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播放節目, 對居民的身心起到很好的調節作用,但對喬青青等弓弩隊員來說工作壓力太大了。


    弓弩隊的成員都來自平安社區, 自己的家人都在這裏, 要是看節目的時候出個什麽差錯,那就讓人追悔莫及了。


    經過大量捕殺,現在烏鴉禿鷲的襲擊銳減,有時候一整天下來, 整個平安社區都見不到一根烏鴉毛。


    不過壓力還是在的, 這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為了家人, 為了任務, 大家都得鉚足了勁, 拿出十二分精神控製住來自空中的威脅,從重播投影節目到現在,弓弩隊工作上從無差錯, 這讓願意下樓看節目的居民越來越多了。


    這一天喬青青照例在守衛人群,忽然她耳朵輕輕動了一下, 她機警地抬頭看天,天空一片濃鬱的黑,放電影的亮度根本無法驅散所有黑暗。動靜在靠近, 聽起來隻有一隻,喬青青舉起弓弩, 置箭、瞄準——


    襲擊者還沒有抵達視線範圍。


    她閉上眼睛。


    黑暗中眼睛不是唯一的視物工具, 她聽著風中的動靜,輕快地按下扳機。


    一聲急促的慘叫聲響起,一隻禿鷲的屍體砸落到人群裏。


    人群中發出短暫的騷亂, 不過大家來看電影都做好防護, 不怕碰到禿鷲的屍體染上細菌。一個男孩用棍子將屍體挑出來送到喬青青麵前, 一臉崇拜地看著喬青青:“姐姐你好厲害啊,我以後能跟你一樣厲害嗎?”


    喬青青將禿鷲屍體丟到桶裏,笑著說:“等你滿十六歲就可以報名去葉山培訓,如果那個時候弓弩隊還招人的話。”


    男孩抿嘴笑:“再過三個月我就十六歲了,我會加油的!”說完快樂地跑回人群裏繼續看電影了。


    她看見邵盛安對她笑一笑,母親在人群中坐直了回頭看她,朝她揮手。


    “那是我女兒……”她隱約聽見喬誦芝這麽說道。


    末世第八年夏天,來自天空的危險逐漸減弱,襲擊幸存者基地的烏鴉群與禿鷲群減少了很多,有時候接連幾天,喬青青他們都看不到一隻烏鴉。


    沒有威脅是好事,喬青青雖然很願意利用烏鴉等屍體兌換物資,但與安全相比,她寧願不要那些“好處”。


    弓弩隊開始閑下來,羅市長與彭師長商量後,決定繼續保留這一支隊伍,將弓弩隊列入“民兵”,配合治安隊守護基地安全。喬青青打聽過,平安社區等新社區之外,特別的基地外圍,秩序一直不太穩定,所有他們這些弓弩兵很有可能會被派到坪山社區及其周邊區域巡邏。


    “這次換我去,你辭職在家裏守著媽他們。”喬青青說。


    邵盛安不同意,在外麵工作肯定比在家裏辛苦,他覺得妻子早就吃夠苦頭了,他去比較好。


    “不辛苦,隻是輔助治安隊維持治安而已,讓我去吧。”


    見他們夫妻倆為這件事煩惱,喬誦芝和邵母心裏不好受。她們何嚐不知道女兒兒子在擔心什麽?無非是怕她們和飛飛在家裏遇到危險應付不過來,所以這幾年來青青和盛安很少兩人一起出門。孩子能夠獨當一麵,守護家人,做父母的當然欣慰。但同時一種拖後腿的挫敗感也與日俱增,她們希望孩子能夠自由一點,肆意一點,不要總是擔憂家裏人。


    “你們就一起去吧!”喬誦芝拍板。


    邵母補充:“我和芝姐雖然殺烏鴉不行,但是對付小偷強盜的話準頭夠用,要是有壞人欺負上門,我就用弓弩收拾他們!”


    邵盛飛則拍胸脯:“我一定保護好媽媽和喬媽媽,我很厲害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裏看來的電視情節,竟然徒手掰斷掃把,一手抓半根斷棍,自豪地展示給喬青青他們看,一臉“我很厲害吧”的驕傲模樣。


    喬青青動搖了。


    私下喬誦芝跟她談了一下:“你不要太擔心我們,我們被你們保護得很好了,可作為母親,我也想保護你,我不想讓我成為你的弱點,這幾年你不是也一直在鍛煉我們嗎?我知道你心裏麵很矛盾,既想讓我們有自保能力,又舍不得讓我們獨自麵對,這一次你就放手吧。如果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們三個人還守不住這個家,以後的日子怎麽活得下去?那就是命!誰都不怪!”


