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著,邵盛安眼睛的濕意模糊了視線, 他眨眨眼睛讓視線重新清晰起來,然後不再多想,繼續奔跑。


    前方忽然飛起一道白色的信號彈, 邵盛安的心提起來,下意識看一眼手表。


    早上八點整。


    一公裏外, 喬青青他們的期待落空。


    “應該是沒有信號彈了, 畢竟我們也分開挺久了……”喬青青呼出一口氣,笑著激勵道,“在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十分鍾後, 喬青青呆立在原地, 直愣愣地看著前方那個一臉胡茬的男人。


    那人朝她奔過來, 身影快得似乎像一陣風,喬青青上前走了兩步後停下,忽然蹲到地上雙手捂住了臉。


    “盛安?是盛安啊!”


    “哇弟弟!弟弟弟弟!”


    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喬青青感覺到有人抱住她。


    “青青,別哭。”


    邵母醒來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她想要揉一揉眼睛,剛動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手受傷了。於是她抬起另一隻手,去摸床邊人的背,這人的背,怎麽這麽像她的飛飛啊——


    邵盛飛坐在母親床邊“照顧”母親,可他是個孩子心性,幹坐著沒有耐心,喬青青就給他一個魔方讓他轉著玩。魔方這東西從逃難後他就沒玩過了,得到一個新魔方,邵盛飛玩得很高興,忽然有人摸他的背,他奇怪回頭,隨後眼睛瞪大,驚喜大喊:“媽媽!媽媽啊!”


    “飛、飛飛?”邵母呢喃,“媽夢見你了啊。”


    “媽媽你醒啦!”邵盛飛趴到她麵前,歡喜地喊她,他有一肚子話要跟媽媽說,說他英勇地保護了喬媽媽和妹妹,說他見到了坦克,在坦克旁邊還見到了一朵很好看的花,可惜被別人摘了,他沒有再找到跟那朵花一樣美的花……


    那些話他都沒能說出來,他噘著嘴哭了:“媽媽,我好想你啊。”


    “哎阿霞你醒啦!還是青青靠譜啊,她說你就快醒了就真的醒了。”邵父從灶前一瘸一拐過來,擦擦手後摸她的額頭,高興道,“果然不燙了!你餓了吧,我在煮粥呢,就快能喝啦,飛飛啊陪陪你丨媽。”


    說完轉身又去灶台。


    另一側,喬誦芝晾好衣服提著桶回來,見她醒來也是欣喜極了:“阿霞你醒啦!快擔心死我了,看到你這樣我心裏真難受,你覺得怎麽樣?”


    邵母覺得這個夢太真,太好了,好得她不願意醒過來,眼淚不停流下。


    “怎麽哭了,別哭別哭,你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了,青青說你得靜養,不能情緒太激動。”喬誦芝忙放下桶坐過來,輕輕握住她另一隻手安撫地拍拍,“別激動,快緩一緩。”


    邵母在看見劉振後才真的相信,自己和家人團聚了。


    “霞姐,不我應該得喊你霞姨的哈哈,你兒子比我還大兩歲呢,我喊你姐不合適。”劉振撓頭。他對邵母說:“你的家人來找你了,真好啊!”


    他終於理解為什麽霞姨堅信會跟家人團聚了,因為霞姨的家人真的好厲害!


    丈夫兒子先找來,就先給霞姨搭床,之後兒媳大兒子和親家母過來,那可不得了了,劉振看著霞姨的兒媳婦目不轉睛,不是因為相貌——人家戴著口罩呢,而是霞姨的兒媳婦真的太厲害了,來了之後二話不說打開一個包,從裏麵拿出一套針,刷刷刷給霞姨紮成刺蝟,隨後拿出手術刀,用火消毒後直接劃開了霞姨化膿的傷口,將所有膿都擠出來,最後撒藥包紮。


    包紮是霞姨兒子幹的,她兒媳婦在期間將膠囊藥丸錘成末調成一碗藥,捏著霞姨的下巴,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兩下就給霞姨灌了進去。


