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十九個小時裏,沒有黑夜,徹夜長亮。


    他們見縫插針,在每一次出水麵的時候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魚!


    邵盛飛瞪大眼睛,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條手臂粗的魚,滿眼驚喜,激動得呼吸一岔嘴巴咕嚕嚕冒氣泡,嚇得邵盛安趕緊拉著他上岸呼吸。


    從那之後,水下的魚開始變多,慢慢的出現魚群。


    它們似乎很喜歡上麵溫暖的海水,絲毫不怕人,成群結隊地從黑暗的水下深處遊上來。這給幸存者們提供了大量食物,驅散了絕路的陰霾。


    劉振用木棍插著魚,小心翼翼地浮上水麵,將魚伸出去,企圖做烤魚。


    這肯定無法成功,火雖然很密集,但遇水天敵,不具備長時間燃燒的條件。宋三河示意他到不遠處著火的木船處試試,但沒等烤熟,那艘木船就徹底沉沒了。劉振咬了一口半生不熟的魚肉,自得其樂,還覺得挺好吃的。


    更多的人吃生的魚肉,魚不宰殺,不去鱗,用人類的牙齒,在探頭呼吸的那一瞬間用力呼吸,同時咬一口魚肉,然後潛回水下咀嚼。


    什麽都咬得動,什麽都吃得下。


    隻要能夠活下去。


    喬青青一家背包裏都是壓縮餅幹,食物不缺,隻吃過一頓生魚,抓到的魚都被塞到竹筐和木桶裏,邵盛安他們脫下外套堵住桶口。


    木船被他們不停拽下水泡濕,努力堅持著不被徹底燒毀,勉強成為他們以及小雞小鴨的避風港。小雞小鴨已經被邵盛飛放開了,它們圍著木船,緊緊貼著,有火砸下來時,它們無師自通鑽進水裏,求生本能比人類更加敏銳。


    竹筐和木桶很快被魚填滿,喬青青卻很緊張,她想起了吸引了鯊魚的漁場。


    如果現在出現鯊魚群,那就是雪上加霜,真正的滅頂之災!


    不知道是不是幸運之神眷顧,喬青青一直懸著心,提防著水下的危險,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個小時後,兩個小時……一天又一天,沒有鯊魚。


    四十九個小時後,天毫無預兆地暗下來,火雨停了。


    “結、結束了嗎?”


    “好黑啊,突然這麽黑好不習慣啊。”


    “咳咳咳,咳咳!焦味好重!”


    幸存者們探頭出來,極致的光亮之後又是濃鬱的黑,天空的亮度戛然而止,好在附近有的船隻還沒有燃燒殆盡提供亮光,為幸存者們提供了些許光亮。


    喬青青貪婪地呼吸著帶著燃燒餘燼的刺鼻空氣,然後咳嗽得流眼淚,眼睛因為長時間沒有休息以及長時間泡水而發紅刺痛瘙癢,她用這樣一雙疲憊的紅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空,然後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活下來了!活下來!


    有哭聲從別處傳來,一聲又一聲。


    喬青青閉上了眼睛,將濕漉漉的臉靠在喬誦芝的手臂上。


    第169章


    四十九個小時後, 火雨結束,世界黑暗。


    從時間上看, 這個時候的確是夜晚。


    “接下來該怎麽辦啊?”劉振問。


    宋三河看向邵盛安, 又看向喬青青。


    從認識到現在,他們一直合作得很愉快,這兩天裏,他們得到邵盛安一家不少幫助。


    這四十九小時裏, 沒有人能夠睡覺, 屏住呼吸的時間能有多長?他們需要頻繁進出水, 獲取氧氣後再躲藏進水裏, 體力消耗非常大。


    喬姨和霞姨的體能最弱, 大多數時間都戴著潛水裝備,邵盛安他們的氧氣瓶後來也都給她們兩個用了,但宋三河看得出來, 邵盛安夫妻和邵叔,飛飛的身體素質都非常好, 他們從未出現過力竭沉水的情況。宋三河跟劉振體能好,但隊友們就差多了,兩人照顧著隊友, 分身乏術,隊友好幾次累得沉進水底深處, 是邵盛安他們衝下去將人拽回來, 又將自己的呼吸罩按到同伴的臉上,將人救了回來。


