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喬氏斟酌著措辭,然後實話說了道:“二郎前些日子被縣令家瞧中了,同縣令家千金定了親。”


    保長夫人:“……”好家夥,竟然是縣令家的千金,她最多隻敢想是鄰村的哪家富戶之女。


    那難怪呢,這都同縣令家結了親,自然就不那麽太看重孫家。


    保長夫人咽了咽口水後,笑答道:“你家二郎配縣令家的千金,倒是配得的。他十三歲便中秀才,來年的秋闈考中,定能再得舉人老爺的身份。”


    餘喬氏忙說:“托你吉言了,望他能高中。”


    保長夫人又問:“那你家大郎呢?大郎許配的哪家?”


    餘喬氏說:“他前些日子不是被京裏的提刑司衙門借調去當差了嗎?在京中時,有幸得梁家老爺夫人賞識,定了他做女婿。本是想著大郎總得有個功名在身上才能高娶人家的官家娘子,可梁家夫婦說是看中的就是大郎這個人,也信他日後必有前程,便沒等他高中,直接就先定下了。”


    保長夫人:“……”她有些不敢說話了。


    聽餘家這意思,怕是餘大郎定的親要比餘二郎定的親還要好。


    京裏當官的,便是隻有九品,但在天子腳下,聽起來也是要比七品的縣令好聽的。


    雖說不必再問下去了,但保長夫人就是好奇,仍又多問了句,道:“京裏……當官兒的人家?可是比縣令還要大的官兒?”


    餘喬氏也不瞞著,點頭說:“是比縣令還要大些的官兒。這些……孫夫人都知道的,昨兒她登門來替高家提親時,我便都告訴她了。”


    說到這裏,保長夫人是再沒什麽不明白的了。


    這孫家的,哪裏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冠冕堂皇,說是看中了女郎的品貌性情,又是看重她是在大戶人家呆過的,定是品性優良,故有替家中幼子求娶之心。原來瞞了她這許多事兒,打的竟是要同京裏高官兒攀交情的算盤。


    保長夫人也不再說什麽了,隻起身作別:“今日我打攪了,實在冒昧,此番便告辭了。”


    餘喬氏親自送她出門,二人又在院子門口寒暄了一陣,這才作別。


    保長夫人回了家後,瞧見正一臉急切之色等在她家裏的孫夫人,也未作如何,隻是笑說:“我說了,但人家說,家裏才定下二位郎君的親事,故女兒的親事便不著急。待日後家裏郎君們有了功名傍身,屆時再考慮女兒的終身大事,也使得。”又說,“餘秀才一家都非池中之物,日後遲早是要紮根在京城的,若是匆匆給女兒在這兒定了親,他們那樣疼愛女兒的人家,勢必想念。”


    孫夫人聞聲尷尬笑道:“可是我們家……我們家雖說比不上他們另外的兩家親家,可也不算辱沒了餘家。把閨女嫁我們家來,又怎能不算疼愛女兒呢?”


    保長夫人這會兒心裏對孫家有了成見後,心中那杆秤自然偏去了餘秀才家。心裏道,餘家的閨女她是見過的,說是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也不為過。而他孫家的那位三郎呢?肯定是無功名在身上的,若是有的話,方才這孫夫人不會不說。


    肯定容貌也不會太出眾,若是出眾,這孫夫人肯定也不會不說。


    那麽就是才貌皆無的平庸之輩了?


