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半晌,慢慢低下頭,聲如蚊蚋地開口:“既然還有一些時間,那你能再陪我做一件事嗎?”


    “你想做什麽?”薄驍聞一時間有些好奇地望向她。


    黎初月朱唇一抿:“陪我堆個雪人,好嗎?”


    “嗯?”


    見薄驍聞有些疑惑,黎初月又接著解釋:“我是蘇州人,很少有機會能見到這麽大的雪,也從來沒有堆過雪人……”


    現在剛好是寒假,學校裏沒什麽人,黎初月這才鼓起勇氣開了口。


    薄驍聞微微眯眼,輕聲道:“好啊,那走吧。”


    “去哪?”黎初月指了指宿舍樓前的空地:“就在這裏堆就好。”


    薄驍聞抬起手臂,虛攏了一下黎初月的肩膀:“我們先去買點堆雪人的工具。”


    兩人又回到車上,薄驍聞發動車子去了學校附近的生活超市。


    他直奔日用品區,拿了掃帚、刮水器、塑料桶、防水手套。臨走時,又不忘回身拿了一隻鍋鏟。


    一旁的黎初月免不了疑惑,笑著接過鍋鏟,詢問道:“你買這些是要做什麽?”


    薄驍聞垂下眼眸,一本正經地開口:“中學的語文課文《勸學》背過麽?‘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黎初月又低頭看了眼購物袋裏的工具:“這些東西堆雪人用得上?”


    “用得上。”薄驍聞笑著點頭,也沒多解釋。


    兩人回到學校裏,選擇了宿舍樓之間積雪比較厚的空地。


    薄驍聞拿出兩副防水手套,遞給黎初月一副、自己帶好一副。而後熟練地拿起各種工具,有模有樣地鏟起雪來。


    黎初月對他一係列嫻熟的動作簡直震驚:“你好專業,就像在工地搬過磚一樣。”


    “嗯。”薄驍聞揚起頭:“我確實在工地工作過。”


    “啊?”黎初月忍不住笑出了聲,看著薄驍聞細皮嫩肉的狀態,她才不相信他這種鬼扯。


    “是真的。”薄驍聞認真道,“我是學建築的,確實要經常去工地。”


    “這樣啊。”黎初月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一點都不像。”


    兩人一起配合著鏟雪、堆雪,沒過多久雪人就初具雛形。


    望著即將完成的作品,黎初月突然間很有成就感。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凍僵了。


    原來剛才堆雪人時太過專注,沒發現手套已經破了洞。在冰涼雪水的浸泡下,黎初月的手指尖已經凍得通紅、幾乎沒了知覺。


    她趕緊摘下另一隻手套,兩隻手交互的搓了起來。


    薄驍聞掃了一眼地上破洞的手套,轉頭看向她:“手冷麽?”


    “有一點。”黎初月點點頭,“不過沒關係,還好的……”


    薄驍聞沒等她繼續說下去,直接走近了兩步,修長有力的手指覆住黎初月的手腕,帶著她的手一起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


    黎初月的右手瞬間被一陣溫暖包圍。


    一邊是羊絨大衣細膩的質感,一邊是薄驍聞手指的溫度。


    他把她的手放進了自己的衣兜後,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臉上的表情依舊漫不經心。


    但這猝不及防地肌膚相觸,卻讓黎初月慌了神。


    她的手就這樣藏在他的大衣口袋裏取暖,這使他們靠得很近,兩個人就像連在了一起,每一個動作都有了牽絆。


    他拿著鍋鏟俯身去清理雪人身上不平整的積雪,她也便要跟著彎下腰。


    黎初月忽然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於是轉過頭看向雪人,寬寬大大的身子,圓圓的腦袋。


    白白的,很可愛。


    黎初月輕歎了口氣:“隻可惜,這雪人的臉上還沒有五官,要是能有眼睛和嘴巴就好了。”


    沉思一瞬,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裏好像有一顆草莓糖。


    這顆糖是期末匯報演出那天,她為了防止低血糖隨手帶上的,現在剛好可以用來做雪人的嘴。


    黎初月把手從薄驍聞的大衣口袋裏抽回,又從包裏翻出糖果仔細剝開糖紙,將粉紅色的硬糖粘在了雪人的臉上。


    上下調整了一下,黎初月還算滿意。


    “現在嘴巴有了,就是還差一雙眼睛,總是覺得有點不圓滿。”


    言畢,她環視一周,又搖搖頭:“我手頭好像也沒帶什麽能做‘眼睛’的東西了。”


    聞言,薄驍聞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沒有作聲。


    他思考片刻,轉身從工具箱裏拿出了剪刀,將刀片對準他大衣的胸口。


    隨後薄驍聞動作迅速、手起刀落,直接剪掉了自己大衣最頂端的兩顆黑色紐扣。


    黎初月站在一旁瞬間呆住。


    薄驍聞的這件羊絨大衣,她剛才摸過質感,按他日常的奢侈程度,少說也有幾萬、甚至十幾萬,而他居然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剪下掉扣子。


