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喬青青和邵盛安再次離開家,前往治安總隊那裏領取新的值班表。


    這一次, 夫妻倆的輪班地點都比較偏遠, 不過距離還挺近的,兩人可以結伴前往,這讓邵盛安安心許多。


    領取值班表時,喬青青還遇見了之前的同事, 弓弩隊重組編入治安隊後, 平安社區的弓弩隊成員有兩個辭職了, 其他人跟他們一樣如今都在各處輪值。一同寒暄後, 喬青青發現一個同事第二月分配到的輪班點跟她一樣, 便邀請對方一起走。


    一行三人一起往值班點去,這位同事名字叫做柳昭雲,年紀在三十歲上下, 喬青青對她印象頗好,這是一個認真工作的人。


    在路上閑聊時, 喬青青知道柳昭雲跟他們兩人同一個高中,這實在是緣分。


    見喬青青能跟老同事共事,又有這樣的淵源, 邵盛安很為她感到高興,分開時摸摸喬青青的後腦勺:“小心一點, 我們一個月後見。”


    “嗯, 你也要注意安全。”


    再多的話,兩人就沒有說了,所有的情誼都在彼此的眼神裏。


    目送邵盛安拐向另一個路口, 柳昭雲調侃:“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看得我羨慕極了, 如果我老公還在,也許我們現在也跟你們一樣——”她麵露悵然懷念,但喬青青知道她不需要自己安慰。果然,很快柳昭雲就將情緒整理好,所有脆弱都收在心裏。


    “走吧!我們繼續趕路!”


    喬青青笑著點頭:“好。”


    來到新的工作地點,讓喬青青有一種記憶錯亂的感覺,上輩子的記憶與這輩子的經曆在這一刻混在一起,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裏也太……”柳昭雲輕聲說,“我一直生活在新社區,沒想到基地外圍竟然是這樣的,怪不得會讓我們到這裏來,這裏比新社區更需要人手維護秩序。”


    從進入這塊區域,喬青青和柳昭雲就經曆了三次搶劫。她們車前的燈照著路,兩個年輕的、帶著行李騎單車的女人,在這裏似乎是香餑餑,第一次被打劫時,喬青青抽出腰間的叢林刀刺出去,削斷了劫匪的一隻手。第二次被打劫,柳昭雲用弓弩將人嚇跑,第三次——人太多了,喬青青將自行車掄出去破壞對方的隊形,拔刀衝進去跟人家搏鬥,刺穿了一人的肩膀,拔刀時鮮血飛濺。


    柳昭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喬青青的刀其實是要往對方的咽喉去的。


    錯覺,肯定是錯覺,他們可是“公務員”。


    “這是我們以後的工作嘛。”喬青青將刀插回刀鞘,低頭將自行車扶起來,將散落的行李重新綁起來。


    “車壞了嗎?”柳昭雲轉移話題,不讓自己繼續糾結。


    “有一點,我修一下。”喬青青花了十分鍾修車,身側柳昭雲就看了她十分鍾。


    兩人重新上路,這一次她們遇到了一樁搶劫事件,柳昭雲遠遠射出弩箭,正中劫匪的肩膀,那人慘叫著衝進黑暗裏,留下被搶劫的十幾歲少年坐在地上哭。


    “我的包子!我的包子啊!”他被搶了食物,鼻血流了一臉,哭泣的時候血和鼻涕將臉糊得髒兮兮的。


    柳昭雲心生憐憫,拿出自己的食物給他:“你拿著——”


    少年搶過袋子,一溜煙躥進了巷子裏不見蹤影。


    “……”柳昭雲收回手,神情複雜。


    來到治安支隊時,柳昭雲的心情還沒有平複過來,喬青青領著她一起報道,領取鑰匙,搬行李到新宿舍。這裏的環境很差,分到的宿舍到處都是酸雨遺留的痕跡,看著牆上的裂縫,柳昭雲想著找時間得補一補,不然的話下雨的話就麻煩了。


