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周嬸:“你們是不是放假了?”


    “嗯,對。”


    “能麻煩你幫忙照顧潮潮幾天嗎?老家打電話過來,可能要回去幾天。潮潮那人你也知道,完全不會照顧自己。”


    周嬸操慣了心,邊收拾行李邊交代,“他吧又不靠譜,不看著絕對不可能老實待在醫院。”


    怕小姑娘不清楚,周嬸解釋:“這次能乖乖去醫院,已經讓人很吃驚了。他這人別看吊兒郎當的沒個正行,主意太正了,誰也勸不動。”


    “所以,這幾天能麻煩你在醫院陪著嗎?我做了一周的量,放在咱們大冰箱,用密封盒封好了。”


    周嬸笑笑,“他想吃時,你給他熱一下就成。”


    汪林莞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那就辛苦咯。”


    “不辛苦。”


    掛完電話,知道沒辦法再裝死,汪林莞深呼吸一口氣,索性就當做那晚丟人的事兒不是她做的。


    從學校出來時,天色漸暗,這塊臨近大學城,又有幾所中學。平時就很熱鬧,期末考後,住校生獲準回家,外頭停滿了車子。


    隨處可見拎著行李箱的學生,穿梭在狹窄的小道上。


    等電梯間,餘光瞧見一對小情侶十指相扣進了入戶大堂。


    撲鼻而來的香氣,濃鬱得令人頭暈。


    汪林莞輕蹙秀眉,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聽到女孩子抱著男生的手臂,跟他撒嬌,“我們就不能做點別的嗎?”


    男生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別的?”


    女孩子像是有點害怕,過了會兒,才不確定道:“就小情侶之間會做的那些,去遊樂場,吃飯看電影看日出什麽的——”


    不等說完,男生眼底融著嘲諷,笑著打斷她,“你想跟我談戀愛?”


    “……”


    他並不在意女孩子僵在臉上的笑容,話落,撥弄開女孩子的手指,輕描淡寫開口,“到此為止吧。”


    女孩子一顫,驚詫地望著他:“你說什麽?”


    男生從兜裏摸了根煙,正欲點燃,瞧見電梯口的小姑娘不耐地望著自己,頓了下,沒點,丟進垃圾箱。


    這才看向女孩子,不緊不慢道:“抱歉啊,我沒想談戀愛,一早就說過,你情我願的事兒。現在乏了,到此為止。”


    “但,你說過你喜歡我——”


    男生回的沒心沒肺:“喜歡你和喜歡上你,分不清嗎?”


    “男人,性和愛很多時候並不能畫等號。”他笑了下,“怎麽都聽不懂呢?”


    電梯“叮”地一聲,停在一樓。


    汪林莞懶得聽他們逼逼,率先上了電梯,電梯門合上時,還能瞧見女孩子梨花帶雨的臉,以及男生不耐煩的表情。


    按了指紋,進門,開燈,換鞋。


    腦海裏不期然地回蕩著剛剛那個男生那句——喜歡你和喜歡上你,分不清嗎?


    隻記得,說完這句,那個小姐姐哭得很慘。


    汪林莞枯站在玄關處,腦海裏浮想聯翩。


    很多時候,你以為的一場戀愛,對別人來講,或許隻是荷爾蒙的一時衝動與放縱。


    認真的一方。


    注定是輸家。


    那她呢?對蘇潮哥哥,到底是欲還是愛。


    因為缺失的情緒,而無法分辨。


    她不是一個完整的小姑娘。


    也沒辦法給他一個完整的小姑娘。


    明明他是那樣讓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她借著可憐讓他憐惜,一點一點把他釣到手。


    不。


    或許根本不是她釣到手。


    而是仗著他對自己的那份憐惜,一直在對他做很過分的事情。


    其實,蘇潮哥哥也分不清楚對她是真喜歡,還是憐惜吧?


    愛一個人。


    到底什麽樣兒?


    她不清楚,他可能也未必。


    某種意義上,他們倆無比相似的是,都不懂得怎樣才是真正的喜歡一個人。


    這樣的感情,真的牢靠嗎?


