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現在隻要是個兩條腿兩隻手會走路會說話的生物,張嘴就能嗶嗶兩句“國家隊開除”“隨隨便便跟人打架”的標簽,往明清的頭上貼。明清依舊是麵無表情,但下意識用牙齒咬了一下內唇,


    頭頂一片惡劣的名聲,


    是的,她就是一攤爛泥,


    跟人說個話都會跟人揮拳頭的垃圾!


    明清微微吸了口氣,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秦主任數落累了,叉著腰的手放下,整理了一下職業套裝,


    看著是終於想起了要帶明清上辦公室這件事。


    明清沉默地低了低頭,看著白色運動鞋係緊的鞋帶。走廊的路是紅綠相間裏麵鋪著白色透明碎石的那種,最老地款式。兩塊路相交處,一道黑色沾滿灰的縫隙筆直從牆這一端伸向那一端。


    半晌,還沒等秦主任帶她繼續往六樓走,


    明清忽然抬眼,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裏,


    慢慢悠悠,聽不出什麽情緒,


    開口道,


    “剛剛那間儲物室,”


    “是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麽?”


    “……”


    她這麽問隻是本著好奇心,也看到了裏麵躺著個人,也明白那人肯定是學校裏的老師。


    但秦主任對那間辦公室倉惶退盾架勢,


    居然能讓教導主任暫且失憶般抓著她這種惡劣刺頭跑上幾百米才鬆開。


    還是稍微激起了點點明清心中的興趣。


    那個男人……


    明清又想起那雙深邃而又疏離的眼睛,印象深刻至極。


    畢竟能將溫和跟冷漠這兩個冰火兩重天糅合地那般完美無瑕的人,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秦主任的表情瞬間變化,一把堵住了明清的嘴,拉住她的袖子,


    “噓——”


    明清:“……”


    秦主任看了看周圍,確保沒什麽人了,


    才壓低了嗓音,用跟她之前幹練利落形象完全不符合的態度,像極了目睹凶殺案現場嚇破了膽大腦思考能力和行動紛紛喪失、等到凶手走了半天才敢跑出去偷偷拚了命地去報警,語無倫次,


    “祖宗!”


    “那是十七班班主任周衡周大公子的辦公室!”


    “……”


    ?


    秦主任歎了口氣,拍拍明清的肩膀,這個周衡周大公子大概率是一個比明清還要讓人不敢言說的存在,在周衡麵前,秦主任似乎對明清這團垃圾袋態度都要稍微緩和了一些。


    “周……衡?”明清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倒是個很不錯的字音,聽起來溫文爾雅,有種古代書生當政、兩袖清風做官的感覺。


    秦主任扶著額頭,帶明清往六樓走,


    邊走、邊說道,


    “怎麽說呢,周公子這個人我也一時半會兒跟你介紹不清楚。”


    “跟你一樣也是高二理科部的,帶高二的尖子班十七班,教學能力非常強,才二十七歲,就連續三年都評為省級的特優教師,帶的上一屆,一個班三十個小孩,二十九個考上c9的。”


    “……”


    “是咱學校這兩年來骨幹的存在,但隻不過……”


    秦主任又忍不住歎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眼底劃過了一絲恐懼,


    “反正明老師你以後就能少碰這個人就少碰吧!我們領導平日見了他都躲著,他搭檔過的老師也都相當懼怕他……不是什麽善茬!”


    “小明你在學校安安分分教課,體育組和語文組基本上沒有什麽交集,學業水平測試也沒有體育,你們應該不會有什麽打交道的機會……”


    “真的是,即便是人才,但要是脾性太古怪捉摸不透,也會引起外人的反感,唉!我今年怎麽就接了高二的級部主任的職責,一個周公子就夠讓我棘手了,這又來了個你!明老師啊,你可別把你在國家隊那一套帶到學校裏來了,這裏老師真的沒有你們體育生那麽堅硬,折騰不起哦……”


    “……”


    轉來轉去,又轉回了抨擊她的不好。


    這大概就是當你“做錯”了一件事,不管事實真相究竟怎樣,隻要被輿論帶節奏渲染成什麽模樣,


    那麽所有人對你的印象,


    就是那些陰溝裏的標簽。


    “打架鬥毆”“性質惡劣”“猖狂自大”“半分集體榮譽感都沒有”“出手打領隊打無辜陌生人”“為社會抹黑”,


    明清背負著這些名號,近乎要把她整個脊梁骨都快給壓垮了!