    “回頭再弄吧,半個小時後要集合,別遲到。”喬青青交代一句,低著頭繼續疊衣服。


    柳昭雲歎一口氣:“我沒想到這裏會是這樣的,基地怎麽會有這種地方……好吧,我會盡快適應的。”


    燭光下,喬青青神情平靜,柳昭雲很想開口問:為什麽你好像一點都不吃驚,你是不是來過這裏?但想起剛才喬青青殺人不眨眼的模樣,她就什麽都沒有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經曆,問那麽多做什麽呢。


    就這樣,喬青青跟柳昭雲在基地外圍的輪班正式開始了。


    這裏的工作非常忙碌,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黑暗中滋生的各種犯罪,在這裏像下水道瘋狂繁育的老鼠一樣,多得數不過來。很多情況下,都是巡邏的時候聽見聲響,等循聲趕過去時,犯罪行為已經完成,留下失去財產的被劫者,有時候被劫者還會受傷,甚至送命。


    這一天,喬青青他們看見的是一個慘遭侵犯的女人,她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對方披上,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眼神木木的。


    “媽的我去找追!青青你看著她!”


    兩個同事繼續追,喬青青將照燈掛在車頭,坐在地上。


    不知道過去多久,女人才發出一聲哭聲,然後越哭越大聲。喬青青拿出水來,扶她坐起來讓她喝水。女人喝了一口後轉頭看她,被眼淚浸濕的眼睛裏好像不止是悲傷與憤怒的情緒,喬青青靜靜地跟她對視,心中有異,扶著女人的手微不可見地繃緊了。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女人開口發出嘶啞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讓喬青青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但下一秒她就皺起眉頭:“我沒有。”


    “你有!”女人突然用力推開喬青青,喬青青坐得穩,並不是那麽輕易推動的,但她順勢後退,然後站起來。


    女人搖搖晃晃的趴到地上,喬青青退後幾步站著,抬頭看向同事們離開的方向。


    “你在看不起我,你在嘲笑我是不是!”女人扶著地重新坐直了,瞪著喬青青,脆弱又尖銳地喊,“你以為我不想跟你一樣嗎,你憑什麽嘲笑我,我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的!”


    喬青青知道對方情緒失控了,也許是把她當做宣泄口,因而並不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但她也不想開口去勸導就是了。


    同事趕了回來,手裏拉著一個男人。男人明顯被揍了一頓,灰頭土臉,一邊臉頰還腫了起來。見到他,女人發出一聲尖叫,她撲上去咬,啃,撓,抓,男人被控製住動不了,女人發了瘋般發泄,男人不停慘叫。


    “好了,好了,鬆開——青青啊,你把她拉開。”


    喬青青這才上前,用巧勁將女人拉開。


    “走吧,□□罪現在可是大罪,讓他去幹兩年苦力去!”


    “青青,你給她做筆錄,記得讓她簽名字蓋手印,然後問她家在哪裏,你和大晨把她送回去吧。”


    女人居住在棚戶區,雖然不是喬青青上輩子住的那一片,但有著棚戶區的統一特征,髒亂差,高高低低的棚屋擠擠攘攘地挨在一起,燈光一照,隻能照見歪歪斜斜的棚屋間小道。喬青青送女人回到家裏,屋裏有一個老人在咳嗽,女人的神情有了變化,迫不及待要進去。


    “等一下。”喬青青從兜裏拿出兩個土豆遞給她,轉身離開。


    女人看著她的背影,咬唇,在她的身影即將離開小巷時喊了一句“對不起”。喬青青沒有回頭,隻擺了擺手。


    重新走在棚戶區內,穿行在黑暗小巷中,聞著空氣中熟悉的氣味,喬青青的心境跟上輩子截然不同,她一直沒有開燈,就怎麽摸黑走了出去。


    她將過去頹唐的、脆弱的、放任自流的、麻木活著的自己丟在了身後的黑暗裏。


    三天後,喬青青接到命令,送這一批最新抓進來的違法犯罪嫌疑人到審查院去,經過審查院最終審判後,這些人身上會背上各種各樣的罪名進行勞改,勞改的時常有長有短,有的會被送去工地,有的會被去送野外開荒,羅市長認為單純的囚禁反倒是浪費資源,現在基地最需要的就是勞動力,所以大力促成違法犯罪分子以勞代囚。