    隻見薄驍聞手指捏著兩顆圓圓的黑色扣子,對稱地貼在了雪人的臉上,而後朝她淡淡一笑。


    “雪人的眼睛也有了,現在圓滿了。”


    第十章


    黎初月盯著那兩顆紐扣,又看了看薄驍聞的大衣,半天才回過神:“這雪人的眼睛,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


    薄驍聞搖搖頭:“大衣還可以買很多件,但今天的這個雪人,等到明天太陽出來就會融化了。”


    他頓了頓,接著溫聲開口:“我也不想留下遺憾。”


    黎初月一時間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薄驍聞低頭看了眼時間,11點50分,勾唇道:“黎小姐,時間到了,你該回去了。”


    “嗯。”黎初月點點頭,有些戀戀不舍地又回望了一眼親手堆起來的雪人。


    兩人在女生宿舍樓門口告別,隻是互道“晚安”而已,倒並沒有其他溫存的話。


    就在黎初月轉身進門那一瞬間,身後忽然又傳來了薄驍聞的聲音。


    “黎小姐,你下次什麽時候去我奶奶那裏?”


    “啊?”黎初月一愣,隨即打開手機日曆,看著日期認真回答:“周五的下午會去一次,之後就是過了春節再約了。”


    “嗯。”薄驍聞點點頭。


    黎初月頓住腳步:“你周五也會回去嗎?”


    “應該會吧。”薄驍聞抬眸“那我們到時候見。”


    “好。”黎初月回過身,臉上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


    她一步一步沿著台階上樓,心情如同雪後的空氣一般明朗。


    目送著黎初月走進宿舍樓,薄驍聞沒有急著離開,轉身又回到了兩人剛剛堆雪人的地方。


    他拿出手機打開拍照模式,對著雪人“哢嚓”一聲。


    在薄驍聞的印象中,十歲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堆過雪人。


    他的父親強令要求他告別所以“小孩子”的遊戲,同時也收走了他的玩具汽車和變形金剛。


    在薄父近乎嚴苛的教育下,薄驍聞成為了一個性情淡漠的男人。對任何人和事物從不過多地傾注感情。


    他對誰都很“禮貌有分寸”,但對誰也都很“疏離又冷淡”。


    此時此刻,薄驍聞看著手機屏幕上剛拍下的雪人,唇角卻不自覺地上揚。


    然而隻是片刻,他便按下了刪除鍵。


    他從不在手機存任何東西。手機也永遠都維持著出廠設定,似乎沒什麽人和事能讓他破例。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農曆年二十八。


    這一天,黎初月和薄老太太約好,去薄家唱昆曲。這也是她過年之前的最後一次到薄家表演。


    臨近春節,黎初月也特意帶了一套顏色喜慶的戲服,準備了幾出熱鬧的折子戲。


    除此之外,她還精挑細選了幾副前些天自己寫的春聯,仔細卷好卷軸,認真係上紅繩,打算送給薄老太太添些喜氣。


    黎初月提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走出寢室,校園小路上的積雪已經很厚了,一路走來、深一腳淺一腳。


    就在她快走到教學樓的時候,一抬頭,就遠遠地又看見了溫亭書的聲影。


    今日的溫亭書穿著十分低調,一件深灰色長款大衣,身邊沒有團隊的人簇擁,隻跟了一個助理小馬。


    想必他是來學校裏找教授上課的。


    黎初月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想不到溫亭書率先看到了她,徑直走了過來。


    黎初月索性站定,微微彎身、禮貌大方地問好。


    溫亭書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暖得就好像能融化冬日寒冰似的:“黎同學,放假不回家嗎?”


    “嗯。”黎初月點點頭,並沒有多解釋什麽。


    溫亭書也沒再多問,視線下移,無意間瞥過她手裏提著的大袋子。


    黎初月也低下頭看向自己手裏的春聯,猶豫一瞬,隨後笑著掏出了一副,雙手遞給了溫亭書。


    “這是我自己寫的,提前祝你春節快樂。”


    “是春聯?”


    溫亭書接過卷軸,臉上浮起一陣發自內心的驚喜:“我好像很久都沒有收到過這麽有儀式感的禮物了。”


    因為職業和知名度的原因,溫亭書平時幾乎是沒有私生活的,社交也僅限於身邊的工作人員或者圈內同行。


    黎初月笑著點點頭:“是春聯,我寫得不好,傳統習俗,討個好彩頭而已。”


    眼見著溫亭書煞有介事地把春聯收起來,黎初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告辭:“那不打擾您了。”


    溫亭書笑笑:“也提前祝你春節快樂,有時間還希望你幫我指點指點昆曲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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