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等我去拿東西。”


    邵盛安搬了個小凳子給她坐,地上鋪塑料薄膜,喬青青上半身也圍一塊:“開始剪了,你別動。”


    這三年來,都是邵盛安給她剪頭發,事實上,從高中寄宿時開始,邵盛安就開始給她剪劉海了。她的劉海長得快,沒到剪頭發的時候劉海就戳眼睛了,於是她就自己剪。在學習上她名列前茅,偏偏總是學不會剪劉海,不是剪歪了就剪短了,每一回劉海都跟狗啃一樣。邵盛安就不同了,他的寸頭就是自己理的,連鏡子都不用,低著頭拿著推子,很快就能把頭發理得幹幹淨淨。那時候他們剛在一起不久,邵盛安看著她的劉海就皺眉,主動提出給她修,後來一修就是兩年,直到喬青青上大學後換發型不再留劉海。


    喬青青閉著眼睛,聽著身後哢嚓哢嚓的聲音,頭發簌簌從塑料薄膜上滑落。


    她忍不住笑了:“我想起高中那時候你給我剪劉海的事情了。”


    邵盛安也笑:“我那時候是不是很帥氣,我記得給你剪劉海的時候你臉紅了。”


    “臉紅的是你,你的眼睛都不敢看我。”


    “對對,我也臉紅了,我們都臉紅了……”


    喬誦芝從廁所出來,聽見女兒女婿孩子氣地說話,眼中也浮上笑意。她喊了聲:“剪完趕緊進來,日頭漸大了。”


    邵盛安忙揚聲應好:“好了!”


    他將塑料薄膜解開,抖落上麵的頭發,再將地上的塑料膜收攏起來,將上麵的頭發倒進垃圾桶裏。


    “東西我來收拾,你先進帳篷吧。”


    喬青青摸摸脖子,抓出幾根碎發,她又抓了幾下,打算一會兒拿毛巾擦擦,聞言彎腰把凳子一揣:“又不重,我進屋啦!”


    兩天後,邵盛安得到消息被錄用,並且被要求立刻開始工作。


    “說是要到鎮上去,沒有說工作時長,青青,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邵盛安心中有著諸多不舍,但他知道天災末世望不到盡頭,想要長遠持續發展,就不能一直束縛於兒女情長。


    喬青青摸他的臉,柔聲說:“放心吧,家裏我都會照顧好的,你也要注意安全,我們在家裏等你回來。”


    邵父也做出承諾:“有我在呢,沒有人欺負得了咱家!”


    邵盛安帶著對家人的不舍,與其他同事一起背著包袱列隊離開村子,往鎮上走去。


    “弟弟什麽時候回來啊?”邵盛飛很舍不得他,眼中含了淚。


    “弟弟很快就會回來的,在弟弟回來之前,飛飛能不能乖乖的,保護我們呢?”


    邵盛飛大力點頭,眼淚掉下來,大聲道:“我可以保護你們的!”


    努力想要保護家人的邵盛飛在看見邵父劈柴時,堅持要幫忙劈柴。


    “你、這個刀很鋒利的,你不要劈到手了,乖飛飛啊,你去玩吧。”


    邵父的話讓邵盛飛眼睛紅了,眨眼間就要流眼淚。


    “唉這孩子,怎麽就哭了啊。”邵父無措。


    “大哥,你來幫我看火吧,我煮點藥水。”喬青青喊他。


    邵盛飛立刻收眼淚,趕到喬青青身邊蹲下,眼巴巴地看她。


    “大哥幫我看火好不好?”喬青青溫聲問。


    “嗯!”


    喬青青給他搬了把椅子,讓他坐著看火。


    今天她煮的是薄荷水,煮好後照例給吳班長他們送一壺,剩下的讓喬誦芝他們看著賣。


    她帶著邵盛飛一起去送薄荷水,水壺是邵盛飛提著的,他提著水壺,嚴肅認真得像揣著炸彈。


    吳班長喝完薄荷水,將碗還給她,問:“你老公也在做工的隊伍裏?”


