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會先到他們家裏去。”


    想到西分那個房子還不夠完善,蘇潮點點頭,沒在意,“也行,西分附近那個房子得再收拾一下。收拾好了你再搬過去。”


    小姑娘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不是以往看見他就想要“嫖”的眼神,隻這麽個短暫的瞬間,蘇潮感受到這姑娘眼底明明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莫名就想起回國前,跟陸染白的那個打啞謎似的交談。


    下著雪的露台,風很涼,易拉罐被捏扁後堆疊在一起,他半趴在露台抽煙,煙霧模糊了分明的界線。


    他眯起黑眸不太友善地盯著陸染白,“情緒缺失是什麽玩意兒?”


    陸染白:“一種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心理疾病。”


    “……”


    “簡而言之,無法精確的表達自個兒的情緒。”


    “比如?”


    陸染白半真半假地回他一句,“比如,笑意不達眼底?比如,哭不出來?”


    “……”他已經不太想搭理這個裝逼犯了。


    陸染白單手開了罐啤酒,仰頭喝了幾口,遞給他,“知道這世上什麽東西最令人痛苦麽?”


    他覺得矯情,卻不免想起以前被他大嫂蘇綰綰逼迫抄的那些佛經。


    接過啤酒,一飲而盡,他敷衍地回陸染白,“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陸染白輕輕一笑,“都不是。”


    他點了根煙,換了姿勢,倚靠在露台的鐵藝雕花柵欄,戲謔地調侃他,“你這人真的時時刻刻都在裝逼,也是絕。”


    “那有請嬌花弟弟賜教?”


    陸染白沒理會他的揶揄,不緊不慢回了句,“自己領悟吧。”


    蘇潮:“艸。”


    ……


    原來這就是陸染白說的“笑意不達眼底”的現場教學版?


    那哭不出來……


    細想之下,這小朋友似乎確實沒哭過,不是不想哭,是因為哭不出來,對嗎?


    垂眸盯著小姑娘沉靜的小臉,蘇潮心不在焉問她,“不說話?”


    小姑娘靜默了幾秒,才又開口,“關於照顧我這件事,希望哥哥不要放在心上。”


    “說清楚。”


    “在國外時,我表哥讓您這麽麻煩,就挺抱歉的。”小姑娘輕咬了下豔麗的唇瓣,麵上冷靜,聲音隱隱有些顫抖,“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所以也就順勢應承下來。”


    “但您沒必要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小朋友。”


    末尾的“小朋友”刻意加重了力度,像是在賭氣,更像在提醒他什麽。


    “小朋友也是有地方去的。”


    “……”


    蘇潮頓了頓,覺著荒唐又好笑。


    他一直覺得自己最混蛋的地方,不是喜歡逗人,也不是口嗨後給人吊兒郎當的表象。


    恰恰相反,大約是一種骨子裏透出來的,無人知曉的極致冷漠。


    這種特質,高中時跟陸染白那場酣暢淋漓的打架,不分仲伯,躺平後,陸染白伸手過來,表情挺意外,“一直以為你挺熱血中二的,看錯了。”


    他跟這人擊了一掌,忽然笑了,“我也以為你這人挺冷淡,看錯了。”


    他這樣一個,連自己都暖不了的人。


    被陸染白丟了一個生病的小姑娘。


    在米國時,足足考慮了一周,才勉強答應下來。


    甚至上網搜了很多東西,關於怎麽照顧一個女孩子,好不容易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


    而眼下,被這小朋友主動劃清界線。


    這個感覺,說真的,糟糕透頂。


    曲起指節在小姑娘白皙光潔的腦門就是一個爆栗,小姑娘蒙圈抬眸,那種疏離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倔強的自尊心淺淺流露。


    蘇潮彎腰與她平視,“非親非故?”


    指了指自己喉結下方那枚唇印,他要笑不笑地盯著她,“這個怎麽說?”


