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我記得,很有才華的一個小女孩。”


    老何:“是吧是吧——你看周公子都記得!這小孩這次語文成績,媽耶那個車禍現場,她古詩詞鑒賞也出了問題,市教研組閱卷那幫子狗就特麽不是人!!!”


    周衡:“……”


    秦老師靠著明清,發現明清全程都沒怎麽鬧騰,一直在默默喝著悶酒。關於回去打拚奧運冠軍這件事兒,大家一天都在說,情緒都抒發的差不多了。眼下周衡剛好在,秦老師拍了拍明清的小胳膊,溫和地問她,


    “小明除了搞事業,別的事情上,沒有什麽想法呀?”


    聲音不大,但剛好整個桌子都能聽見。低頭看手機的安老師,正在跟同樣教語文的周衡叨叨著工作上不順心事的何老師,紛紛抬起頭,停下手中的活兒,齊刷刷看向她們。


    喝酒喝開了的明清向來不會遮掩情緒,她掀了掀眼皮,越過拚接成一張的桌子,上麵還有剛端上來的丸子湯冒出的熱氣,白霧在中間暈染開,頭頂的黃色燈泡隨著風吹搖晃來搖晃去,


    霧裏看花,看不清周衡的那張臉。


    可能真的是有點兒喝多了,啤的,倒也不會多麽醉。明清沉默了片刻,言簡意賅,嘴裏都是涼薄的酒氣,


    “暫時沒有。”


    “……”


    眾人麵麵相覷,又都扭頭,去看跟她對角坐著的周公子。


    周衡收起了笑容,低頭喝著悶酒,一杯接一杯。


    安老師說了一句,


    “其實事業和感情,也可以兩不誤的……”


    明清一笑,抱著胳膊,往後靠了靠,


    懶懶散散倚在凳子靠背上,用手揉著眼角,


    “不行不行,男人太耽誤精力了。”


    “我還要去哄,真不行真不行。到時候每天訓練壓力那麽大,我跟你們算一下啊,現在是十月中,我得兩個月的時間打回國家隊,這期間又要省隊又要去想盡一切辦法解除禁賽,13年開春,就要開始進行冬奧會選拔賽,然後又是十個月的封閉式訓練。接著就是奧運會。假如說sq我能順利參加,參加完了我才21歲,短道速滑雖然有黃金年齡,但是國家肯定是需要我的,我能滑到什麽年紀就滑到什麽年紀。冬奧會後還有世錦賽世界杯,至少接下來的五年,我的全部青春都要奉獻給短道事業。”


    “一段感情,誰願意去陪跑五六年的時光,等一個人等五六年七八年啊……”


    周衡手裏的酒杯,“砰!”地下子按在了桌麵上。


    整個大排檔就他們一桌,空氣忽然凝結,默不作聲,每個人都靜默了,此時此刻要是有根針掉在地麵上,都能聽得見。


    後方草叢裏的秋蟲,悄悄掩藏在深夜中。


    若是十七八的小孩子,


    或許一句“我能等!”直接脫口而出。


    可二十七歲,也不是不會等。


    但如若對方根本就沒那顆心呢。


    “……”


    周衡垂下眼眸,笑了笑,說不上來什麽感覺,酒從玻璃杯裏蕩漾了出來,


    將麵前的一堆花生米碎殼給浸濕。


    “是啊,”


    “五六七□□年。”


    “五六七□□年……”


    ……


    *


    聚餐結束後,一行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周衡送明清回去,他真的騎了二八大杠來送她,也確實,喝了酒,不能酒駕,自行車還是準許騎的。


    往回走的路不長,明清也沒真的像是之前那樣坐在周衡的車子後座,畢竟周衡也是喝了酒,一個人騎都得歪歪扭扭,兩個人,那不得直接翻下水溝去。


    他們並肩靠著路邊,明清被周衡壓在裏側,全程都沒幾句話。晚風靜靜地吹,將醉意都給吹散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明清家的門口。


    暗紅色的燈籠在門前屋簷下吊著,裏麵是橙色燈芯近乎泛白的燈泡。周衡一隻手壓著手刹,車軲轆在地上劃出“吱呀——”一聲,誰家的小狗在汪汪叫,叫了那麽三四遍。明清也跟著停下腳步,周衡往前走了走,左腳的腳後跟微微抬起,


    轉身,風衣在風中蕩漾起深黑色的弧度。


    既然要道別,


    那麽有些話,說清楚,對你我都好。


    明清的酒醒的差不多了,她現在意識無比清晰,真是奇怪啊,這啤酒最開始喝、容易醉,但真的到了最後,喝得多了,


    反而會越喝越清醒。


    她抬手用掌心揉了下額頭,手腕上光光禿禿,沒有了那串佛珠,繃帶纏著,邊緣處有些輕微的刮痕。


    樹葉蕭瑟,發出沙沙的響音。


    “周衡。”


    “……”


    “就到這裏吧。”


    “……”


    “謝謝你,送我回家。”


    明清往前走了兩三步,靠在門前,然後轉了個身,雙手攥著交在身後,輕輕踮起一隻腳,腳尖點地,


    昂起臉,沒有了那份倔強,眼神依舊澄澈,是水洗過後的瀲灩。


    小酒窩都不凹陷了。


    “以後的路,我會好好往下走。”


    “也祝你以後,順風順遂。”


    “相識一場,很開心能夠認識你。你是個很好的人,以後你碰到的人,肯定也會越來越好。”


    周衡握了握自行車的扶手。


    明清的話,含沙射影,


    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明顯不過了。


    他突然很想裝傻,


    但要是他裝了傻,


    那就更是坐實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周衡,那麽大的一個人物,


    又怎麽可能聽不懂啊……


    可有些話,還是要說出口。


    那些今晚在飯桌上,沒能回應得了的答案。


    周衡撇過去頭,他得肩膀真的很寬厚,呢子風衣,勾勒著肩膀的線條都是那麽的挺拔具有安全感。


    “如果,”


    “也不是說如果。”


    “我是說,五六七□□年,”


    “能等下來呢?”


    “……”


    明清一愣。


    剛剛酒桌上,那句話的回答。


    她其實很希望周衡一句話,幹脆利落,說自己等不下來。


    那樣就是一拍即散了,露水情緣一場,遺憾都不帶有半分。


    大家都是成年人,相識的開心,散席的痛快。


    五六七□□年……


    她不想讓人等。


    因為她也不知道,


    那五六七□□年後,


    會不會有下一個五六七□□年。


    “可是周衡,”


    “我還是想說,”


    “對於情愛這些事情,我不太想去想。”


    “至少在奧運周期,我不想費任何精力,去承擔愛情上的種種事情。”


    “所以,對不起了。”


    有時候,幹淨點兒的拒絕,


    比任何藥,更能解決問題。


    周衡吐了口氣,彌漫著酒意。他多麽希望自己是喝醉了,產生了幻覺,聽到了錯誤的回應。


    或者說,原本沒什麽的,但就是喝醉了,所以心跳受不了控製。


    可他沒醉,


    也聽得很明白。


    明清笑了一下,可能兩個人就此分道揚鑣,以後再也不會見麵了。過去那三個月確實很美好,至少那個暴雨的天氣,她坐在他自行車身後,慢慢悠悠,像是去談了一場最最平淡的小鎮裏的愛情。


    在那低穀的日子裏。


    周衡一愣,忽然胸口炸裂開了酸澀,眼角有些泛紅,不應該的,他什麽經曆什麽身份啊,來這裏教書就是為了修身養性、為過去的血腥祈禱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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