    喬青青考慮了一夜,終於點頭。


    在做出決定的這一刻,她感覺到束縛自己的枷鎖鬆開了。那是她給予自己的枷鎖,因愛而生的怯弱與瑟縮。


    拿到值班表後,喬青青跟邵盛安一起對。這是一張月度值班表,喬青青這個月被安排到坪杉社區,邵盛安則被安排到基地外圍。至於下個月他們會被分配到哪裏,還是個未知數。


    “別害怕,我們就做一年,一年後我們辭職回家。”邵盛安對喬青青說。


    “好。”喬青青覺得大地震提前的可能性非常大,他們是得提前準備。


    到外麵上班的第一天,喬青青和邵盛安騎著自行車出門,各自都背著包,裏麵裝著換洗衣服、食物和藥。


    抵達坪山社區後,兩人分別,邵盛安繼續往前。


    他又騎行了一個半小時才抵達目的地,沿途所見所聞讓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新社區跟坪杉社區相比,就已經顯出差距來了,但離開坪山社區後,差距越來越大。建築是舊的,在酸雨的洗刷下建築破敗,跟人們的衣服一樣到處都打滿補丁。路麵的環境也跟新社區天差地別,到處都是垃圾,道路崎嶇不平,沿途遇到的幸存者們,精神麵貌跟新社區的居民相比,簡直就是天與地。


    他沒有來過基地外圍,在妻子的講述裏,在他曾經做過的夢裏,基地外圍並不是個好地方,這裏充斥著貧窮、饑餓、危險、爭奪與混亂。


    聽,是一回事,親眼看見是另一回事。


    “別跑!小偷站住!”


    “有人摸我!爸爸有人偷偷摸我!”


    “哪家小孩亂跑撞壞了我的灶台,要死是不是!別被老子抓到!”


    車頭上綁著的照明燈照亮了路,也在邵盛安眼底映下了屬於基地外圍圈混亂的畫麵。


    “邵盛安是吧?好了登記好了,宿舍在後麵你自己去吧,這塊區域非常亂,之前酸雨時期冒出來的邪教最喜歡到這裏傳教,抓都抓不完,你先去休息一下,下午一點開始上班,你的隊友會帶你的,你自己學著點。”


    登記後,邵盛安朝工作人員道謝,推著自行車前往宿舍。


    在邵盛安懷著複雜的心情,第一次正式踏足基地外圍時,喬青青已經在坪杉社區與新同事們完成了早上的巡邏,正在吃午飯了。


    吃過午飯後,喬青青跟新同事們聊天增進感情,新同事目前還挺好相處的,聊天時好奇地朝她打聽新社區那邊的生活。


    “我有親戚住在新社區,說是生活特別好,就算現在永夜了,出門也很安全,到處都有路燈。”


    “我一個朋友也這麽說,新社區那邊是不是工作崗位也很多?聽說待遇也很好。”


    “平安社區租金貴不貴啊?我老婆總說想搬過去住,我覺得坪杉社區也挺好的,怎麽說也被規劃為社區了,比其他地方強多了,如果說你們那邊是市中心,我們坪杉也算二環了嘛!”


    喬青青態度親和,和他們聊得挺愉快的。


    見她沒有那種出自新社區的驕矜自傲,她的同事們其實也鬆了一口氣,隔壁隊伍來了一個新社區出身的弓弩手,剛過來就嚷嚷著這裏條件差環境不好,隊友臉都綠了。弓弩手隻輪值一個月,能好好相處到時候愉快地說句再見最好,其他的實在浪費精力。


    在坪杉社區的生活就這樣簡單開始了,喬青青的工作非常簡單,每天跟著治安隊一起出去巡邏,遇到烏鴉的話就是她出手的機會了。她所在的這支治安小隊,並不是來自葉山的軍人,所以並沒有配槍,她的加入算是增強了隊伍的實力,喬青青與人為善,平時不怎麽愛說話,但傾聽別人說話時總是一臉認真,從不說人是非,這樣的新同事誰能不喜歡呢?等後來知道喬青青還會一點醫術,能夠治療跌打損傷,喬青青就更受歡迎了。


    “我一個姐姐在另一個治安隊裏上班,上回調節居民矛盾的時候不小心被誤傷了,你能幫我姐姐看看嗎?”


    吃晚飯時,一個同事這樣問道。


    “我們醜話說在前頭,我會收取一定費用。”喬青青說了一個數,同事一口應下。


    “今晚我不用值班,你讓你姐姐過來吧。”喬青青咽下紅薯,再喝一口紅薯湯順順喉嚨,之後開口應下這件事。


    同事很高興:“那我晚上帶她過來宿舍找你。”


    讓喬青青意外的是,同事帶來的姐姐竟然是鄭萌。


    “青、青青?還真的是你。”鄭萌也一臉意外。


    “萌姐,你認識青青啊?”同事吃驚,這個世界這個小的嗎?轉念他就笑了:“厲害的女人都是相似的,你們認識也不奇怪,那你們聊我先出去了,這裏畢竟是女生宿舍我不好待太久。”


    同事匆匆離去,留下鄭萌尷尬地站在原地。


    第97章


    “青青, 好多年沒見了,你過得好嗎——瞧我, 淨說些廢話,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鄭萌臉上的表情糅雜著羞愧、尷尬與無措,喬青青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