    這樣的郎君,人家家裏百般挑剔,也是情有可原。何況,這孫家本就是衝著算計餘家來的,為的,不過是貪圖餘家背後那二位親家的權勢。


    想通這些後,保長夫人也不耐煩再去應付孫家,隻說:“整個葉台,也不隻是他們餘家一戶有好女兒,有好女兒的人家多的是。既餘家有了別的打算,夫人還是另尋一門親事的好。”


    孫夫人機靈的眨了兩下眼睛,心裏大概也能猜到保長夫人為何前後的態度相差這麽大。多半是……去了趟餘家後,知道了她的真實意圖了。


    孫夫人趕時間,既見這邊成不了事,自也不會再多費時間、多費口舌。她笑著說了句算了後,便同保長夫人作了別。


    而保長夫人呢,也還維持著最後的體麵,親自將人送了出門。


    之前餘家一直沒對外說過兩個兒子的親事,所以溪水村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家早同縣令家定了親。如今保長夫人知道了情況後,很快,整個溪水村都傳開了。


    消息自然而然的,也就傳去了葉家二老的耳中。


    葉淩修是葉家二老獨子,從小家裏雖然不算富庶,但卻受盡寵愛。年幼時,還曾同餘豐年一起在村裏的私塾念過幾年書。連他的名字,都是私塾裏的先生給起的,淩空而上,修身養性。


    隻是他並無讀書上的天賦,讀到十二三歲,仍連最基本的一些書都不能背全,最後葉家也放棄了,隻讓他進城去學一門手藝。葉淩修學的是木匠活,因他踏實肯幹,又有能吃苦的拚勁兒,所以手藝學成後,很快就在鎮上開了個木匠鋪子。


    也是因為他有這樣一個鋪子在,就被鎮上的一戶人家瞧中了,將女兒許配給了他。


    成親後的葉淩修,除了話更少、人更悶了外,和成親前也無二樣。妻子雖不是他自願娶的,曾經也大鬧過一場,但因最終還是沒能抵得過父母之命,所以他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比之前更賣力的幹活,很快小鋪也漸漸擴大。雖說不能賺大錢,但養活一家老小,還是綽綽有餘的。


    葉家有驢車,葉淩修每日乘著驢車早出晚歸。不論嚴寒酷暑,都不例外。


    有些積蓄後,父母和媳婦便都爭起了管家權來,都想掌握家中的財政大權。但最終葉家二老以失敗告終,沒能爭得過兒媳婦,如今雖說過得也不算差,但因要在兒媳婦手中討生活,心裏自然不服氣。


    二老的意思是,家裏的錢都是他們兒子掙的,他們花兒子的錢,卻還要低人一等,就有些不高興。


    葉淩修知道家裏的這些情況,但他卻不管。隻要妻子沒有苛待了二老,他也就由著他們去鬧。


    之前二老還能忍,想著,柳氏畢竟是給他們葉家添丁加口的人。就算潑辣一些,厲害一些,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下去。可自從秋穗贖身回來後,二老眼瞅著餘秀才家一樁接著一樁的好事發生,不免也時常會關起門來唉聲歎氣。


    對幾年前逼著兒子娶柳氏這事兒,自然也是悔不當初。


    不免也會暢想著,若當年淩兒鬧贏了,堅持等了秋穗回家,是不是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境遇了?


    秋穗回來了這些日子,他們自然偷偷去看過。都要不認識了,如今比她小時候還要美貌太多。主要是為人性情極好,溫柔又大方,溫厚又敦良,知書達理的,一看就是好教養,可不是柳氏能比的。


    如今又聽說,秋穗那一兄一弟都定了當官人家的娘子為妻,不免更是痛心疾首。


    常常夜裏二老睡醒,便是一陣捶胸頓足、唉聲歎氣,懊惱又自責。又或是日日想著這些事兒,常常整宿整宿的難以入眠。


    秋穗贖身歸家也有兩個多月了,可能是她不常出門的緣故吧,所以回來後在村裏並沒遇到過葉家人。沒遇到過葉淩修,也沒看到過二老。隻是有一回遠遠瞧見過葉淩修的媳婦,是有村裏好事的人故意在她耳邊說的。