    “都老實一點,走快一點!”隊長巡視隊伍,時不時高聲喝罵幾句。喬青青被安排在隊伍後麵,她沉默地看著前麵長長的隊伍,這一批足足有兩百來人,這隻是半個月就積攢起來的人數,難以想象這一片的治安小隊就能抓這麽多人,整個基地那麽多治安小隊,半個月抓獲的犯人數量該多麽驚人。


    上輩子她偶爾會看見這種隊伍,但也隻是遠遠看一眼,沒想到這輩子她成為了護送隊伍中的一員。


    接收單位將人接走後,喬青青他們就得回去了。回程時正好時間到了,各處的路燈亮了起來,柳昭雲感慨:“路燈亮就代表夜晚到了,這些路燈像不像人造太陽?”


    喬青青點頭。


    柳昭雲側頭,小聲問:“那些人,就這樣被定罪了,你說這種時期……會不會有冤假錯案啊?”她又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趕緊補充,“當然了我們親手抓的人肯定不會被冤枉,我們親眼看見他們做壞事了,可這麽多人呢,也許會有一個半個——”


    她沒有說完,神情懊悔。喬青青卻明白她的意思,也輕聲說:“我們不是把人送來審查院了麽,我們已經盡我們所能,接下來的就看審查院了。”


    “我明白……其實我就是覺得這個世道太難了,一切都太混亂了,偶爾我會心情低落,總覺得幹什麽都提不起勁,也許是沒有太陽吧,到處都太黑暗了。”


    “那就看看路燈吧,路燈其實也很亮了。”喬青青看向路燈,看見有飛蟲繞著路燈旋轉,有人從路邊的建築物走出來,警惕地四處張望,然後走到路燈下,仰頭看,眼中浮現出向往的光。


    第100章


    柳昭雲看過去:“是挺亮的, 就是可惜基地電力供應還不足,路燈隻能在夜裏開啟幾個小時, 如果基地外圍也能一整天都亮著燈就好了, 到處都亮起來,犯罪率也會跟著下降吧。”


    聽到她們的對話,隊長笑著說:“那是肯定的!慢慢等待吧,我們要相信基地高層, 也許明天起床的時候, 我們就發現整個基地都亮起來了呢。”


    “我每天睡覺前都會這麽許願, 你們可以學我, 我覺得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地許願, 老天爺會聽見我們的心聲的。”另一個隊友說道。


    隊長卻收斂了笑容,他有些敏感,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話題:“咳咳, 大晨啊,你這個就不要說出來了, 別被人聽見誤會了,舉報你信奉邪教,到時候就麻煩了。”


    大晨臉色大變:“我、我冤枉啊我這個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 我就是提醒了。”隊長安撫他,又對其他人解釋, “這是前幾天的事情了, 我有消息來源,說是審查院那邊有一個人在家裏拜神,被舉報後被辭退了, 你說說, 審查院待遇多好啊, 擱以前就是法官檢察官,被辭退了多可惜,你們也都小心著點,咱們老老實實幹活,好好完成上頭的指標就行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隊長!”


    平安社區20棟,早上六點多。


    路燈剛熄滅,到處都一片黑暗,空氣中也滿是疲倦困乏的氣息,這個時候點大多數人都還在睡覺,有兩個人偷摸摸地打開房門出來,小心地往樓上去。


    “鐵門怎麽搞啊?”


