住一晚就到了金陵。


    “在這呢!”沈若伊拿著個竹碗裝著的冰果撈,站在人潮中招呼他,兄妹二人走進雅音華光。


    小廣寒的靈石加得很足,一入戲院氣溫就涼爽起來。沈瑜鬆了鬆領子,二人沒搶到小包廂的票,隻買到了普通票,走進去卻雙雙一愣,發現這裏的椅子排布與一般戲院完全不同,是一排排、一個個挨著的,呈現坡形,全都麵對著最前方的流光石幕布。


    “這是為了更多人能看嗎?”


    “這樣一個包廂就能坐下七八十人了。”


    兄妹二人悄悄交流了兩句,沿著甲乙丙丁標簽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若伊左右看了看,麵露遺憾之色——她買的票是全天第一場,翡不琢先生若是也要看,那肯定也在今天這場。要是搶到了二樓小包間的票,說不定就能遇上了。


    沈瑜坐下來後,便覺得這裏的人也太多了。他習慣了在小包廂聽戲,一時間有些後悔,早知應該再等兩天……


    看著這完全陌生的布置,哪怕是忠實粉絲,這會兒心裏也忍不住打了個問號:先生從沒接觸過戲劇,這新戲種能成嗎?


    而且還是換了個背景的、發生在修界的新編故事,於是之前的那些《二小姐》戲劇也都做不得參考了。


    這一個月來,書迷期待,但唱衰聲也不少,尤其是在三日前票價出來後——有三芙戲院的對比,反翡讀者批判聲更大了,嘲笑書迷是冤大頭。他們書迷都憋著股勁兒,認為先生一定能為自己和他們正名。


    其實就算不成,沈瑜也不會減少對先生的喜愛,隻是以後先生再推出新東西要稍稍降低一些期待值了……


    燈光暗下來,流光石投影在幕布上,戲劇正式開場了。


    沈瑜定了定心神,心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吧!


    在“雅音華光”的字樣閃過之後,開場第一個場景,便是無盡的白。


    這是……一片雪原?


    包廂四下頓時傳來低低的驚呼,沈氏兄妹也都睜大了眼睛。對於預期是看到一個戲台的眾人來說,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視角從高拉到低,鵝毛大雪紛飛,穿過雪原,來到了一處洞穴中。


    “什麽!”


    “這是真的嗎?”


    “好像比一般的流光石更清晰,雅音華光改良過陣法?”


    哪怕門前貼了“噤聲”的標牌,眾人也忍不住發出了議論聲。沈瑜心中無比震驚,這些是怎麽錄進去的?難道先生在冬天的時候就開始排戲了嗎?不對,用靈力陣法也可以製造出這樣的幻象,所以這些都是假的?


    他算是知道為何票價那麽貴了——如果全是用陣法編織出的場景,花費當然甚巨!


    整個包廂都回蕩著無比真實的呼呼風聲,那岩洞門口的冰棱都細致入微,反射著陽光。視角進入了洞穴內,在最裏頭的草窩裏,有一個少年正在安睡。


    那少年穿著白衣,黑色的長發在頸邊鬆鬆地用一根草繩束起,發頂垂下兩隻毛絨絨的兔耳。


    沈瑜差點當場叫出來,隻一個打眼,他就認出了這是林兔。


    演戲劇的梨園客為了讓台下人看清,往往濃妝豔抹。但這少年卻清水出芙蕖、天然去雕飾,連那兔耳都無比真實,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林兔睡得很沉,巨大的幕布中,他的睫毛、甚至臉頰上迎著光的細小的白色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與看到玄春闈流光石時所造成的衝擊完全不同,有遠景、有近景,每一個安排都恰到好處,而不是呆板地錄影,沈瑜仿佛真的看到書中人走進了現實裏!


    林兔似乎做了個不安穩的噩夢,皺眉輾轉反側,呼吸越來越急促。


    畫麵切換,閃過幾個零碎的場景,沈瑜看出這是他的夢境:有紅色帷幕後女人冷淡地說“我收你在身邊,的確是為了緬懷他”;有密室之內,林兔呆呆地望著畫像中與自己相像的少年……而最後則是入雲之巔,林兔回頭看了眼華美冰冷的仙宮,毫無留戀地一躍而下。


    夢中幾個場景基本就能交代清楚一個故事了,在墜崖之後,現實裏的林兔猝然睜開了眼睛。


    他一下子坐起身,仿佛還沒緩過來,茫然低首看著自己的手道:“我不是已經跳下鏡雲巔死了麽……?”


    少年掐了掐自己的臉頰,一痛皺眉。他呆了呆,突然跳起來,看著岩洞外的風雪——


    “我……重回到十七歲了?”


    隻是簡單的一個開頭,沈瑜便有目眩神迷之感。包廂裏的其他人也不比他冷靜,皆是回不過神的模樣。


    原來這就是先生所說的“流光戲”!他心跳加速,模糊地意識到——自己正在看的,是一個全新的、顛覆性的東西,從今天開始,“戲劇”將開啟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


    溫秋作為簡升白的小廝,平時是不差錢的。由著簡升白這層關係,他順利買到了票,來看一看這流光戲的新鮮。


    先前他聽簡升白八卦說,這戲中途換了個梨園客來演,似乎就是這個演林兔的——真身叫芙官。


    “夢境是前世?嗯……他被一個女人收入門中,然後悲劇收場?”溫秋沒有看過原小說《二小姐》,因為他對鴛鴦蝴蝶派不感冒。但這畫麵安排簡單易懂,再結合宣傳名字裏的“替身”、“重生”,他也能理解故事正在講什麽。


    畫麵中,林兔短暫的驚愕之後便是欣喜,若能重活一次、挽回命運,誰不激動呢?


    正此時,一個頂著羊角的少年妖物出場,告訴林兔水月鏡宮的收徒大比要開始了。


    林兔一頓,從欣喜中回神道:“我不想參加了。”


    “咦?你先前不是很積極地想入仙宗的嗎,怎麽現在又疲懶了。”


    林兔低眉,有點悵然地笑道:“隻是突然想開了一些事。”


    他演得實在傳神,溫秋一時間竟錯覺這是流光石記錄的真實事件,而非梨園客假扮的戲劇。


    一羊一兔邊走邊說話,視角也跟著他們變幻,走過雪鬆林,進了一個建築之中。許多妖物進進出出,溫秋看出,這應當是個妖物勢力的聚集之地。


    對話間他也得知,“水月鏡宮”是當世的第一大仙宗,每隔三年會在人界、凡間、妖界招收弟子。從人數比例上可以看出,這個世界裏妖族雖比原小說裏過得好,但仍舊比較受到歧視。


    雪域就是妖界的一處地界。


    “若是能拜入水月鏡宮,我隻有一個願望:見一見百裏仙宗主。”雪羊向往地道,“咱們妖族能入仙宗,都是她的功勞呢!”


    林兔聽人提起她,表情平靜,道:“仙宗主的確很厲害。”


    但眼中並無波動,看起來已經全然放下了前塵舊事。


    畫麵中,幾天飛快而過,收徒大比將至。一行雪域的妖物向鏡宮出發,林兔雖不參加,但仍舊被雪域的妖王任命為了隨行者,幹些後勤打雜的活計。


    這一段行程並不枯燥,因為穿插了幾段路遇險境的打戲,其中還有九頁書幻境裏的黑色樹妖,讓看過的人會心而笑。


    而林兔作為後勤,卻因前世的基本功而屢屢出彩、令其他妖物詫異驚豔的安排也讓人很有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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