    如果,如果,她能感受到情緒就好了。


    就不可能會錯意,就能很直白地感受到所有的情誼。


    砂鍋裏的玉米排骨湯咕嘟嘟地冒著熱氣,汪林莞盯著茫茫白霧,陷入沉思。


    琉璃台上的手機震了震。


    她如夢初醒般回神,關了火,拿了手機。


    是裴翊發來的。


    【醫生小哥哥:上次你發我的測評,我看了。】


    【醫生小哥哥:情況不是很樂觀,如果方便,建議你立刻飛米國。】


    等了許久,也不見小姑娘回應,裴翊蹙了蹙眉,一個電話直接打過來:“汪林莞?”


    手機那頭很久才有回應,小姑娘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嗯,在的。”


    裴翊:“知道你不喜歡住院治療,我和幾個這方麵的專家為你定製了治療方案,過程可能要久,但——”


    她突然打斷他,“住院的話,我需要多久能治愈?”


    裴翊:“?”


    “多久?”


    裴翊沉默一瞬,回她:“這不好說。或許一年,也或許……”


    他沒說明,汪林莞卻聽懂了。


    精神上的疾病不比其他,或者說,應該是心裏的陰影,隻有自己勇敢邁出那一步,堅強麵對。


    真正能走出來,旁人幫不了,隻有靠自己。


    如果隻有一年還好。


    但——


    如果兩年,三年,十年……


    甚至一輩子……


    她要拖著蘇潮哥哥多久?


    拎著保溫盒出門時,天空開始飄雪,數九之後,天氣變得越來越冷,濕度大,時不時就一場白雪覆蓋整座城市。


    醫院距離小區不遠,打車也不過起步價,雪天路滑,很難打到車,這種見鬼的天氣,很多出租車怕拋錨,怕堵車,幹脆不再出車。


    好不容易打了輛車,司機說馬上要交班,看她在路邊等了許久,不忍心,又調頭折了回來。


    車子龜速行駛在濕滑的道路。


    快到地兒時,前方遭遇了車禍,車輛無法安全行駛,司機隻好被迫停在路邊,“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前頭真過去不,給你停這兒你看行不?”


    “沒關係。”汪林莞下了車,司機瞧見落在車後座的保溫盒,忙叫住她,“小姑娘你東西落下啦。”


    汪林莞聞言,折回來,“謝謝。“


    “探病啊?”


    “嗯。”


    “小姑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汪林莞沒想到司機竟如此敏銳,她不做聲,司機和善地解釋,“你這個狀態,挺像我家姑娘最後的那段時間。”


    汪林莞疑惑地看他一眼,司機表情很落寞,轉瞬又變得樂觀起來,“我家姑娘如果活著,跟你年紀應該差不多。”


    汪林莞微微一愣,遲疑道:“她是因為……”


    司機點了支煙,惆悵:“重度抑鬱,我老婆發現時,已經晚了。怕孩子想不開,我老婆辭了工作每天陪著姑娘。就這麽耗了幾年,全家都以為孩子沒事了。”


    “去年除夕,孩子跳樓了。”


    即使過去了一年多,提起這種傷心事,依舊很難和解。


    “孩子沒了那幾個月,我老婆也差點跟著去,覺得都怪她,沒看好孩子,如果看好孩子也不至於落得這個地步。”


    司機眼睛漸漸濕潤,“後來想開了,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再受折磨,家人也解放了。”


    話落,司機自嘲地笑了笑,“很好笑吧,這話我也隻敢跟陌生人講,怕家人覺得我沒良心——”


    “那幾年,真是煎熬到睜開眼就覺得這個世界無所留戀。”


    “家人眼睜睜看著病人痛苦而束手無策,這種絕望,可能作為病人並不能體會。”


    “她原本是那麽驕傲的一個女孩兒,怎能忍受被最親近最愛的人,看到她那副落魄樣。”


    司機抹了抹淚,低笑:“若若大概也不想被我們看到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所以才選擇了那樣極端的方式,對嗎?”


    “你這是什麽變態體質,不是才不到兩周,他媽的傷口都長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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