    “撬開啊,你閃開點看著點動靜,我來撬。”


    黑暗中點起一簇火,那是蠟燭的光,兩人就著燭光開始撬鎖,十幾分鍾後順利撬開鎖。兩人小心推開門——


    一根細細的線綁在鐵門下,他們沒有看見細線顫動,連通到701大門底下的縫隙裏。


    房間裏,喬誦芝睜開眼睛,她聽見了房門上的小鈴鐺在響。


    她立刻爬起來,摸到手電筒打開,出門去查看監控。家裏有監控,是盛安出門工作前安裝的,位置很隱蔽,還做了些遮掩,外人察覺不到,她眯著眼睛,看見監控畫麵裏有兩個人跨進鐵門,正在摸索她家的入戶防盜門。


    “這兩個人真眼熟,好像是樓裏的——”喬誦芝心中發寒,這是小區內賊啊。


    房間裏還睡著邵母和邵盛飛,在喬青青他們不在家的日子裏,他們三人就搬到七樓來住了,為此還騰出了一間房,房間裏的紅薯土豆以及其他蔬菜盆,都被邵盛飛搬到了天台上。


    住在這裏並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但勝在更安全,為了安全,小雞的糞便臭味也就不值一提了。邵母還說:“聞著這股味道我才有安全感呢,我就怕睡在樓下照顧不好這些雞,損失一隻我都要心疼死!”


    睡覺前,喬誦芝和邵母還弄了一些陷阱,連通著鐵門與鈴鐺的細線就是其中之一,入戶門後麵也放有捕獸夾。


    “阿霞,飛飛,你們起來,有人在弄我們的鐵門。”喬誦芝回房間將邵母和邵盛飛喚醒。三人帶著武器走出臥室,喬誦芝安排任務:“飛飛,你盯著家裏幾個窗戶,不要讓別人從這裏偷襲進來。”她想得比較多,還擔心壞人兵分兩路聲東擊西呢。


    邵盛飛認真點頭,踮著腳去巡視窗戶了。


    而喬誦芝和邵母一起躲在門後,兩人各守一邊。


    喬誦芝眼神堅毅,她聽見外麵的人在擺弄入戶門的鎖,於是深吸一口氣。


    不能讓他們這麽撬門,她對邵母比了個手勢,兩人離開大門,退到廚房處小聲商議。


    “芝姐,我們要怎麽做?”邵母也不是很害怕,事實上這已經是第三次有人偷摸上七樓了,他們家養著雞,再怎麽注意衛生,總有味道和動靜傳出去。隻是前兩次那些人根本打不開鐵門,無功而返,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打開鐵門呢。


    “我們敲鑼打鼓恐嚇他們,他們如果知道我們醒了,可能會退縮,而且治安隊聽見動靜可能也會來,他們會更害怕,甚至撤退。”喬誦芝很清楚,小偷之所以是小偷,就在於“鬼鬼祟祟”四個字。要是暴露了蹤影,哪裏還有膽量久留?


    邵母覺得有道理。


    外麵兩個小賊還在撬門,不過六樓七樓兩個入戶門的鎖,邵盛安和邵父改良過,不是那麽好撬的。忙活了好一會兒沒有進展,望風的那個就有一點著急。


    忽然耳邊一聲巨響,像是銅鑼被敲響,管它是什麽聲音呢!反正太大聲了!


    “砰!”


    兩人嚇一跳,撬鎖的那個蹲著靠近門在撬鎖,那一聲似乎就在他的耳邊,震得他耳朵嗡嗡,大腦有瞬間是空白的,手顫抖著抓不住手頭的工具,叮當掉在地上。


    雪上加霜的是,耳邊又有一聲喊:“有小偷撬門鎖啊!20棟有小偷啊大家快來抓小偷!”


    “哥?!怎麽辦啊!”望風的那個嚇得肝膽俱裂,眼神慌亂。


    他們是這棟樓的居民,要是被抓到撬鎖的話,以後可就慘了,其他人一定會報案給治安隊,讓他們去勞改的,他不想去工地勞改啊!


    撬鎖那人工具也不撿了,扶著門站起來,卻覺得腳軟手軟險些摔倒,他趕緊抓住他弟弟:“走!”


    “哦?哦!走!我們快走!”


    門後麵,邵盛飛用擀麵杖大力敲打不鏽鋼臉盆,發出砰砰砰刺耳的震響,同時他還在大聲喊,聲音在寂靜的清晨傳遍整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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