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遠了,那真的是太久遠的記憶裏。


    婚紗照裏,她笑得明朗活潑,臉上洋溢著幸福,這幅模樣對她來說竟然有些陌生。


    “我們去露台坐坐。”邵盛安拉住她的手輕聲說。


    兩人靠坐著看著金源小學方向,那裏真是燈火通亮。


    “這是什麽?”他看見喬青青手裏玩著什麽,問。


    “這個啊,是大哥送我的玩具。”喬青青笑著攤開手,那是一隻積木小狗,“大哥自己拚的,我收在口袋裏,剛才摸著了。”


    “青青,謝謝你。”邵盛安看著她的眼睛,“我很感謝你。”


    喬青青愣了一下:“無緣無故怎麽會說這個,你怎麽啦?”


    邵盛安攬住她,說不出更多解釋的話。


    妻子對他大哥的寬和親切,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感謝的。他哥是傻子,可從小就會護著他,有人打他們,大哥就抱著他讓那些拳腳或小石頭落在自己背上,不讓他這個弟弟受一點傷。等他長大懂事了,就揮著棍子打回去,大獲全勝後轉頭,就能看見大哥高興地咧嘴衝他笑,喊“弟弟好厲害!”


    是,他哥不是正常人,別人沒有責任去嗬護,作為弟弟,邵盛安隻能盡自己全力去保護他哥。在他賺錢後,他就給他哥報名了特殊教育學校,但邵盛飛對家人的依賴太重了,去了幾天就不吃不喝幾天,哭個不停。最後沒辦法,隻好又送回家去,隨父母住在廠裏宿舍。大學時他就勤工儉學,畢業後攢的第一筆錢,給家裏重新修了房子,原本他打算多奮鬥幾年再結婚,是女友主動說先結婚,一起奮鬥。


    在外人看來,他邵盛安是配不上在花城有房的妻子的,以前在大學時,追求青青的男同學就譏諷嘲笑過他,說他除了一張臉和成績能看,有什麽資本配得上青青?


    邵盛安雖然不服氣,但事實上,他明白的確配不上青青。


    他家庭的拖累,是最大的短板,小時候父母總說讓他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才能娶得到媳婦。那時候他不理解,畢竟結婚對七八歲的他來說太遙遠了。他因無知無畏而衝動莽撞,少年時期就去追求喬青青,兩人高中時才正式在一起,也是高三那年,在高考的壓力衝擊下,邵盛安才明白一些現實問題。


    但那不能阻礙他,隻會成為他更加努力的動力。


    他愛她,所有困難他都會努力去克服。


    最後他如願考上高校,大學期間勤工儉學,拿全額獎學金,畢業後進入大公司工作……


    按部就班,他改變了自己的人生,也擁抱住了自己的愛人。


    “我感謝你,願意做我的妻子。”


    無言卻溫馨的相擁沉默中,邵盛安最後隻說出這句話,以及一句承諾:“青青,我會死在你後頭的,你別怕。”


    喬青青又訝異又感動,笑著錘他:“我們都要好好活著,說什麽死不死的。”頓了頓,“我也很感謝你,願意做我的丈夫。”


    邵盛安側頭,過了一會兒才轉過來捧住她的臉,在她嘴唇上親了一口,兩人鼻子抵著鼻子,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情誼。


    喬青青眨眨眼,裝作沒看見他眼中的水光,笑著回親他一口,抱住他將頭埋在對方頸窩,甕聲說:“我現在覺得好幸福啊。”


    “我也是——”


    忽然一聲尖叫聲響起。


    喬青青險些跳起來!下意識從空間裏抓了一把菜刀!


    “沒事!沒事!好像是大哥在叫。”邵盛安安撫她,“我們下樓去去看看!”


    樓下,邵盛飛已經被邵父緊緊抱住:“別怕別怕,飛飛別怕,是玻璃碎了,別怕啊別怕!”


    “發生什麽事情了?”


