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陸別塵及時從駕駛座伸過手臂來,勾住她的肩膀把她扶住了。


    他的手臂很有力,很容易讓人產生安全感。然而此時此刻,這種模糊的安全感正是讓顧慎如抓狂的東西。


    “林小土你是不是有什麽大病!”她爆發得毫無征兆,轉過身一把推開陸別塵,把手裏那包印花的信件狠狠砸到他身上。


    作者有話說:


    你們猜,它是不是情書。


    第38章


    “讓我看這種東西, 你玩我?”一開口,顧慎如的鼻子就酸了,眼睛紅了一圈, “因為我還喜歡你,你就玩我是不是!”她氣得都顧不上要麵子,想這樣問他已經不止一次。


    顧慎如話音落時, 陸別塵微微停頓, 直直看著她, 隔著一雙鏡片的目光幽深, 也讓人猜不透情緒。


    “唄,你說什麽?”隔了幾個漫長的呼吸, 他才很輕地開口。


    “我叫顧慎如!”顧慎如被他清淡的表情和語氣更加惹怒, 用力壓著哭腔衝他吼, “對, 我就是還喜歡你, 這麽多年都是!但那又怎麽樣?你這樣玩我有意思嗎林小土!”


    在情緒的影響下, 她的呼吸難以控製地有些急促。她一手按著胸口, 另一隻手威脅性地指著身旁的陸別塵,不讓他靠近。


    “林小土,林塵,”她的聲音被緊窄的喉嚨壓得很細,“還是陸別塵, 陸醫生?我都不認識你了。不如你告訴我現在應該管你叫什麽?”


    “你喜歡都好。”陸別塵一手壓住她發抖的手,眉心擰起,“先冷靜點, 深呼吸。”


    “你別這樣說話!”顧慎如完全冷靜不下來, 掙紮中一巴掌打到他的下巴, 很響的一聲。但就算這樣,她也不解氣。這一刻她真的討厭他這樣說話,討厭他對自己這麽關心照顧的樣子。


    “什麽叫我喜歡都好?”她用手掌按住眼睛,聲音裏的委屈怎麽也壓不住,“你說走就走,一走就是那麽長的八年,現在又來跟我說這些屁話!怎麽,我現在跟你很熟嗎陸醫生!”


    “好,你走就走了,又回來幹什麽?又對我這麽好幹嘛!到底什麽意思,你覺得我很慘很可憐是不是?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可憐啊我告訴你!”


    顧慎如使勁抹了抹眼淚,恨恨地瞪著陸別塵。他動動嘴像要說點什麽,但她已經太生氣,容不得他半點解釋。


    “而且,你身邊明明就已經有其他人了,你還來招我幹嘛!你還騙我幹嘛!”她繼續撕聲控訴,表情控製不住,眼淚也不停流下來。關於這個,她隻要想想就委屈得受不了。先前在訓練場時他說沒有“她們”,一定是騙她的。


    “梁芝說你早就訂婚了,你一個有未婚妻的人怎麽還出來到處招惹小姑娘?還有好多別的女孩喜歡你對不對,比如那個護士姐姐!還有誰,還有誰?林小土你就是個花心大蘿卜!煩死了我討厭你!”顧慎如越說越生氣,接近失控地雙手握拳猛敲自己大腿。


    陸別塵伸手護住她的腿,她就幹脆拚命打他,巴掌不斷落在他的頭和臉上,兩隻掌心都生疼。


    他一言不發,動也不動,任憑她發泄。


    等顧慎如打累了,手上力氣漸漸減弱,他才打開扶手箱抽出紙巾,拉過她的手輕輕塞進去。


    “訂婚是誤傳,其他也是。”他垂著眼,終於開口,“如果你想知道,我會慢慢和你解釋清楚。怨我,讓你誤會了。”


    顧慎如聽見他低啞的嗓音,一抬眼又發現他側臉上一片紅,心裏一牽一牽地疼。


    但她還是生硬地把頭一下扭開,“你還騙人!那這些是怎麽回事!”她說著,撿起掉在座椅上那一疊信封,又往陸別塵身上扔了一遍。隻是這一次力道小了很多。


    “這個,也不是你想的那樣。”陸別塵打開防水袋從裏麵抽出一封信,說著就要拆開。


    “你別!”顧慎如餘光掃見他的動作,下意識地一下打掉他手上的信,“我不想看,我不能看,你滾!”她的所有神經此刻都很敏感。


    陸別塵將信撿起,收好。


    “好,先不看。”他看著顧慎如,聲音放得非常輕,“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現在就去。”