    但秋穗聽到了後,也隻是匆匆看了兩眼,看過之後就忘,並沒放在心上。


    這兩日秋穗仍早出晚歸的趕車去城裏,縣令夫人又給她介紹了一門生意。她日日一清早出門,但天黑前一定會回。


    這日才出門不久,車子才駛出村子,馬車便出了問題。秋穗趕忙下車來看,才發現是車軸出了問題。


    車軸不知是撞到了哪裏,裂開了。若是不及時拿釘子訂一下的話,怕是再多走幾步路,車軸就會直接斷裂。


    秋穗正著急,想著是先回家修車,還是就這樣碰運氣趕車,等先去了城裏再說。正躊躇徘徊之際,從溪水村的方向,有一年輕男子緩緩趕了輛驢車來。


    秋穗沒認出是葉淩修,但葉淩修卻一眼認出了秋穗。


    這也是二人闊別十多年後,第一次再見。


    望著麵前這個早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聘婷女郎,葉淩修那塵封已久的記憶,一下子全呈崩塌式傾瀉出來。他有些畏懼她的美貌,不敢上前同她說話,也因從前的事心有愧疚,覺得此生再無臉麵見她。


    可見她站在馬車邊上著急,一籌莫展時,葉淩修心中縱是再有什麽別的想法和顧慮,這會兒也都煙消雲散,拋之腦後了。


    他幾次欲啟唇,最終才鼓足了勇氣開口問:“是不是車壞了?需要幫忙嗎?”


    秋穗見他願意幫忙,她忙熱情道:“好啊,那勞煩公子了。”


    葉淩修說不勞煩,然後從驢車上下來,蹲去了拋了錨的那隻車軲轆邊上看。他本就是木匠,這點問題根本難不倒他,隻看了一眼,他就說:“沒事,是車軸裂了而已。”說罷,葉淩修起身返回自己車上去,拿了修車的工具來。


    隻用幾根木銷釘,就把車軸裂開處釘住了。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你試試看。”


    秋穗見狀,忙坐去車上駕著馬來回駛了一趟。果真是好了,方才那“咯吱咯吱”的聲音沒有了。


    見車的確是修好了後,葉淩修卻目光仍盯在那處斷裂的地方,他見秋穗朝他走近,便同她道:“這車軸的裂縫,似是人為的。有人動過你的車,你日後出行定要加倍小心。”


    秋穗原以為隻是自己駕車時不小心撞到了哪裏,撞壞了車軸。卻沒想到,竟是人為的?


    不過秋穗也隻是愣了一會兒,很快她便從容淡定下來,隻仍笑著感激道:“多謝公子提醒,我日後會注意些的。”又問,“公子也是溪水村人嗎?可否留個名諱,好叫我知道恩人是誰,我之後也好報答恩人。”


    葉淩修原以為,秋穗隻是裝著沒認出他,或是心裏還怪著他,所以才一口一聲公子的客氣稱呼著。直到此刻她問了自己名諱,葉淩修才知道,原來她是真的沒將自己認出來。


    葉淩修突然更有些不知所措了,忽然又緊張起來。他不敢再看秋穗的臉,也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是匆忙避開了目光後,慌亂地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是恩人。留名就不必了,娘子車既已修好,在下便就此別過。”


    說罷葉淩修落荒而逃,趕著驢車便匆匆而過。秋穗覺得他言行實在奇怪,盯著他漸遠的身影望了一會兒後,才也趕著馬車離開。


    而這些,自然一一都落在了常拓眼中。


    秋穗日日都隻身一人趕車進城出城,傅灼不太放心,便差了常拓暗中早送晚送。萬一姑娘家路上遇到個什麽事,也有常拓能及時出現幫著解決一下。


    傅灼也交代了,若無事的話,最好別現身。


    常拓奉命暗送了秋穗進城,親眼見著她進了縣衙後,他才轉頭,回去給主家複命。


    傅灼聽說秋穗今日同那葉淩修打過了交道,一時沉默著沒作聲。他在年少時期沒有過這樣的一個人陪在身邊過,所以,他一時也不能懂葉淩修在秋穗心中到底是怎樣分量的一個存在。


    常拓偷偷瞄著主家臉色,然後機靈著適時道:“那葉家郎君是一眼就認出了餘娘子,可餘娘子似乎並沒認出葉家郎君。臨別時,還問他姓甚名誰,說是日後好登門相謝?”


