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夢也精神一振,連忙點開群,發現不是虛假消息,連圖片都發出來了。


    看樣子,似乎是在某處農田。


    也許大象是怕人,躲在某處等人都散開了,才舍得跑出來。


    康盂樹揚了揚手機,挑眉問:“去看看?”


    黎青夢不假思索:“當然去!”


    司機也喜上眉梢,聽說有野象連忙吭哧吭哧拐道。


    車子火速駛到了群裏發的坐標位置,已經圍了小十個人。但大家都隻是遠遠地保持安全距離圍觀著,離得近了誰知道會不會被大象用鼻子抽,又怕又好奇。


    兩人和司機一起下了車,走到人群邊上眺望,模糊地看到一片象群,小象被大象圍在中心,正在埋首吃農田裏的糧食。


    人和象就在這片沒有任何圍欄的半個野外,達成一種靜謐的和諧。


    康盂樹好奇地盯了半天,轉頭問她:“你以前是在動物園裏看的大象麽?”


    “對,但隻有一兩隻,第一次看見到那麽多的,而且還這麽活潑。”黎青夢由衷感歎,“在京崎根本看不到這樣的。”


    康盂樹聞言,莫名得意地哼了聲:“太遠了,它們跑不過去的。而且就京崎那個馬路,這些象哪裏走得了。”


    那車多得會直接把這些象群衝散撞傷。


    “是啊……”


    康盂樹原本以為黎青夢會為自己的家鄉反駁兩句,卻聽到她順著他的話笑著說。


    “京崎可能什麽都有,但絕不會有大象跑上馬路吧。”


    如果真的有象群跑進城市,不等他們有機會尋找,早就衝上網絡熱搜,這些象群估計早在第一時間就被帶走,怎麽可能還有機會這麽散漫地在田裏吃宵夜。


    康盂樹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很不明顯的暗暗雀躍,就好像高中班上被表揚到的臭屁男生,終於把班裏最出風頭的對手比下去了,抑製不住高興卻還要裝作滿不在乎,不鹹不淡道:“這點不是我吹,南苔可能缺很多東西,但你想象不到的東西這裏反而有。”


    隻是那些東西是不是她所需要的,就不一定了。


    他嘴角的笑意又慢慢耷拉下去。


    黎青夢輕怔片刻,視線從大象聚回康盂樹的鞋子上。


    “嗯。”她看著他腳下駐足的那小片土地呢喃,“除了大象,這兒還有一樣京崎沒有的。”


    “你說什麽?”


    黎青夢說得太輕,以致於康盂樹一時間並沒有聽清她的話。


    “沒什麽。”


    她回過神,輕描淡寫地把自己剛才的衝動掩過。


    此時,田野的野象群慢悠悠地吃完了它們的夜宵,似乎要繼續趁夜遷徙。


    而它們竟也不怕這些遠處圍觀的人,大概是察覺到這大半天他們隻是安分地站在這裏,沒有繼續傷害它們的意思,於是慢悠悠地朝著這條路上行進,也離他們越來越近。


    眾人見狀,紛紛拿出手機蓄勢待發地準備拍下這一幕。


    黎青夢也趕緊跟上,拿出手機對準這些象群。


    龐然的影子越來越朝他們靠近,黎青夢不由得屏住呼吸,在即將擦身而過的瞬間,趕緊瘋狂按下拍攝鍵。


    康盂樹本來也想拍的,但瞥到她拍照的架勢覺得有趣,照片也不拍了,側著頭看她,揶揄她:“我給你手上塞倆熒光棒吧。”


    “幹嘛?”


    “你這架勢多像演唱會趴前排瘋狂拍偶像照片的少女。”他忍俊不禁,“隻不過你粉的偶像團體還挺特別。”


    他把上臂內側貼上鼻子,然後身體甩著手晃來晃去,模仿大象的長鼻子。


    黎青夢對準他,眼疾手快地拍下一張,晃著屏幕反擊:“可不,這隻大象挺特別。”


    “……趕緊刪了。”


    康盂樹伸手來奪她的手機,她迅速把屏幕一鎖,笑著後退:“不刪。”


    結果她忘了身後是農田,腳一踩空,整個人失去重心支撐地往後斜倒。


    康盂樹表情一驚,伸手要來抓時已經晚了一步。


    黎青夢完美栽進散發著糞便味道的農田裏。


    “……”


    她躺在農田裏,望著布滿星星的夜空生無可戀,一時間不太想起來。


    並不痛,農田和路邊的坡度不高,加上植物柔軟的俯衝,倒沒有怎麽受傷。隻是土地坑窪的泥濘還有肥料的氣味環繞在鼻尖,在眾目睽睽下顯得非常丟臉。


    康盂樹看她躺在農田裏裝死,喂了兩聲:“你還不起來了?”