    在那之後,又說趁著人還昏迷著不知道疼,拆開霞姨手臂上的木頭和綁帶,仔細摸索幾下後一扭一扯一壓,他就聽見幾聲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骨頭響聲,昏睡著的霞姨發出不適的哼哼,她兒媳婦卻露出笑臉,又從她那百寶箱一樣的背包裏拿出一瓶黑黑的東西,挖出一大坨泛著臭臭藥味的東西糊上,再讓霞姨兒子找根幹淨的棍子,她來給綁上,說是固定三個月就差不多了。


    “這、這些棍子就是幹淨的。”劉振見終於有自己的發揮空間裏,趕緊將那兩根拆下來的木頭遞上去,“我找來後洗幹淨用火烘過,剛才又烘了一下,很幹淨的。”


    “謝謝你。”霞姨兒子對他笑笑,然後將木頭遞給霞姨兒媳婦。兩人對視一笑,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總之,在劉振眼裏這個早晨實在不平凡,過得也非常快,好像天剛亮,突然就到中午要吃午飯了。


    三哥早上沒有去找食物,熏好洞穴後就在營地裏砍柴,關注著新來的這些人。劉振知道三哥的性格,偷偷說了一句:“他們是霞姨的家人,不是壞人。”


    三哥說:“他們帶著弓丨弩,小心一點沒大錯。”


    劉振悶悶應了聲“知道了”,又左右看看:“中午要煮飯了嗎?”


    “你去搭生火了,柴快砍好了。”


    這片廢墟生活了十七個人,在三哥的統一安排下大家各司其職,一起努力生活。今天的午飯仍然是野菜燉大根,再加上一些新摘來的野蘑菇,還有一包壓縮餅幹。三哥看著越來越少的物資,心中發愁,麵上卻不露出半分。


    劉振生火的時候,邵盛飛將兩個帳篷都搭好了,邵父也煮好了大根湯,招呼大家過來喝,他先盛一碗去給邵母喝。


    喝好後,邵盛安將邵母抱進帳篷裏,其他人也陸續進來,擠在一個帳篷裏。


    帳篷門開在背對廢墟的位置,不用關門。喬青青支起一把小桌子,往上麵放了許多食物,多得桌子都放不下了。


    邵父趕忙阻止:“夠了夠了,太多啦!”


    喬青青笑著說:“不多的,我們飯量大。”


    “快吃飯吧,你們都瘦了,我和飛飛跟著青青沒怎麽吃苦,唉!”喬誦芝歎氣。


    邵母虛弱地靠著邵父,聞言露出一個笑容:“沒吃苦才好啊,盛安沒辦法打開空間,幸好青青還能打開,我們當時都擔心死了,空間裏東西那麽多,要是全沒了多可惜啊。”特別是啃著野草的時候,就無比懷念空間裏的食物,白米飯白粥白饅頭,也讓人想了就流口水。


    “快吃吧。”喬青青輕聲說,看著邵盛安。邵盛安朝她笑笑,眼神柔軟。


    一家人在分別一個多月後,終於重逢,聚在一起吃一頓久違的團圓飯。邵父匆匆拌了點咖喱湯扒了一碗米飯,就給邵母喂飯,邵母隻能喝白粥,她珍惜地一口一口喝著,眉頭舒展開。忽然她想起什麽往外看,邵父問她看什麽呢。


    “小劉呢,他真是個好孩子一直照顧我,我、我可以給他送些東西吃嗎?”


    喬誦芝立刻就笑了:“當然可以了,我們得好好謝謝他呢!”


    “青青,還有罐頭嗎?”邵盛安問。


    “有。”喬青青拿出四盒老鼠肉罐頭,邵盛安給劉振送過去。


    劉振推辭不了收下了,讓三哥處理。三哥看著邵盛安的背影,說:“兩罐收起來,那是你的你自己收好,兩罐給大家加餐吧。”霞姨的確是劉振照顧得最多,但大家都是一起生火的,找柴火、生火做飯等,霞姨在生病後也算享了大家的辛勞,霞姨家人的謝禮拿一半充公很合理。劉振也覺得合理,還覺得自己拿一罐就夠了,三罐給大家加餐,自己收著的這一罐,他還想著到時候跟三哥平分著吃呢。


    今天這一頓午餐難得豐盛,每個人都分到一塊肉,吃的時候一個小孩子還哭了:“我媽媽之前給我吃,我看是老鼠肉罐頭還不願意吃,吐掉了……”


    小孩子的話引起大家的愁緒。


    “我家裏還養著雞呢,天天走幾個小時去野外割野草抓老鼠給它們吃,對它們多精心啊!結果地震後全沒了,早知道這樣我也不等它們長大,直接吃烤小雞!”


