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笑了一會兒,夏言風突然感覺心頭一顫,他剛才一門心思都放在戰鬥上,此後又沉浸在擊潰強敵喜悅中,全然忘卻了混沌的天幕產生的驚人異變!


    這場夢境終結戰的背後,所隱藏的玄機,將在天幕的劇變中揭曉,不過夏言風卻看不見這一切了,之前的恐懼感,在天幕開裂的一瞬間,通通都回到了夏言風的靈魂之中!


    這一刻,全場靜默,夏言風並沒有遺忘那份心靈的麻木,他僅僅是在戰鬥的時候,將負麵情緒都拋之腦後了,而當這些情緒又莫名地暗湧上來,夏言風頓時便感覺一陣酸楚,不是滋味。


    一個人,每當他感到害怕的時候,總是在嚐試著給自己找個理由,強行讓自己不再害怕,可是他的靈魂真的就不害怕了嗎?強者,就是不停的麻醉自己,逃避恐懼,而懦夫則不會去逃避。暫且擱下恐懼容易,正視並揮霍恐懼卻很難,讓恐懼變為自己的動力,讓那比繁星還廣袤的負能量負負得正,化作前進的動力,能夠做到這樣,那麽那個人可登神壇。


    如今的夏言風,顯然還無法做到,他隻能拋卻恐懼,卻不會揮霍恐懼,他不懂不如揮霍那樣抽象的東西。人間繁花似錦,夏言風不敢說自己不留戀,前路雖迷惘,可能會無比慘淡,無數的強敵在前方等著他去挑戰,不可企及的幕後黑手,還有真正的呂嘯天,夏言風隻能暫且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這些東西,可總有一天,他還是要麵對。


    夏言風必須認清自己,看清現狀,知道自己下麵該做什麽,一旦陷入彷徨,他就逼著自己去堅持某種信仰,強行去做一些自己認定非做不可的事情,這樣便可以麻醉讓自己。然而不論如何,誰都不能欺負自己的靈魂,越是這樣麻木自身,到頭來,靈魂的傷害就越是深,總有一天要麵對靈魂現出原形的那一刻,早麵對、晚麵對都要麵對,夏言風寧可選擇現在就趁熱打鐵,對自己的靈魂發起果決的挑戰!


    頭頂的天幕混沌破開,黑洞急速旋轉,無邊的混沌裏轉出了一枚漩渦。那枚漩渦以極其誇張的速度擴散了開來,旋即而來的是,是一種脫水以後的虛弱感,困乏與無力如潮水般,毫無征兆地向著夏言風的靈魂席卷過來,夏言風狠命支撐,但隨著漩渦的越轉越急,夏言風的虛脫感就越來越厲害,直到夏言風連抬起手掌的力氣都不剩了,漩渦的急轉還在加劇。


    天地在無聲之間崩裂,碎片都被漩渦吞噬,而夏言風卻始終沒能找到逃出這裏的裂縫。他飛不上去了,手中的青鋼劍也早已消散,那誇張到吞天噬地的光芒也如同煙塵般飄散淨盡,他身心的全部能量,都在同一時間被大抽一空,這種惡心到家的感覺,仿佛瞬間從天堂掉進了地獄,恍如夢醒,又好像是一個新的噩夢的開端。


    絕望,不,與其說夏言風絕望,倒不如說是全身心都由不得自己控製的無奈,他根本不能主宰自己,因為靈魂的反應,已經開始變得極其的不穩定!


    夏言風突然之間,他什麽都明白了,這並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因為他突然記起了這裏是哪裏。混沌深淵,是他自己靈魂的邊緣之地,而那枚憑空出現在混沌之中的漩渦,就是他靈魂的突破口!這裏,是他的精神世界,他要重新主宰這裏,就必須接受考驗,而那躁動不安,能夠任意剝奪他力量的東西,就是他自己的靈魂!


    想明白了這點,夏言風就定下了死誌,他無論說什麽都要重新拿回自己靈魂的控製權!獄魂已滅,夢魘已除,他無需再懼怕什麽了!


    閉上眼,無數大大小小的畫麵呈現在他的眼前,過往的曾經,就好像翻過的日曆一般,撕掉、撕掉、不停的撕掉、循環往複扔進垃圾箱,然而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卻不能選擇性地刪除任何一天。他躲不過任何一天,他必須麵對每一天,無論是喜是悲。


    夏言風的腦袋都快炸掉了,無數的過往堆積,卻換不來一個充滿期盼的明天,神情恍惚間,心靈早已穿越到了記憶的塵埃堆中。


    心靈沉浸下來,卻不知心河已漂流入了汪洋。傷,永恒;愛,迷離。決絕,叛離自己的心,夏言風不再是過去的自己,而經曆了那麽多,又有哪個人還會像過去那般脆弱?