    喬誦芝站在陽台上,轉頭說:“是隔壁有玻璃碎了,聲音特別大,飛飛被嚇到了。那聲兒是真的挺大的,像有什麽東西砸玻璃了,看那艘衝鋒舟好奇怪,剛才還在樓下呢,一眨眼功夫已經跑到那邊去了。”


    喬青青過去,隻能看見那艘衝鋒舟的尾巴。


    “我出去看一下。”邵盛安開門,喬青青過去幫忙開門,家裏三重防盜門開起來還真的挺麻煩的。


    隔壁802鄭家已經亂成一團。


    他們家早早吃完飯,為了節約蠟燭便早早入睡,誰都沒想到驟然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


    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將鄭梁棟以外的人驚醒,鄭鐵輝嚇得從床上跳起來,跳得太急還覺得頭部一抽一抽地疼。鄭太太先被炸裂聲嚇一跳,再被鄭鐵輝捂著頭大喘氣的模樣嚇到,等鄭梁穎打開應急的手電筒進來,鄭太太才找到鄭鐵輝的藥給他吃下。


    “到底怎麽了?”鄭鐵輝喘著氣問。


    “是家裏陽台的落地窗壞了,感覺是被人用東西砸壞的。”


    “我當時就說八樓要裝鋼化玻璃!你非不聽說沒必要!瞧瞧今天——”鄭太太的抱怨聲被鄭鐵輝下床的動作打斷。


    “你幹嘛去,不是頭暈嗎明天再打掃!”


    鄭鐵輝搶過女兒手上的手電筒,果然可見客廳一片狼藉,保姆正拿掃把要打掃。


    “這是什麽?”鄭鐵輝從一地碎玻璃裏找到一張紙條,看完立刻看向兒子鄭梁棟。


    鄭梁棟疑惑:“什麽啊。”


    “你自己看!”鄭鐵輝將紙條丟到兒子身上。


    “幹什麽呢,有話好好說嘛?又不是梁棟弄壞玻璃的,你凶他幹什麽!”


    鄭梁棟撿起紙條,看完臉色都變了,紙條上寫著“艸你媽的再拿激光筆照老子試試!”


    他心中惱怒,才想說些什麽,鄭鐵輝的巴掌緊隨而至。


    啪一聲,鄭梁棟被打得側過頭去。


    “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別惹事別惹事,現在這世道不一樣了,惹事就是找死!你倒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夜裏閑著沒事就去睡覺,怎麽還敢拿激光筆去照人家,好了吧!這下子照來一個硬茬子,人家一言不合就把你家窗戶砸了!現在錢還能用麽?現在還有鋪子開門麽?這麽大一個窟窿,你說該怎麽補!”


    門外,聽著鄭家屋裏動靜的邵盛安與喬青青對了個眼神,沒有再去打聽,轉身回了自己家。


    第29章


    “是隔壁的兒子惹來的禍事, 我們家沒事的。”


    聽邵盛安這麽說,邵父邵母和喬誦芝就安心了。


    “他家兒子看起來十幾二十歲了吧?怎麽這麽不懂事!”


    “還是我們飛飛乖。”


    邵盛飛驕傲地挺直胸膛:“我是最乖的。”


    喬誦芝搖頭:“這個時候還慣著孩子, 禍事就少不了!”


    “可不是, 不過那是別人家的事,我們也管不著。飛飛嚇壞了吧?別怕了,沒事了,走, 我們上樓睡覺去。”


    躺在床上時, 邵盛安悄聲問上次也有這種事情發生嗎?怎麽青青在802門口時一臉了然的神情。


    “有, 不過是大降溫時期的事情了, 他拿激光筆照路人, 被人用冰塊砸破了窗戶,他家的陽台是封進客廳做成大落地窗的,一砸全毀了, 冷氣根本攔不住。這次發生得早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提前修補, 省得像上輩子一樣凍死人。”喬青青也低聲說,“他們家的保姆就是被凍死的,鄭鐵輝夫妻一間房, 兒子女兒一人一間,女兒住閣樓, 保姆都是住客廳湊活的。”


    “都降溫成那樣了, 還讓保姆在客廳湊活?”邵盛安不可思議。


    “也是她沒了之後我們才知道的,他們家瞞著保姆的死訊,仍用她的名額領救濟, 直到升溫冰層化凍才讓人聞到味道, 不過那時候我也離開這裏了, 不知道後來是怎麽處理的,那時候秩序徹底亂了,大概也沒有人去追究的。”


    邵盛安聽得毛骨悚然,在和平年代生活二十多年,每次聽妻子說起“末世”的故事,他總覺得在聽天書。但若是結合末世的情境,發生什麽事情似乎都不奇怪了。


    第二天,樓下王家人上來詢問。昨夜那聲響真的嚇死人啦,王奶奶他們幾個年紀大的,都被驚得心髒砰砰跳。


    “沒什麽,就是路邊有人亂丟東西把我家的落地窗砸壞了,唉!這鬼運氣!現在這時候去哪裏找人來換玻璃喲!”鄭鐵輝哭訴,將那深夜亂砸石頭的人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絲毫不提自己兒子先撩者賤的事情。