    這份援助,這份情誼, 都讓宋三河銘記於心。


    這家人很值得交往。宋三河再次確認這一點, 所以他願意聽他們的意見, 大家繼續一起行動。


    “先將木船翻過來吧,檢查看看還能不能用,能用的話我們就先休息,等天亮再說。”喬青青說。


    船翻過來,三艘船不同程度上都有損壞,船底燒得灰不溜秋的,唯一的幸運是船沒有嚴重破損到會進水,倒掉水後還能繼續使用。喬青青他們挨個上船,坐好後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每個人都疲憊不堪。


    更多人從水下爬出來,遠處的船隻還沒有燒光仍在冒煙,到處都煙熏火燎的,白煙滾滾,很多人忍不住咳嗽起來。


    寂靜的海麵,一群精疲力盡的人類。


    大家癱著休息,喬青青靠著邵盛安,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遊輪,這艘郵輪全身都在燃燒,終於被燃燒殆盡,殘軀沉入水底,徹底陷入靜寂。


    不知道過去多久,所有廢船都沉水了,這片海就什麽光都沒有了。


    喬青青摸出背包裏的蠟燭:“蠟燭裝密封袋裏沒有泡濕,肯定還能用。”


    啪——


    邵盛安手上的打火機點燃了蠟燭的芯,微弱的光亮了起來,然後開始變大,照亮了這一方小小天地,竟讓人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不知道是誰甩甩水,將一塊小木板拿過來,喬青青跟以前一樣將蠟燭傾斜,將蠟油倒上去,然後把蠟燭底部摁在蠟油上固定好。


    “真好啊。”劉振輕聲說。


    他們不由自主地圍著這根蠟燭,燭光倒映在每個人眼底,在還未散去的滾滾白煙中,像正在虔誠朝聖的信徒。


    水波微漾,木板隨波晃動,上麵一灘蠟油,最後一節芯凝固在蠟油裏。


    天色已經大亮,水麵上的淩亂混雜更加明顯,喬青青一家仍在原地,修養了一夜終於恢複了一些體力。他們暫時不缺食物,所以都沒有下水捕魚。


    “這些魚夠我們吃幾天了!”邵父聽見竹筐的蓋子被撞得微微抖動,笑著摸了摸,檢查竹筐蓋子仍嚴嚴實實的沒有被撞壞。


    “我吃生魚都怕了,好想吃熟的魚啊。”曾光宇說。


    “等找到陸地再說,既然天亮了我們這就離開吧,這一片太危險了,雖然這兩天沒有鯊魚襲擊,但——”喬青青搖頭。


    她覺得這個地方不能繼續待了。


    “那就走吧,這就走。”


    大家都沒有翼翼,劃著木船離開這片水域。


    有人跟他們一樣休息恢複體力後也開始離開,也有人開始撈物資,尋找親人朋友,這片海熱鬧起來。


    “我們不搶嗎?他們都在搶。”


    “對啊,船隊的物資好多都在水裏,他們都在偷啊。”


    柳昭雲也要離開,僅剩的兩個同伴不解地問。


    柳昭雲看著喬青青他們的背影,搖頭:“先離開這裏吧,物資以後再找也行,水裏到處都是魚還能餓死嗎?你們不走我自己走。”這年頭一家子還能整整齊齊的人家有多少?青青一家……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天亮後他們第一時間就走了,肯定有他們的道理,柳昭雲決定跟上去。


    “別啊柳姐,我跟你走。”


    “我也走,柳姐我也跟你走!”


    天亮之後,水上的慘狀更加顯眼。


    到處都是燒焦的雜物,還有人類的屍體。很多屍體腫脹地浮在水麵上,露出水麵那部分沒有衣服,應該是死後屍體浮上來,被火雨燒掉的,有的被燒掉衣服,有的連身體都被燒得焦黑。


    屍體真的非常多,這年頭不是每個人都會遊泳的,就算會遊泳,整整四十九小時的火雨將人死死壓在水下,體力堅持不住的話唯有溺水而亡。


    喬誦芝的手在發抖。


    如果沒有潛水設備,沒有氧氣瓶……眼前的這些屍體就是她和阿霞的結局。


    喬青青握住她冰冷的手,看著她安慰她,她用自己的堅定的眼神告訴母親。就算沒有潛水設備,就算氧氣瓶全部用完了,她也會幫助母親獲取氧氣的。哪怕是將母親綁到自己背上,她也不會讓母親溺亡,沉入深海。