    “是,他應招了電工。”喬青青笑著說。


    吳班長眼神讚許:“我看得出來你老公是個能吃苦的人,這樣挺好的,好好工作才能照顧家裏人。”他從口袋裏摸出一盒蚊香遞給邵盛飛。


    “這是我的份額,我聽邵盛安說你們家住的是帳篷,現在高溫炎熱多蚊蟲,你們拿去用吧。”


    邵盛飛不肯拿,擺手:“不能拿別人的東西。”


    吳班長溫和地笑了:“這是我給的,你拿著吧。”他看著邵盛飛的眼神跟看孩子一樣。


    喬青青搖頭:“吳班長,給你們送水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因為有你們,我們才能在他鄉過上安穩的生活,你不用這麽客氣。”


    見她神情堅定,是真的不願意收,吳班長隻好將蚊香收起來。


    “那我們去其他井那邊了,大哥,跟吳班長說再見。”


    邵盛飛揮手:“再見哦。”


    吳班長目送他們兩人離去,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當時水災救援時,他背著一個老太太涉水前進,老太太往他嘴裏塞了一顆糖。


    “我給我孫子留的,給你吃。”


    那顆糖的味道,他到今天都還記得。


    黝黑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笑容,但笑容一瞬即逝,他板著臉繼續盯著前方的打井隊伍,不放過任何一個人搞小動作。


    邵盛安出差,一去就是一個月。


    他回來的那天正好是喬誦芝的生日,當時囤物資的時候沒有囤蛋糕,這幾年家裏人過生日時,喬青青就做長壽麵慶賀,再蒸一個肉包子,往上麵插一根蠟燭,蠟燭點燃就能夠許願,今年也不例外,中午時她就給她媽做了長壽麵。


    “吹蠟燭呢,還沒有許願呢。”邵盛飛問。


    “晚上吧,晚上比較有氣氛。”喬青青笑著說。


    晚上,喬誦芝吹滅了包子上的蠟燭,許下一家人健康平安的願望。


    十一點四十五分時,邵盛安突然回來了。


    “我趕上了嗎?”


    喬青青聽見動靜打開帳篷門,迎上了邵盛安的笑臉。她本能撲上去抱住他,高興地喊:“你怎麽回來了!”


    “晚上就做完了,隊伍說明早太陽出來前再出發,我等不及就自己先回來了。媽,生日快樂!”


    喬誦芝眼睛發澀:“你這個傻孩子,多顧著自己的身體才最要緊,幹活那麽累不要這麽著急趕路,我過生日是小事,每年都過的——”


    “我怕趕不及嘛。”邵盛安拉著喬青青的手一起進帳篷,先跟邵父邵母和邵盛飛打招呼,然後笑著看著喬誦芝,“這幾年來,家裏人每次生日我們都團聚在一起,現在我們到秋葉村來了,家裏人第一次過生日當然也要一起過啦。”


    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十二點了,喬誦芝的生日即將過去。


    “吹蠟燭了嗎?”他著急地問。


    喬誦芝立刻說:“還沒有呢!”


    邵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沒、還沒呢。”


    喬青青拿出一個新包子,蠟燭讓邵盛安點燃。


    他點燃蠟燭,小心地插到包子上,期待地看著喬誦芝:“媽,你許願吧。”


    “好。”生日這天,喬誦芝對著蠟燭第二次許下同一個心願。


    她將蠟燭吹滅,將包子給邵盛安吃:“你吃吧!”