    王家樂將信將疑信,沒再說什麽,下樓後眼珠子轉了轉,去敲702的門。


    702就在802樓下,肯定知道些什麽。


    樓下702果然將事情起因聽得清楚,畢竟剛開始時鄭鐵輝控製不住怒火打兒子,鄭太太尖叫著勸阻,情緒上頭什麽都說了。


    “鄭鐵輝還想瞞著呢,我去下麵溜達的時候王姨也跟我說了,她是從隔壁陳家口中打聽來的,唉!鄭鐵輝以後可得好好教兒子,不然以後還有得煩惱的。”喬誦芝跟喬青青如此說道,“那孩子從小就招人煩,那時候鄭家還沒搬去住別墅,那孩子天天在陽台上往下丟東西,常常砸到人,被砸的人找鄭鐵輝好幾次都沒有用,他們家就是慣孩子!以後你們有了小孩,可不能這麽溺愛。現在也不是懷孩子的好機會,青青,你要是想生孩子了,得先把空空間裏的東西騰出來,做好準備。”


    “……”喬青青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喬誦芝十分震驚!


    “你、你——這就、真的結紮了?”她語氣恍惚。


    “是。”


    喬誦芝摸了摸額頭,喬青青扶住她。


    “沒事,我沒事……我明白了,是空間對吧?你怕有了孩子,空間就會轉移到孩子身上……”喬誦芝震驚之後明白過來,能夠理解女兒女婿的做法,畢竟她私底下也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她沒想到女兒已經做好準備了,直接做了結紮手術。


    “媽,我能重生,是空間幫的忙。”喬青青將事情一說,喬誦芝眼泛淚花。


    “沒了也就沒了,我們這幾代人能夠得到它已經很幸運了。”


    她心疼擔心地看女兒,繼續剛才的話題:“你也沒跟我提一聲!還有盛安,你們是夫妻啊,這事你不能自己獨自做主的。”


    “媽,我沒去,是盛安做了手術。”喬青青咬著下唇,“他支持我。”


    喬誦芝神情複雜,嘴唇顫動著,最後紅了眼睛:“盛安是個好孩子。”


    等她緩和過來情緒,又問:“你打算跟你公婆說嗎?”


    “我的意思是可以說,就說是我不想生,盛安不同意,他說不用專門跟公婆說,等以後——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後環境不好,沒孩子也不要緊,沒人會說的。”


    “盛安為你打算得周全,我們卻不能不厚道。你把盛安叫來吧,空間那件事我一起跟他談一談。”


    邵盛安很淡定:“媽,我爸媽不一定能夠輕易接受空間這種東西,這對他們來說太超前了,是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我想著等以後再慢慢透露,我有特殊能力。”


    見喬誦芝和麵露驚訝,他解釋:“媽,這是對青青的保護。”


    他沒有直說,但喬誦芝和喬青青都明白他的潛台詞。


    父母會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孩子,但邵盛安不能保證自己的父母能守住兒媳婦的秘密。哪怕是一點疏忽,也許會露出馬腳,給喬青青帶來危險。


    另一方麵,他認為由自己來承擔危險更合適,他無法接受妻子因為自己父母而陷入險境。


    “盛安,你父母的為人我都看在眼裏。”喬誦芝輕聲說。


    邵盛安笑著說:“我明白,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我想著讓我來擔這個名,我爸媽能更警惕兩分。”


    喬誦芝就沒話說了。


    女婿考慮得實在周全,她還能怎麽說?


    事實上,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人心自私,反過來的話,她發誓自己能為女婿守秘密,但如果秘密屬於女兒,她一定會更上心,為人父母的苦心都是一樣的。


    “等以後我就說,這個能力的代價是生育,在生存麵前,繁育後代也就微不足道了。”


    “盛安,我很感動你對青青的愛護,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這對你父母來說並不公平。”


    “媽,我知道您的意思,不過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在我看來,活著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的。”


    喬青青看著邵盛安一直沒有說話。


    等夜裏夫妻倆回房間後,她小聲說:“我隱約猜到你的想法了,沒想到你真的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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