    “你養雞,我還養老鼠呢!特地在家裏挖了個坑,每天忍著臭味,還得去挖蚯蚓割野草給它們吃,還得擔心受怕它們身上的細菌會過給我讓我生病,在家都得戴口罩……”


    “嘶,王姨你可真是這個,厲害啊。”


    “那算什麽厲害的,新聞裏都說了老鼠養得快生得多,還弄出了老鼠肉罐頭,上頭都敢養我怎麽不敢養,我一個鄰居更厲害,他養蚯蚓!”


    “哇!”


    這邊營地熱熱鬧鬧的,難得大家都起了談興說起之前的生活,另一邊,喬青青一家已經吃完飯開始做身體檢查了。


    第139章


    喬青青給邵父看腳上的傷, 她檢查後得出結論:“是骨裂了。”跟邵母的傷比起來還算小問題了。


    “爸還頭痛。”邵盛安說。


    “我檢查一下,看情況嚴重的話紮幾針, 我給我媽紮過, 效果還可以。”


    邵父的情況不嚴重,喬青青開了些內服的藥給他吃。


    “你呢,有沒有哪裏受傷?”喬青青給邵父包好腳後擦擦手,看向邵盛安。邵盛安搖頭:“小問題, 就是些撞傷淤青腫痛, 自己用藥酒搓搓就好了。”喬青青不放心, 親自檢查一番, 見他肩膀一大片紅腫, 手臂一抬起來人呼吸就重,歎氣:“這還是小問題啊?別動,我給你紮兩針。”


    邵父到隔壁帳篷陪邵母, 喬誦芝帶邵盛飛到附近逛一逛,帳篷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邵盛安一直看著喬青青, 好像怎麽看也看不夠。喬青青感受到他的視線,忍不住嘴角輕輕勾起:“你看我讓我注意力不集中。”


    “那我不看了。”這麽說,邵盛安還繼續看。他看喬青青的額頭, 額角有一處還沒有徹底散去的淤青,看她的泛著紅血絲的眼睛, 看她蒼白沒什麽血色的嘴唇……他的眉頭皺起來:“青青, 你怎麽看起來很憔悴,龍卷風那天你是不是也受嚴重的傷了?”


    “也不是很嚴重,我——”喬青青眨眨眼, 黑暗從眼底退去, 她咬住嘴唇。


    “怎麽了?”邵盛安看出她的情況不對勁, 忙拉她坐下來。


    喬青青看著他的臉,邵盛安的臉跟黑暗交替著,她深吸一口氣:“我,應該是之前龍卷風那天摔傷的後遺症,腦內有淤血壓住視神經了,經過針灸和內服藥後效果不是很明顯,我的視力有點問題。”


    聽了這話,邵盛安整顆心都糾起來!他幾乎忘了呼吸,握著喬青青的手臂,他看著妻子看似冷靜實則壓抑著著惶恐的神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個笑容:“那、有沒有什麽辦法,你告訴我,你教我。”


    “別害怕。”喬青青摸他的臉,溫聲說,“我們一家人終於重聚了,對我來說就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了。”


    “青青,我害怕。”邵盛安呢喃。


    “盛安你別擔心,我給媽紮過,她之前也有視力方麵的問題,現在已經好轉,也許我的問題嚴重一些,需要更多時間。”喬青青抱住他,將臉壓在他的胸膛,聽著胸膛裏有力的心跳聲,她覺得安心,連自己可能失明的恐懼都淡了很多。


