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予終於才懂了姚卉說的那種感覺。


    一段旅程,隻求浪漫,不問結果。


    一趟列車上遇到的人都是雲煙,都是隻有那二十幾小時裏會交涉的。大家到站,大家各自下車,像人生旅途裏的每一階段的經曆,都是過客,相識即結果。


    正因為知道沒有結果,所以過程才放肆熱情。


    到站下車時,溫知予拎著行李箱還有些恍惚。


    過於新鮮的空氣令她有些忘了昨晚的事。


    她和顧談雋外套下牽手,在盥洗室那個難以自抑的擁抱。


    之後轉車,溫知予很快就回去了。


    到家好好休息了兩天,朋友們紛紛發消息說要探望她,問她怎麽搞的,出去玩還把自己病倒了。


    溫知予說:“沒事,好了就回去處理工作。”


    夥伴們都回:“好,她先顧好身體再說,不忙。”


    陸芹每次課上完回家沒事做,母女倆就喜歡坐一塊看電視閑聊。她媽媽織著拖鞋,溫知予就穿著睡衣躺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抱著薯片盯電視機。


    陸芹突然說:“你這些天這麽沒勁,是不是還因為以前那個男生?”


    溫知予拿薯片的手一頓。


    她搖頭。


    陸芹說:“媽媽都聽說了。原來有個開車來的,當時爸爸媽媽也聽街坊鄰居說了,說你一個朋友的車多好多好的,隻以為是你普通朋友沒講什麽,畢竟你又沒和我們講,我們就沒太當真。現在打聽了才知道,你那時候談了段戀愛是吧,他來接送過你,還說要來咱們家。”


    溫知予沉默兩秒,說:“媽,早就過了。”


    陸芹表明了:“他再來,我們不會接受的。”


    “媽。”


    “他來,你不用喊我媽。辜負過人一次,沒有第二次。”


    她抿唇,嗯了聲:“也不會有的。”


    “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和他沒可能的。”


    -


    那次下火車站,顧談雋在站點等了挺久。沒看到她身影。


    朋友們說:“她都走了,別等了。”


    顧談雋望著列車,嗯了聲。


    朋友說:“那麽放不下,怎麽不去找她?”


    顧談雋扯扯唇,沒說話。


    那個雨季,他去了很多次三十二中,網吧一條街,手指書店。每次去,言情小說攤上的藍色風鈴隨著巷風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他走過石板路,看他們回憶裏的這些建築。


    他掀起簾子進入那家他們曾經很多次去的網吧。


    機子都更新過了,網吧早更朝換代成網咖,什麽也高大上了,沒他們那時候那麽破。


    老板還認識他,這次一眼認出了他:“學霸回來了啊,這次上幾塊的?”


    顧談雋把手裏拎著的車鑰匙放吧台上。


    “不上太久,就一小時吧。再要一瓶汽水。”


    “成。很久沒見你了啊,還是那年來得勤點,這些年都做什麽,事業很不錯吧?”


    “做點喜歡的,也沒什麽。”


    老板笑:“不過你現在來怕是不好玩哦,以前覺得好玩的遊戲現在都要下架啦,現在火的都已經變了。而且年齡過了也不會愛玩了吧。”


    “嗯,現在都是些什麽?”


    “市麵上火的,什麽吃雞,lol的?你看看就知道。”


    “行。”他說:“我也隻是來感受一下情懷。”


    老板遞了瓶汽水過去:“行,慢慢玩。”


    他去登了很久沒上的遊戲號。


    這個年齡來確實沒什麽好玩的,以前的遊戲很多都停服了,大家惋惜,可確實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他隻是看了眼自己以前常玩的那款遊戲一些裝備,熟悉了兩下。