    好似午夜夢回,被噩夢驚醒,夏言風的胸口隱隱作痛,悶得發慌,輾轉反側,卻又難以入眠。


    “言風弟弟……”夢魚久久未感覺出夏言風在動彈,他心一慌,大概明白了什麽,忙問道。


    沒有半點音訊回答她,夢魚連忙兩手一起抱緊了夏言風的身體。隨後,她又是一陣驚慌失措。他的手掌所觸及的位置,俱是一片死一般的冰冷,而當他觸摸到夏言風的心口處時,神情瞬間木然!夏言風的心髒,感覺不出任何跳動的節奏,裏麵幾乎是空空如也!也就是說,夏言風的心髒,已經離奇消失了,至於被誰給掏空了,心髒又去了哪裏,夢魚一無所知。


    “言風弟弟……言風弟弟……我的好弟弟,你別嚇姐姐啊……”夢魚傻傻地驚愣住了,一時間完全不知所措,隻能抱著夏言風的冰涼軀體發愣。


    夏言風的心髒並沒有被掏空,隻是別人已經感覺不出他心髒的存在了。陷入了心靈的沉睡,夏言風也不知何時才能夢想,總之,他在精神之海裏漂流了很久,很久……


    高熱,持續不退,露希剛才還在驚訝夢魚和夏言風的身軀突然變得幾乎冒火般的炙熱,甚至都能用他們的身體來加熱生肉了,可是沒過多久,夏言風的身體突然從沸騰的炙熱又變回了一丁點的體溫都沒有了,心跳又再度戛然而止,露希這才晃過神來。


    露希的心頭“咯噔”一聲,剛才莫非是回光返照嗎?夏言風他,真的已經……


    “副會長……副會長……”典勒忙道,“他們怎麽樣了?”


    露希沒有回答,她的心卻是忽熱忽涼。夏言風和夢魚能否歸來,難道隻能聽天由命了嗎?


    典勒無奈地又掃視了夏言風和夢魚一眼,然而這一眼掃去,他的眼前卻陡然一亮!就在那忽然之間,夏言風的手腳似乎在不經意之中抽動了一下。典勒心中一喜,趕忙上前,伸手碰了碰夏言風的後背,結果,卻又恢複了一片炙熱!


    “副……副會長!”典勒大喜過望,“隊長他……”


    夏言風最終還是很快就從心靈的死境中完美地起死回生了。他認清了現狀,認清了自己的心,清楚了自己要麵對什麽,盡管認清一切也改變不了虛弱乏力之感,但在那個時候,他什麽都沒有再去亂想,既然腦子都快被回憶充斥炸了,那就幹脆通通放下吧!


    夏言風失去了身上的肋骨,他不需要肋骨;夏言風丟掉了逝水的年華,但木已成舟,逝去不可歸,把握現在最重要;絕情的火焰燒幹了夏言風心中最後的情花,他不需要花!因為,隻有自己親手種出來的花,才是最嬌豔的!那朵花的名字,再也不叫“水仙”了。


    隔世之夢,憑空流轉,心髒複原間,視線裏,一片花瓣飄零的芳香。是水仙的淡香,飄渺而悠長,默然品味,卻道出了無盡的感傷。


    但夏言風不能感受,他甚至連在意都不能在意。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花開花落,因果循環,他的宿命,不會就此停歇。他可以選擇成為一輩子的懦夫,也可以選擇努力變成一個強者,哪怕隻有幾秒,哪怕會變成魔鬼,需要的,不僅僅是卓越的戰鬥力,更是那顆永不止步的心,那百折不撓的堅毅之魂!兒女情長,又豈能打破靈魂的堅定?


    夏言風明白了,這才是靈魂對自己的考驗,這就是傳說中的第五層夢魘,看似簡單,實則危機四伏,因為柔軟的心會隨時汲取他的力量。


    夢境不是現實,而他卻深陷了好久。黑色惠被呂嘯天抓走了,甄薇下落不明,水仙留在人間,這些才是現實,即使他不願承認,也都是既成的事實,想要改變,隻能通過自己的雙手,而不是在夢境裏中胡思亂想!


    驚醒,夢魚也驟然間重新感受到了夏言風身體的脈動,心跳恢複的同時,能量也源源不絕地奔湧起來。


    夏言風還是那個夏言風,不過現在的他,已經把混沌深淵的一切都摸索透了。所謂夢魘巨神對他的試煉,每一道都是直刺他內心的軟肋。


    第一重試煉,麵對三個戀人,夏言風必須做出合理的抉擇,必須對之有所取舍,就像現實中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典故一樣,現實的殘酷使得任何事都不能十全十美,他不能貪心到什麽都想要,一旦麵臨抉擇存留的岔路口,他內心的矛盾就會一並顯現出來,而愛情也是一樣,塵世間少有美滿,這一重試煉,讓他明白自己必須要正視愛情,正視自己行將麵臨的每一道選擇,如果他優柔寡斷,那就必然通不過,然而這一道試煉,他卻靠著夢境中三個女人對自己的愛,跟作弊似的打贏了夢境製裁者,完全無視了此處的法則。


    第二重試煉,麵對曾經給予自己揮之不去噩夢的呂嘯天的幻影,就是要讓夏言風用靈魂去克服埋藏內心的恐懼,是要讓他戰勝自己,然而,又是憑借甄薇的鼓勵,夏言風才站了起來,找到了克服恐懼的方法。


    第三重試煉,夢魘巨神沒有給自己進行,但最終還是讓他領略到了。那就是,悟“禪”之道,做到心無雜念才能突破混沌的深淵,隻因混沌深淵也是他精神世界的一部分。而那些回憶就如同靈魂的漩渦一般,吞噬著他精神中的一切,而一旦被回憶的風暴卷入其中,那他就再也脫身不得,而被那些記憶中的虛幻人物給主宰了意誌。


    明白了這一切,夏言風幹脆一門心思讓自己腦袋悶過去,什麽都不想,讓時間衝淡一切,這樣,任何事物都能在他的腦海裏變得天朗水清。


    不安和惶恐均已消除,夏言風重新睜開眼睛,在此一刻,他的腦海中仿佛啟動了橡皮擦似的,一條一條的巨大白線正不斷地擦除著眼前的世界,這片的混沌的深淵很快就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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