    她沒有問鄭萌為什麽會在這裏,也沒有問還看不看病,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對方, 神情平淡, 讓鄭萌無法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什麽。


    氣氛非常尷尬。


    鄭萌苦笑:“我是真的不知道是你, 我聽小朋說他有一個同事會看跌打損傷, 挺厲害的, 他喊你青姐,我沒有多想,如果知道是你的話——”她就不會來了嗎?鄭萌發現自己給不出答案。


    見她拘束不安地站在那裏, 喬青青還是沒有開口。


    鄭萌也不說話了,她眼神亂飛, 腳下不停挪動著,但最終還是沒有離開。不知道過去多久,鄭萌的眼神才終於定定落在喬青青臉上, 她問:“我可以坐下來嗎?”


    喬青青這才垂眸:“坐吧。”


    鄭萌如蒙大赦,坐在喬青青對麵。她看著喬青青的臉, 覺得這位多年不見的閨蜜仍跟往年一樣美麗, 大家都一樣穿著打補丁的舊衣服,同樣臉上頭發上有著夏日炎熱留下的汗漬,但青青就是看著比她好看, 這份好看不是指容貌, 而是指精神。


    “青青, 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她小心翼翼地問。


    喬青青搖頭:“一切都過去了。”


    鄭萌紅了眼眶:“青青,我錯了,我當年不應該不聽你和雯雯的話,杜傑他——”


    喬青青抬手做了個製止的動作,鄭萌的哭訴被打斷。


    “你想繼續看傷,我就幫你看,別的就不要多說了,我沒有多餘的情緒來消耗你的負麵情緒,也許以前的我和雯雯很樂意傾聽,但雯雯已經走了很多年,我也早就沒有那份心思,你打住吧。”


    “……”鄭萌的眼淚流下來,半晌她才說,“我看。”


    之後,喬青青說到做到,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問,見她想要治病,就給她治療之前扭傷留下後遺症的腳踝,最後給她五貼膏藥。


    “貼完大概就能好了。”喬青青公事公辦,“酬金小朋應該跟你說過了。”


    鄭萌將提進來的一袋土豆拖過來,沉默地放到喬青青腳邊。喬青青清點了一下,點頭:“夠了。沒有別的事情的話你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鄭萌咬唇:“青青。”


    喬青青站起來,做出送客的姿態,無奈鄭萌隻好離開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小朋找機會跟她聊天:“萌姐挺慘的,她老公不是個東西——”喬青青像昨天打斷鄭萌一樣打斷他,她並不想聽鄭萌的經曆,他們已經是陌生人。


    小朋有些不知所措,跟喬青青公事也半個月了,這還是喬青青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冷淡。


    “我不是針對你,不過我跟鄭萌絕交多年,我對她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青姐——”小朋原本是想要幫忙鄭萌跟喬青青說情的,可才剛開口就被堵了回來,見喬青青的臉色在燈光下非常冷漠,全然沒有平時溫和的模樣,小朋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遇到鄭萌,對喬青青來說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對方早就在她的生命中成為過去式,過去就過去了。


    她的工作展開非常順利,一個月時間一晃而過,輪到她休假了。


    坪杉社區治安小隊裏,跟她一樣來自新社區的弓弩手不少,喬青青跟他們一起結伴回家。


    路上他們遇到了劫匪,但運氣好的是,他們本身就是弓弩手,在察覺到有劫匪後他們立刻做出反擊。黑暗阻礙了視線,但他們都是在烏鴉圍獵中生存下來的弓弩隊成員,經驗遠比視線重要,喬青青和另外一名同伴射出兩箭,於黑暗中正中敵人的身體,黑暗中發出兩聲慘叫。


    “是弓弩手!撤退!”


    燈光四處照,同伴鬆了一口氣:“那些人跑了。”


    “我聽說過這條路很危險,經常有人在這裏被搶劫,治安隊很重視這條路的巡視——”


    正說著,治安隊從另一頭巡邏過來了,隊伍後麵墜著長長一隊要前往坪山社區的行人,他們借助治安隊的庇護,忐忑地走了大半路程。雙方遇上,這條路的治安小隊隊長上前來詢問,見他們帶著大批行李(工資),腰間綁著箭囊,就知道他們是休假回家的弓弩隊。


    “你們應該不需要護送吧?”


    喬青青跟同伴們商量了一下,達成共識後讓喬青青回複:“我們剛才遇到劫匪了,不過他們並沒有占到便宜,你們走吧不用管我們。”


    小隊長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那就好,你們小心一點,前麵一段路的路燈被劫匪損壞了,你們通過的時候注意照明不要被偷襲,我們就先護送這一批行人到坪杉社區了。”


    隊伍錯開,各自繼續往前走。


    三個小時後,邵盛安和同伴也來到這條路。在經過損壞的路燈時,他將頭燈戴上,三兩下攀爬上燈杆,從背包裏掏出工具開始修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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