    “去哪兒?”顧慎如擰著脖子,把視線遠遠扔到窗外。然而她的眼角餘光總是不受控地遊回來,一次又一次看到陸別塵被打得一片紅一片白的臉。


    “體育館。”陸別塵低聲說。


    “去幹嘛?”顧慎如終於忍不住回過頭看著他。雪城體育館,那是她從小到大訓練的地方。


    “去見一個人。見到她,關於這些信你就都清楚了。”陸別塵對上她的眼神,“信我一回。”


    顧慎如心裏咚咚一跳,有種難以形容的預感。陸別塵直白的目光讓她特別受不了,隻好倉惶地又一次扭開臉。


    她不說話,就當默許了。如果再騙她,永遠都不原諒他。


    陸別塵替她重新係好安全帶,把車發動。


    體育館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隻是陳舊了不少。


    走在大門前的林蔭道上,頭頂樹影搖晃,光斑灑落在身上變幻莫測。


    顧慎如繃著臉一句話也不說,眼睛卻不自覺盯著地上的忽近忽遠的兩條影子,猜不到下一秒它們是否還能在一起。


    走進體育館的冰場,冰麵上一個瘦小的身影立刻攫住了她的目光。那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在笨拙地練習接續步。引人注目的不是別的,而是她的左腿的假肢,從冰鞋裏伸出來的一截金屬小腿。


    “就是她。”顧慎如盯著小姑娘看的時候,陸別塵在她身後輕聲說。


    恰好這時,冰上的小姑娘一個旋身也望見了她,立刻橫穿了冰場上的人群朝她滑過來。


    “露露姐姐,你是不是露露姐姐?”小姑娘顯得特別興奮,居然直接翻過冰場護欄,踩著冰鞋跑上來一把抱住她,“你真的來看我啦!”


    顧慎如沒準備,一時有點懵。她有不少小粉絲,但這麽熱情的還是頭一次遇見。


    “小妹妹,你……”


    正想和女孩說話,孩子的媽媽繞著場邊過來了,一見麵竟然也是來不及說話就狠狠抱了她一下,把顧慎如嚇一跳,不自覺往後縮。


    陸別塵在身後扶住她,俯身在她耳旁,“小姑娘叫路路,她很喜歡你。這位是她的媽媽。”


    一旁的年輕媽媽趕緊接上來,“對,顧小姐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這孩子可能沒有今天了!”說著,眼睛居然就這麽紅了。


    這下子顧慎如徹底陷入困惑,有點尷尬地回頭瞪一眼陸別塵,壓著聲音:“林小土,到底什麽情況!”


    陸別塵淺淡一笑:“路路和你一樣,也是從小學滑冰,把你當做偶像。兩年前疫情初期,她是第一批病患,也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她的腿是因為並發症,當時……”


    “當時我們孩子情況特別嚴重,要不是露露姐姐天天給她寫信,她說她都堅持不下來!”這時,路路媽抹一下眼睛,性急地大聲搶過話頭。她說疫情開始後許多親人相繼去世,家裏失去經濟來源,這兩年來小姑娘路路也是靠著顧慎如的資助,才得以治療康複,繼續練習花滑。


    年輕媽媽把自己說得又哭又笑,顧慎如也聽得喉嚨發緊。


    然而唯一的疑惑,她並沒有做過這些事情。這幾年她太忙太累,沒那個精力去顧別人,除非是有誰冒充她……


    等等。


    腦子裏念頭一閃,顧慎如倏地回過頭,看見陸別塵微微帶笑的側臉。


    “是你?”


    陸別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那一刻顧慎如心裏重重跳了幾下。


    “姐姐!”這時候,扒著冰場護欄的路路等不及他們這些大人們把話說完了,伸手一把拽住顧慎如的衣服,大聲問,“姐姐,我以前給你寫的信你都收到沒有哇!”


    “信?”顧慎如心潮一動,又回頭盯住陸別塵,“信!”