    小姑娘沉靜臉:“腦子不清醒。”


    蘇潮:“那現在呢?”


    “清醒無比。”


    蘇潮被深深氣笑了:“……”


    無語之後就是啼笑皆非。


    “你的腦袋還有開關?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頭?”


    汪林莞不理他的調侃,順勢點頭,“可能是因為我是ab血的雙子?”


    蘇潮:“………”


    神特麽的ab血的雙子!


    空氣凝固一秒,他從兜裏摸了根棒棒糖,低頭咬在口中,嚼碎。


    再開口時,聲線已然沉了下去,“認真的?”


    “認真的。”


    “真想清楚了?”


    “嗯。”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汪林莞聽他輕笑了聲,那顆糖已經完全融化,滿滿都是甜橙味兒,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行。”


    蘇潮單手插兜,側目看她一眼,深黑的眼散漫至極,“隨你。”


    這會兒煙癮犯了,不爽之下,沉浸在尼古丁裏的糜爛越發上頭,蘇潮摸出根煙,沒避諱她,低頭咬住。


    汪林莞直到現在,才敢直視他。


    他低頭咬著煙時,絲縷黑發垂曳,喉結下方的暖白棉線,那枚幹枯玫瑰色的唇印將他痞壞的氣質襯得格外的欲。


    汪林莞的心跳陡然加快,轉瞬又被酸澀壓製。


    見慣了他痞痞的模樣,少有的冷淡疏離也隻是在她“占便宜”瞬間的稍縱即逝。


    現下,卻真真切切感受到溫時形容他時,用了“痞帥且冷漠,溫柔且殘忍。”


    盯著他瞧了許久。


    汪林莞恍惚想著:她的少女時代,結束了嗎?


    心神紊亂間,頭頂上方忽然落下陰影,汪林莞下意識抬眸,恰恰撞上他深黑帶笑的眼睛。


    從他深黑的眼睛往下,是他好看的薄唇。


    視線在他唇上短暫停留,汪林莞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猛地撇開微紅的臉,生怕自己忍不住親上去。


    蘇潮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幾秒,撤了身子,邁開長腿打算去抽煙區。


    走了幾步,又停住回頭看她,“站著別動,等著。”


    汪林莞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蘇潮拿了嘴裏的煙,眉目間是她熟悉的吊兒郎當,嗓音卻不怎麽友善,“怎麽著也答應了陸染白把你帶回國。”


    “老子不喜歡食言。”


    在衛生間裏醞釀了許久的話,說出來時比想象的還要艱難。


    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


    應該覺得她是個不知好歹的小姑娘吧?


    力氣被抽幹後,便是暴躁的情緒在四肢百骸裏肆虐。


    汪林莞去兜裏摸帶來的藥,手心出了汗,滑膩的很,小小的玻璃瓶從指間滑落。


    “啪嚓——”


    砸在了大理石地麵,單薄的瓶身摔得粉碎。


    她心裏兜著事兒,沒留意,彎腰去撿。


    指腹倏爾一陣刺痛,她刹那清醒,低頭一瞧,指腹的地方鮮血直流。


    汪林莞一動不動地盯著指腹間的那抹豔紅,直到耳邊響起男生似笑非笑的調調,“剛那個大帥比就是你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汪林莞抬眸看過去。


    宋燕丞手裏勾著一隻毛茸茸的兔子掛飾,俯身細細打量她指腹間的傷口,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


    順勢蹲在她麵前,他語帶好奇,“你對你的白月光也這麽狠?”


    話落,發現小姑娘神情懨懨地盯著地上散落的跟糖果一樣的東西,語氣冷淡至極,“別惹我。”


    宋燕丞也不惱,遞了瓶水給她,“不衝洗一下?”


    “不關你事。”


    見她掙紮起身,宋燕丞笑笑,“你挺不知好歹啊。”


    汪林莞沒理會他,直起身子時,才發現久違的困意像是洶湧的洪水,一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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