    邵盛安也抱住他,懷裏的妻子是溫熱的,這些日子噩夢裏那個遠去的背影,在這個時候化作鮮活的軀體,就在他的懷裏。他呼出一口濁氣,對喬青青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如果……我會當你的眼睛。”


    重逢後,喬青青一家在這一處廢墟暫時停留。


    第三天,邵母腳上被老鼠咬到的傷口不再長膿開始愈合,高燒頑固幾天後也被徹底壓下,不再發燒。


    而和家人重逢後,喬青青放下心裏一樁大事,開始全心全意處理自己和母親喬誦芝腦部淤血的問題。


    喬誦芝的情況非常樂觀,在喬青青再三要求承諾之下,她承諾:“我真的沒有騙你,我的眼睛很久沒有模糊過了。”


    邵父知道喬青青和喬誦芝撞到頭視力受影響,都很擔心,日常什麽都不讓他們做,就讓他們休息,還拘著邵盛飛:“陪著點你妹妹他們,以後再去玩哈!”


    喬誦芝讓邵盛飛不用守著自己,跟邵父解釋:“飛飛真的很乖很勇敢,之前我們三個人,我和青青一直管著他不敢讓他玩,現在大家都在身邊,就讓他玩嘛,他又沒有跑去很遠的地方。”


    邵盛飛很快找回久違的自由快樂,每天就在廢墟附近跑來跑去,熱衷於承擔家裏打水、撿柴火和生火的工作。廢墟這邊住著的人少,為了安全,三哥安排大家出門時要結伴,營地裏也要留一半的人手。來到這裏的第四天,邵盛飛跟著他們一起出去找食物,他被教得很好,出門就自覺背背包和弓丨弩,全副武裝。


    三哥咬著草杆看他,抬腳:“走吧,出發!”留劉振在這裏保護其他幸存者。


    那天,邵盛飛帶回來一隻半死不活的魚:“在水窪裏挖到的!王阿姨說快渴死啦不過還沒有死掉!”


    這條魚邵盛安幫他烤了,他送了一半給王阿姨,看來在路上王阿姨對他好。


    隔天,邵盛飛回來時箭囊裏少了兩支箭,他記得妹妹說過箭少了就得補,回來後立刻找喬青青補充箭。


    “遇到壞人了!”他解釋。


    三哥過來解釋道:“遇到了幾個搶東西的幸存者,還好盛飛發現得快,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那些人躲在暗處用弓丨弩偷襲。當年基地高層為了保護普通民眾成立弓丨弩隊,大量招新培訓時,或多或少將弓丨弩的工藝流傳出去,基地當時沒有嚴打非弓丨弩隊的人持有弓丨弩,大概是抱著讓民眾自保的心思。可有人拿著弓丨弩自保,有人用弓丨弩侵害其他人的利益,這些都是不可預知的。


    為了感謝邵盛飛,他過來送一把野菜,是蕨類植物,看起來很新鮮。


    “是剛摘的,燙一燙就能吃。”他轉身就走。


    邵盛飛說:“這個是三哥爬到坑下麵摘的!”


    “他這也太客氣了——”喬誦芝看向喬青青。


    “那就收下吧,這是大哥自己的努力得來的,大哥,他們那邊有人受傷了嗎?”


    邵盛飛點頭:“有啊,有一個人被壞人的箭刺中了屁丨股,回來的時候一直捂著屁丨股好像很痛的樣子,我看他屁丨股紅紅的流血了!”


    喬青青就回帳篷取了半瓶傷藥,讓邵盛飛給三哥送過去。邵盛飛快去快回,回來後繼續跟家裏人說他此行的冒險旅程,明明他隻出去了三個小時,被他說出了三十集大冒險的劇情。看著長輩們樂嗬嗬看著邵盛飛講故事,喬青青眼角有了笑意,看向邵盛安。


    飯後兩人去散步,享受難得的靜謐。


    陪伴讓人感到幸福愉悅,但前方的困難仍要麵對。喬青青跟邵盛安說了大海的事情:“……我很害怕你們在海的另一邊。”


    邵盛安跟喬青青一樣,乍一聽這個消息完全無法接受,可他知道妻子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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