    站在領獎台上舉起象征著世界第一等金牌花捧時有多麽光鮮,


    被人人喊打貶低為下水道老鼠時,


    就有多麽的狼狽。


    這才明明不到幾個月,


    一月份的世錦賽她還包攬了短道女子四個項目的全部金牌,


    夏天的風一吹,


    便什麽都沒有了。


    明清從小就不是什麽心思敏感的孩子,性格大大咧咧的,發生了什麽隻要不是傷害至親、她都能滿不在乎不出半天就拋到腦海外,


    可經曆了春夏交接切線上的那件慘痛事件後,


    她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對任何言論、議論紛紛她這個人的聲音,


    甚至哪怕是一個似有似無的眼神,


    都異常地敏感。


    像是隻渾身都是刺的刺蝟,用鋒利的刺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警惕地、看著這個突然陌生了的世界。


    秦主任沒察覺到明清緊繃的嘴唇,繼續喋喋不休跟她諄諄教導了好大一坨“不要惹是生非”的言論。


    明清跟在她身後,一步一個腳印上著台階。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兩個人終於到了六樓的辦公室區,文城高中辦公室都是聚集在東牆這邊,按照班級來分配,他們越過前麵的二十幾班三十幾班那幾間看起來裝修還算不錯的辦公室,


    最後停在了東南角上的一間最靠裏的辦公室門口。


    這間辦公室的規格明顯就要比之前的那些小了很多,也破舊。門口沒有相對應的雨傘架,就連門框上的標示牌都沒有,


    用一張大白a4紙,黑體字潦潦草草寫了幾個字——


    【高二十四-十六辦公室】。


    “……”


    門口似乎還放了些盒飯泡沫盒子,幾根一次性筷插在盒子開口處,露出被紅油浸泡透了的圓尾端。


    眼下這個季節還遠遠沒達到食物在空氣中放三天三夜不放冷藏就不會壞掉的溫度,幾隻蒼蠅在塑料袋旁嗡嗡嗡,顯然這些飯盒已經在此處堆積了不少時日,


    散發著迷離且感人的餿了的氣味。


    秦主任瞬間炸了,


    身為一個年級主任,一天炸開鍋三次,也是很為難這個穿悶氣職業套裝踩高跟鞋的女子。秦主任抬了抬手砰砰砰敲門,門框上的灰都跟著撲簌撲簌往下掉。


    沒人開門,裏麵連點兒腳步聲都沒有。


    秦主任繃不住了,學校規定七點五十打卡簽到,今早上級部簽到表都是滿對號,代簽這種事大校長之前在大會上特地強調了“不許再次發生”,


    好家夥!這一個個是把校長的命令當耳旁風嗎?


    隔壁辦公室聽到了“砰砰砰”敲門聲,一個戴著眼鏡一看就是教了很多年的教師推門而出。


    “秦主任啊?”那女老師瞅了眼站在狹窄破舊辦公室門口麵前的秦主任,微微驚訝,


    “你怎麽過來了?”


    秦主任扶額,歎了口氣,指著四十二班辦公室的門,問,


    “帶新人過來,這裏麵那幾個老頑固呢?”


    女老師把端在手上的玻璃杯一搖,搖走下麵的枸杞,喝了口水,早已習慣了地回答道,


    “李老師張老師他們這些人從來都是有課就來下課就走,平日裏都不在辦公室的。”


    “十六班第一節好像是英語,安老師去上課了,早上他們辦公室就來了安老師一人……啊,簽到肯定是安老師給代簽的啊!你們簽到那會兒每天簽到老師不都會出去上趟廁所,老李他們那群老古董不早就摸透了簽到空子,趁著管簽到的老師出去的功夫卡點兒進來,然後全給簽上了。我說不是秦主任,你們當領導的也不留點兒心思,當領導,玩不過那群老油條啊……”


    “……”


    秦主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在領導班子裏算是比較年輕的了,也不是什麽事都能料得到。女老師說完,正要往回走,


    忽然就瞥到了站在秦主任身後的明清。


    那絕對是一抹新鮮的身影,對於“新鮮”這兩個字,在任意的場合都會引起人們都關注。女老師又停下往回走的腳步,手裏的保溫杯往下一帶,食指中指拇指捏著杯口邊緣,


    “咱學校又來新人了?”


    “今年編製不都八月中旬就結束了?前兩天開學就已經安排好人了?代課的?”


    秦主任這才想起身後還有個明清,表情從尷尬往回拽了拽,回頭指了指明清,露出一個客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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