    另一邊,小女孩也等她回話,直接踮起冰刀扯過自己媽媽肩上的包,埋頭進去一通翻,最後拿出來一個小信封,在手裏仔細捋了好幾下,然後才兩隻手鄭重其事地遞給她。


    “你自己看叭!”信封一把塞進她的手,小女孩突然害羞了,臉紅紅地轉身飛快滑走,留下顧慎如一個人,愣愣盯著手裏的信。


    少女心的印花小信封。


    “小東西每個月都要給姐姐寫信,我說姐姐這麽忙哪有空看你的信,她還跟我不樂意……”一旁的路路媽看顧慎如表情疑惑,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顧慎如搖搖頭,急忙把信封拆開了。信箋上彩色蠟筆的字跡就像色澤濃鬱的小花,一朵一朵蹦到她眼前:“漂亮姐姐,祝你六月快樂……”


    顧慎如的心情突然變得又酸又軟,在一陣心跳中她重新抬頭看向陸別塵。


    不等她開口問,陸別塵就已經拿出那一疊保存在防水袋裏的信件,遞進她手裏。


    “不急,都是你的。”


    顧慎如在旁邊觀眾席找了個座位,把那些信放在膝蓋上,飛快地全部拆開,信紙一張一張拿出來。


    “可愛姐姐,一月快樂!告斥(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寒假參加比sài(賽)獲獎了!多虧梳了和姐姐一樣的發形(型)……”


    “姐姐,過年啦!你寒假作業寫完了嗎?我寫完了。我想請你吃沙唐(糖)桔……”


    “聰明姐姐,三月快樂!希望你那沒有疫情。我的句(俱)樂部因為疫情關門了,不過我沒有偷lǎn(懶),每天都在家裏訓練……”


    “厲害姐姐,春天快樂!很久沒有在電視上看到你,不過昨晚在夢裏見到了。姐姐像仙女一樣……”


    總共將近二十頁紙,合成了一本薄薄的書,顧慎如一頁一頁翻了很久很久。


    原來它們真的是情書,是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給她的“情書”,年年月月,春夏秋冬。


    作者有話說:


    塵仔你怎麽老挨揍hhhh


    第39章


    翻著那些錯別字一大堆的彩色信件, 顧慎如有一點想哭,又覺得不應該。


    猛烈的陽光透過場館的落地玻璃在她周圍鋪散一片,靜坐在身旁的陸別塵的影子落在她身上, 遮擋了一些光線,讓她隻覺得亮而感覺不到刺眼。


    顧慎如從餘光裏看著他,感覺自己的麵頰在發燙。其實剛才發完脾氣, 她稍微冷靜下來就立刻後悔了, 現在她想道歉, 一時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恰好這時突然有人從身後拍她肩膀, 一下打斷了她內心的糾結。


    “喲嗬,真是我們小露露!有日子沒回來了哎!”來的是冰場的保安大爺, 竟然還是她小時候相熟的那一個, 隻是看上去老了很多。


    大爺一認出她就笑了, 火熱地寒暄起來, 說了兩句又趕忙掏出老年智能機的拉著她拍照, 說他們值班室裏到現在貼的還是她小時候的照片, 這回剛好換新的, 要合影簽名整一全套。


    顧慎如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多少有點慘淡,配不上大爺的熱情浮誇,隻好伸手擋著老年機的鏡頭,哭笑不得地抬抬她的石膏腿,“大爺, 您老沒見我這都殘了麽。”


    “這算啥,過兩天又活蹦亂跳了,咱露露我還不知道!”然而大爺把手一揮, 毫不在意, 說著又指指遠處冰場上的路路, “喏,就像那小丫頭,人一條小鋼腿兒照樣這麽帶勁!誒呀,咱們這兒出去的小姑娘沒有一個不帶勁的!”


    顧慎如臉皮不算薄的一個人,被大爺說得眼眶一熱。


    但大爺並沒搭理她突然的多愁善感,拍著手催她:“來照相趕緊的!回頭你去打冬奧了我好跟人吹牛。可不能耽誤你大爺吹牛!”


    大爺一邊說就一邊把老年機塞給她身邊的陸別塵,然後拉著她開始左右凹造型。


    陸別塵很配合地調整了一下角度,偏過頭看著顧慎如:“來,小朋友笑一笑。”


    顧慎如突然不自在,在露牙笑和不露牙笑之間反複糾結,最後被拍成了一副呆呆的樣子。


    “你拍得好醜,重來!”她故意推了陸別塵一把,輕輕地。


    “好。”陸別塵點頭笑笑,“那這次也帶我一個。”說著就真的俯身湊近她和大爺這邊,舉起手臂。


    顧慎如一愣,轉頭看他,“我,好像記得你不喜歡拍照。”


    何止不喜歡,從前她每每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他,他必用手擋臉,所以他們一直都沒有一張合照。


    “嗯,不喜歡。”陸別塵從手機屏幕裏看著她,“但我也想吹牛,給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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