    點開消息欄。


    無意蹦出一條,來自八年前的信息。


    是一位陌生網友。


    [高中結束,顧談雋,我們也要再見了。


    我是溫知予。


    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我卻希望能在高中最後一天告知你我是誰。


    我是文科1班溫知予。或許你還會覺得意外吧,原來私戳過你的人會是我,但或許你也不會意外,因為你根本不認識我。其實我不常來網吧,隻是你常來我才偷偷背著我爸媽來的。


    這個高中,我一直在因為你而努力,你不是一個人,有我一直陪著你。


    知道你要走了,去美國的西海岸。那裏很好,希望你能有更好的未來。


    顧談雋,願你前程似錦,喜樂安康。]


    他直直看著那些信息。


    看著久遠的時間。


    空氣像被什麽凝滯,他半天喘不過氣。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隻是那一刻卻覺得熟悉,異常熟悉。他壓根不知道他的遊戲號怎麽會有這樣一條消息。


    良久,他忽然從機位上起身,什麽也顧不上就往外走。


    細雨蒙蒙。


    時臨照往常一樣準備收工下班去買份咖啡回去的,剛出辦公樓卻碰到一個不速之客。


    看著站在他公司外的男人,時臨腳步微頓。


    麵上神情也漸漸斂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和這個叫顧談雋的人心平氣和麵對麵坐談。


    屋外雨還在下,五月是這座城市的雨季,也是他當初剛開始認識這個人的時候。


    時臨望著窗外說:“剛認識你的時候是溫知予和你告白,當時我還覺得,你這個人挺好的,把知予托付給你我應該會放心。他們都說你是大資本家,還是知予的老同學。我知道你很厲害,你在這個年齡就超越了許多人沒有的,我很佩服你。”


    “知道厲害的人一般都很孤獨,你有苦衷,我也理解。可世上人人都有苦衷。”


    “你來找我,想必你也知道了。”


    顧談雋喉嚨發啞。他從未如此狼狽地、沒有形象地來找一個人。


    找她的朋友,隻為了探尋一些他不知道的。


    可此刻坐在這,他整片胸腔都是發麻的。


    他問:“到底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時臨對他態度還算客氣,可一想到溫知予,想到她分手後的這段時間。他表情也不好。


    畢竟他是親眼見著溫知予那段時間多難撐的。


    他看對方,說:“你還關心這些,還知道來問?溫知予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嗎,你在乎嗎。”


    “她,等我?”


    時臨意識到自己語氣不該這樣,微微緩和。


    他望著窗的視線變得冷漠。


    “你找她和好,她拒絕了是吧。可你知道嗎,你和她分手後,她過得一直都不好,她一直都沒有忘了你。可她從不講,她隻做自己的事。”


    他抬眼,說:“你拿自己的過去為由拒絕她,你不相信她。可她一開始接觸這個行業,她一開始的初衷,全部都是你。”


    十八歲的顧談雋,三十二中的天才,全市高考狀元。


    那一年,在校園做試卷的溫知予偶爾抬頭聽廣播,能捕捉到他低冽清晰的聲音。


    他的班級在文和教學樓三樓最後一間,她是文科,本不該和他有交集,教室卻被排在他們那棟一樓第一間。


    那年顧談雋被全校通報批評,被他父親當著老師的麵打一耳光,她看見了。


    站在手指書店前的她問門口的藍色風鈴。


    風鈴啊風鈴,為什麽那麽好的人也會有這樣壓抑的生活環境,為什麽他會那麽痛苦,他的哥哥是什麽樣的,他又是什麽樣的人?如果有一個可能,可不可以給她答案,她可不可以靠近他,可不可以走進他的心,看看那個世界。


    遊戲裏,她主動鼓起勇氣找了那個叫jul的人。


    他說:[回去好好學習。]


    她說:[那你呢,你不回去嗎。]


    他笑了。


    [你管我幹什麽?]


    她說:[想管呢。我是學習委員。]


    他回:[學習委員那就回去好好上課。]


    她又問:[你哥哥是做什麽遊戲的?]


    他說:[你怎麽知道?]


    她說:[就是知道啊。]


    顧談雋看著那個id,當時他會想什麽?溫知予也不知道,他又不認識她,大概會覺得她是神經病,是偷窺他生活隱私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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