    “那我就自己吃啦,正好我餓了。”邵盛安三兩口把包子吃完,喬青青讓他去洗澡。


    “我給你準備洗澡水。”


    邵盛安仔細洗了一個澡,再換了身衣服,重新坐進大帳篷裏跟家裏人說起這一個月來的工作經曆。他不說自己工作的辛苦,隻跟他們說鎮上的情況。


    “……鎮上的幸存者還挺多的,我們分工合作,有人做打掃清潔消毒,上頭安排我去鎮政府大樓,我們被安排安裝太陽能,還有重修線路……弄完之後又讓我們去拆以前的電線,那是項大工作,鎮那麽大根本拆不完,後來就不讓我們拆了,好像在當地又招了人,讓當地人去拆,聽說是論斤回收……”


    大家聽得很入迷,等邵盛安說話,大家仍覺得意猶未盡。


    邵父很向往:“拆電線不難啊,我都能幹。”


    “我感覺他們要重新啟用鎮上的建築,這一個月來到處都在消殺,現在鎮上的味道特別複雜,臭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那味道簡直絕了。”


    “那你這次回來,還回去嗎?”邵母問。


    “暫時不用回去了,我聽隊長說會有人接手,應該是從別的地方招來的工人,我們這一批應該能放假了。”邵盛安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本子,“這是我的工資冊子,以後能憑著這個冊子去領取工資。”


    “上哪兒領啊?葉山嗎?”


    “不是,應該是葉山派發救援物資的時候,我就能順道領工資。”


    邵盛安說得沒錯,第二天葉山就有物資車下來了,邵盛安谘詢一番,順道將工資也領了回來。一袋二十斤裝的大米、一桶油、兩包鹽和一罐蜂蜜。


    “這蜂蜜好像壞了。”邵父翻看蜂蜜罐,詢問地看向邵盛安,“我拆開看看?”


    “拆吧。”


    邵父就把蜂蜜拆開了,一聞就皺眉:“真的壞了,這鬼天氣太熱了,好東西都被熱壞了!”


    “怎麽能拿壞的蜂蜜給盛安做工資呢,這不是欺負人嘛,吃壞肚子怎麽辦。”喬誦芝皺眉。


    “算了,壞了就壞了,我們也不缺這個。”邵盛安安慰道。


    第二天夜裏,喬青青就被喊醒了,原來是村裏一個小孩子拉肚子,說是肚子痛得受不了,在床上不停打滾。


    “我這就去。”喬青青穿上鞋提上藥箱就跟著孩子父親走,邵盛安緊跟其後。


    “沛哥,你是不是也領到蜂蜜了?”邵盛安跟孩子父親一起在鎮上做工一個月,算是小有交情,路上他福至心靈問了這麽一句。


    沛哥急道:“是啊!”


    “你家孩子吃了蜂蜜水?”


    “你怎麽知道?哦對,你應該也領了蜂蜜吧,蜂蜜是好東西啊,我們都舍不得喝,就給孩子泡水喝了。”


    邵盛安忍不住問:“你沒看出來蜂蜜是壞的嗎?”


    “壞的嗎?”沛哥驚訝,“我不知道啊!”


    到沛哥家後,喬青青確診孩子的確是吃了變質蜂蜜才引發的急性腸胃炎,她立刻給孩子開藥,吃過藥後孩子腹瀉腹痛症狀明顯緩解。


    她摸摸孩子的頭,才四歲的孩子,因為拉肚子小臉煞白。


    沛哥後悔極了!


    “我老婆提了一句蜂蜜裏麵都是泡泡會不會壞了,我沒聽!都怪我!我也聞見一股酸酸的酒味兒,我家以前沒喝過蜂蜜,我還以為蜂蜜就是那個味道呢!”沛哥忍不住哭,“我家孩子也沒喝過那玩意,她喝著不對勁也沒說,她哪裏知道蜂蜜是什麽味道,她不知道啊!她從生下來就、就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怪我都怪我!”


    沛哥老婆抱著孩子也一個勁哭。


    喬青青歎氣:“還好沒有喝很多,我再留一點藥,明早你們再喂她吃一次,吃點好消化的流食,之後給她多補充一點淡鹽水,腸胃能自己修複回來的。”


    沛哥對她千恩萬謝,拿出一包鹽做報酬,喬青青沒有推辭,收下了。


    離開沛哥家後,邵盛安說他得去找一趟葉長天:“我們一起做工的人那麽多,不知道多少人去領工資了。”也不知道多少人領到了變質的蜂蜜。


    “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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