    “……我在感受自然。”


    她決定等上麵這群看象的人散掉後再起來。


    康盂樹輕笑了下。


    接著,黎青夢聽到他跳下來的動靜。身邊的莊稼一矮,他躺到了她的身邊。


    她側過頭,驚異地看著他:“這下麵可都是……”


    粑粑。這兩字她話到嘴邊沒好意思說出口。


    康盂樹不以為意,還趁機損她兩句:“看你感受自然感受得那麽樂不思蜀,我也來感受感受。”


    黎青夢哼了一聲,嘴角卻輕輕勾起。


    現在,她不是在感受自然了,而是在感受躺在身邊的這個人的氣息。夏夜的微風拂過鼻尖,飄來他身上那股很淡的榴蓮焦油味。


    明明討厭榴蓮,為什麽最後選擇了這個味道呢。譬如此時此刻,他雖然都沒有明說,但黎青夢知道,這大概都和她有關吧。


    黎青夢閉上眼睛,放任自己把剛才的那句話清晰地說出來。


    “我剛才說的是……京崎除了沒有野象,還有一樣也沒有。”


    “什麽,啤酒節?”


    她在莊稼地裏輕輕搖頭,草葉搔刮著耳朵。


    康盂樹看著她睜開眼,微側過頭,看向他的眼神在暗夜裏閃爍,就好像兩隻螢火蟲在叢中飛舞,縈繞著淺淺的亮光和溫柔。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注視下生還。


    他受不了地伸手蓋住她的眼睛,她的視線被他擋住,一片漆黑。


    他手心裏握過煙的味道環繞了她的鼻腔,她深吸了一口氣,也吸住了接下來的話,沒有再挑明。


    但是,他應該已經從她的眼睛裏讀懂了吧。不然為什麽要遮住她的眼睛不敢再看。


    她想說的那樣東西,就是他。


    京崎不會再有一個叫康盂樹的人了。


    就像這群野象驀然闖入這片土地一樣,他也驀然闖入她的人生,是一種無法預料的奇跡。


    第43章


    當天晚上黎青夢本想去醫院的,但被農田那一跤摔得滿身髒汙,總不能帶著糞味去醫院,在康盂樹的勒令下被他送回了筒子樓。


    隔天她不放心地很早起來,直奔醫院,發現黎朔的氣色比之前她離開的那會兒好很多,這才放下心。


    “看樣子再過個兩三天就可以完全出院了!”


    她笑嘻嘻地拿出手機,把昨晚拍到的照片給黎朔看。


    “爸你看,在路上走著的野象群!”


    黎朔連連驚歎:“我今早也聽護士說了,還真讓你拍著了。”


    黎青夢自豪道:“我昨晚逮它們逮了一晚上。”


    “胡鬧,以後你要多注意身體,早點睡覺,別熬夜。”


    黎朔開始一本正經地嘮叨,被黎青夢打斷:“你還是早點出院回家監督我吧,你現在說了我也不聽。”


    黎朔無奈地搖搖頭,忽然轉了話鋒道:“這兩天中午醫院裏的餐都吃膩了,我能換換口味不?”


    “當然啊,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生煎包。”


    “……這麽油,不行!”黎青夢立刻回絕,“要不花卷代替一下?”


    黎朔還是死強:“我就吃這一次,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黎青夢最後沒轍,隻好妥協說:“行行行,最多隻能吃兩個,我去幫你買。”


    黎朔口中的生煎包是筒子樓附近的一家包子鋪,病沒複發前黎朔偶然吃過一次就迷上了。但自從住院之後再也沒吃過,饞嘴也是難免的。黎青夢心裏不免感到一絲難過,心想老天為什麽要讓黎朔受這麽多苦。


    好在苦盡甘來,這樣的日子很快就可以到頭了。


    黎青夢折騰回筒子樓買了生煎回來,在樓下意外碰到了康盂樹和康嘉年,兩人手上分別抱著一大盆果籃和花束,在底下探頭探腦地張望。


    她意外地迎上去:“你們怎麽突然過來了?”


    康嘉年忙說:“不是突然呀,之前我不是說過要趕在叔叔出院前趕緊來看望一下!再不來,叔叔就真的要出院了。”


    康盂樹咳嗽兩聲:“把你借去這幾天挺對不起他的,你爸這兩天身體都還好吧?”


    “挺好的,我今天見他氣色還變好了。”黎青夢有些無所適從地說,“謝謝你們來看他。”


    這兩人大概不知道,在他們之前,除了她自己還有護工,並沒有人來看看望她爸。她也不奢望有人能來。


    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習慣這種隔離,這方孤島上是她和她爸相依為命的地界。但突然有人揚帆登島,盡管可能在他們看來,這隻是一次普通的探望而已吧。但對她而言,是直接戳到心窩子裏的會麵。


    黎青夢五味雜陳地把人領到病房,然而一開門,三人都一臉懵逼。


    病床上的人不見了。


    “去廁所了吧……”


    黎青夢把生煎包往床頭櫃上一擱,撇下兩人打算去找護士問一下,結果自動合上的病房門突然又被打開了。


    是護士幫忙推開的門,黎朔在她身後進來,手上捧著小蛋糕,步伐很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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