    “哦?”傅灼意外,挑眉朝常拓望去,“你可聽得真切。”


    常拓語氣肯定:“奴當時就躲在路邊的枯木叢裏,聽得真切。且看餘娘子當時的樣子……也不像是故意的。”


    傅灼聞聲點了點頭,對此倒沒再說什麽。


    但常拓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擰著眉繼續稟道:“奴聽那葉郎君說,餘娘子的馬車,似是人為。”


    人為……那就是有人故意要害她。傅灼臉瞬時冷了下來,目光也瞬間變得犀利。


    若是有人要害她,那麽一次不成便就還有第二次。傅灼冷靜想了想後,嚴肅吩咐常拓道:“從此刻起,你除了要早晚護送餘娘子外,也要時刻盯著她的車。一日一夜十二個時辰,一刻都不能馬虎。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誰起了這樣歹毒的心。”


    常拓也覺得私動餘娘子車的人是包藏禍心,所以對主家的交代,他片刻不敢怠慢,立即抱手稱是,然後迅速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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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孫家的心思, 沒能瞞得過高家,很快便叫高家知道了。高老夫人在家罵了孫家一通後,卻也不能如何, 隻是怕被孫家捷足先登了, 他們家又趕緊再另擇了媒人登餘家的門, 說為他們家六郎提的親,看中了餘家的娘子。


    而那邊, 孫家被保長家拒了後, 也又再尋過別的媒人登過餘家的門。


    這幾日, 高家孫家一撥接一撥的登門提親, 弄的餘喬氏是火冒三丈。起初還能回拒得和婉些, 給些體麵和笑臉,後來就直接甩臉子給那些人看了。更甚至,連著高六郎和孫三郎一起罵, 罵他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包藏禍心。


    兩家見徹底得罪了餘家, 也算是撕破臉了。明著來再不能夠,就都想著暗著來。


    秋穗這些日子常出入縣城, 兩家便同時想到, 要讓自家郎君先去同秋穗接觸一番。又或者, 尋個什麽由頭, 壞了女兒家的名聲,回頭便是餘家再不肯, 生米煮成了熟飯,餘家不答應也得答應。


    高家六郎是有些花名在外的, 平時吃喝嫖賭, 樣樣不落, 更是煙花之地的常客。縱是這樣的人,“見多識廣”,見多了美人,可在見過秋穗後,便早將從前那些花頭粉頭拋在了腦後。


    又得知了家裏人的意思,便有些急不可耐起來。這日趁著秋穗又再進城的機會,直接攔了她馬車。


    秋穗不知他是誰,隻問他有何貴幹。當他自報了家門,秋穗知道了原來他就是高家的那個六郎後,更是心生厭惡。


    秋穗仍坐在馬車上沒下來,見他言語、舉止皆輕浮,秋穗強忍下心中的惡心和怒氣,努力維持著心平氣和同他周旋道:“哦,我當是誰,原是高家的六郎。我同高六郎不熟,還望讓開,莫要擋了我的去路。”


    高六郎哪裏肯,油嘴滑舌著便朝秋穗這邊靠來。他一邊嬉皮笑臉訴說著對秋穗的傾慕之情,一邊恨不能立即上下其手,將美人抱入懷中。


    秋穗見狀,立即將手中趕車的鞭子在他麵前甩了下,更是出言警告道:“還望高六公子自重,你若敢再靠近一步,別怪我這手中的鞭子不認人。”


    高六郎哪裏會懼怕這些,更甚至,他會覺得像餘家小娘子這樣的美人,越反抗越潑辣,才越有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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