    喬誦芝的眼睛也布滿紅血絲,她歎一口氣移開視線,輕拍喬青青的手,她心中知曉,如果到了那一刻,她不會拖累女兒的。


    每個人都很累,幾個小時的休息根本無法恢複全部體力,但每個人都在用力劃船。


    他們穿過屍體,推開雜物,終於遠離了那片人群聚集的水麵。喬青青的手抖得拿不住船槳了。


    “休息一下吧,我檢查一下便攜灶還能不能用,能用的話可以煮一點熱水。”邵盛安說。


    修理好便攜灶後,邵盛安打開塑料水瓶,將裏麵過濾過的幹淨水倒進洗好的鐵鍋裏,開始煮熱水。喬青青喉嚨痛,沒怎麽說話,從背包裏翻出消炎藥,碾碎了加進水裏,每個人分到半杯。


    水是苦的,即使過濾過也有海水的澀味,再加上消炎藥融進了水裏,讓水的味道更難喝了。


    但宋三河他們喝得很珍惜,也許是心理作用,喝下後喉嚨疼肚子疼身體肌肉痛等等疼痛,好像都有所緩解。


    喬青青忍不住笑了,聲音沙啞:“怎麽可能那麽靈驗!”


    泡了整整兩天,每個人都成了紅眼睛,聲音也跟破銅鑼一樣,皮膚發白皺發皺,一個個都沒有了人樣,像水鬼。


    喝了熱熱的消炎水後,喬青青也覺得舒服了一些。


    太陽光很弱,天空還有烏雲,看著像是要下雨。


    “怎麽一點風都沒有,之前的風亂得要命,船帆都不敢開。”邵父又在收拾遮陽布了,遮陽布被燒得破破爛爛的,他正在努力修補。


    是真的沒有風,一點點都沒有。


    “好多魚啊!”邵盛飛扒著船沿探頭,大聲呼喊。


    喬青青聞言也看了一眼。


    大群大群的魚從船下遊過,如同一匹匹黑色寬大的布,長得看不見尾巴。喬青青抿唇,想起了下火雨那天晚上,她感受到了來自天與地的威脅。


    火海降臨了,停歇了,那接下來是大海要發怒了麽?


    “吃完我們就出發吧,盡量找一找陸地。”喬青青輕聲說,她也知道陸地幾乎不可能找得到了,但好歹是個希望。


    在這個晴轉多雲,無風的中午,喬青青一家吃了一鍋濃稠的魚湯,還分了一些給曾光宇和宋三河他們。臨出發時,柳昭雲他們的船靠近了。喬青青一直知道她在後麵,雙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見她靠近,喬青青坐直了問她:“怎麽了?”


    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青青,你看看這個。”柳昭雲將一蓬枯萎的水草地給她。


    “怎麽了?”這就是一蓬普通的水草,大概有一點點消炎鎮痛的作用,喬青青最近撿了不少,之前邵盛安兄弟去捕魚的時候,見到了也會撈回家帶給她。


    柳昭雲眼神中還殘留著震驚:“但是在十分鍾前,它還非常新鮮,我撈了一些,吃了一部分,剩下的本來打算先暫時養起來,然後它就在我的眼前突然枯萎了,變成了你手中這樣的——好像在太陽底下曬了三天的模樣。”


    喬青青臉色微變,再三翻看手中的水草。她知道柳昭雲的性格,並不會胡說八道無中生有,既然說這叢草十分鍾前是新鮮的,那就是新鮮的。


    她想起了那片神秘的楊樹林。


    邵盛安也想起來了:“我們再觀察一下別的植物是不是也有這種變化。”他看向邵父,“爸,你的那筐苗呢?”


    邵父心疼地說:“都被淹死啦,竹筐騰出來放魚了。”


    “家裏種的蔬菜生長周期是正常的……”喬青青呢喃著,將這叢草還給柳昭雲,“以後我會注意別的植物,不過這不是人力能夠控製阻攔的。”


    “我知道。”柳昭雲隻是想找個理由靠近而已。即使以前有共事的交情,柳昭雲也不是大大咧咧就靠上來說想要同行的性格,必須找個話題。話題說完了,她就問:“我們能跟你們結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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