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地感覺到山峰上的風仿佛冰冷凜冽了許多,打了一個寒顫,失望地看著沉下臉露出幾分冷酷意味的青年,輕聲說道,“林青崖,你雖然如今修為高深,可也要記得,什麽是手足情深,什麽是同氣連枝的臂膀。沒有家族,沒有血脈,孤零零一個,修士也如同飄萍,如何能穩住道心?”


    他一邊說,一邊端詳林青崖,卻見這清雋的青年仿佛陷入了沉思,一邊輕輕地拍打懷裏胖嘟嘟那一團的小家夥,一邊突然輕聲說道,“剛剛辱罵芝芝的那人,自己掌嘴吧。”


    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仰頭看著她二師兄精致光潔的下顎。


    因為有人想罵她,二師兄就要責罰別人。


    雖然有點咄咄逼人,聽起來像是對微不足道的事斤斤計較,欺人太甚,以大欺小,可是芝芝她……


    好喜歡啊!


    第20章


    “二師兄是世上最好的二師兄。”


    她呆呆地在她二師兄的懷裏拱來拱去。


    林青崖微笑著,也學會了狐言狐語,笑著說道,“芝芝也是這世上最好的芝芝。”


    狐狸崽兒一梗。


    她覺得自己的傳統技能仿佛被二師兄學到了。


    “林青崖……道君,這孩子隻是口不擇言,無心之失。”


    “掌嘴。”林青崖平和地說道,“向我們芝芝賠罪。不肯就死。”


    不過是憤而出口的一聲訓斥,不過是因為受到打壓過於悲憤,又有什麽錯?


    而且,張嘴閉嘴就要打殺人。


    林家族長隻覺得林青崖過分,可紅著眼睛盯著他看


    了許久,卻技不如人,在大修士的麵前隻能妥協。


    他回頭看了一眼紅了眼眶的弟子,那被逼迫,被羞辱的痛苦盡收眼底,卻還是隻能哽咽地說道,“你自己掌嘴吧。”


    “二叔!”


    可林家族長頓了頓,狠著心抬起手,一耳光摔在剛剛訓斥芝芝的子弟的臉上。


    “我替這孽障向姑娘賠罪。”他屈辱地說道。


    接二連三的掌嘴聲,芝芝數了數,數到六個,戳了戳她二師兄的手臂。


    林青崖緊了緊手臂,說道,“行了。”


    他本不過是教訓這年輕人罷了,讓人知道芝芝並不是旁人可以隨意訓斥羞辱。


    仙君之女被人訓斥,幾個耳光都算是輕的。


    當看見林家族長幾乎疲憊地轉身看向自己,他笑了笑,緩緩說道,“你常說所謂的林家血脈。雖然我與林家斷絕,可現在也要教你們一個行走修真界應該知道的生存道理。”


    “謹聽道君教誨。”林家族長咬著牙說道。


    他似乎心懷怨恨。


    林青崖卻並不在意,在這幾個年輕氣盛,正紅著眼眶同仇敵愾盯著自己的年輕人的目光裏平和地說道,“那就是小心禍從口出。”


    他微微挑眉,整了整懷裏芝芝因為和他貼貼變得淩亂的小辮子,溫潤地說道,“仙道未成,就小心說話,大放厥詞隻會死得更快。大修士的麵前無禮,脾氣暴躁一些的早就送你們去了地府,你們明白麽?”


    若林青崖與林家毫無瓜葛,這幾個子弟也敢對大修士懷裏的孩子大聲責罵麽?


    不是林青崖看不起他們。


    若是換了個大修士,早就絞了他們的腦袋。


    幾個耳光的責罰又算得了什麽?


    “還是我們芝芝心地善良,這樣寬容地饒恕你們。你們且要記得芝芝的好。”林青崖就決定要讚美一下自家人善心美的狐狸崽兒。


    芝芝驕傲地挺起小胸脯,覺得自己的內心和美貌一樣美好。


    林青崖彎起眼睛笑。


    “多謝道君教誨。”那林家族長卻仿佛聽懂了。


    他怔忡片刻,失神地看著麵前眼底含著真切笑意的清雋青年,複雜地動了動嘴角,卻最後還是拱拱手說道,“此乃金玉良言,之前無狀,的確……都是我們的過錯。”


    他之前一直心裏對林青崖有心結,甚至是在用妄圖平等的姿態來麵對林青崖,甚至身後的子弟也心高氣傲,看似畏懼尊重,實則在大修士的麵前無禮。


    如今想想,剛剛種種無狀林青崖如果真的想要大開殺戒,隻借口“不敬”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不管怎樣,當他能夠真正地看清楚自己與林青崖之間已經毫無關係,就什麽都想通了。


    雖然身後的子弟年輕尚未想通,還存著受辱之後的悲憤與記恨,可作為族長,他知道林青崖算是放了他們一馬。


    “日後林家再也不會出現在道君麵前。道君與林家從此毫無瓜葛。還有道君放心,當年之事,林家一定守口如瓶。”


    林青崖笑了笑。


    他當年在林家的所作所為,既然敢做,就從沒有擔心過被所謂的修真界知道以後會怎樣。


    美譽,惡名,對修士來說算得了什麽?


    難道天道雷劫臨頭,會因為美譽少劈他幾道雷不成?


    “還有,當年的事,我要對道君說一句對不住。”


    當年林青崖被父親命人追殺,他其實也知道這件事,可想著,想著與自己無關,是他們父子倆之間的事,也不願為了一個侄兒去得罪修為高深的兄長,所以隻當做不知道。


    林家族長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青鏡。青鏡他……當年他逃走,林家的確知情。”


    “青鏡?”芝芝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和她二師兄有點淵源的樣子。


    林青崖卻隻是平靜地看著林家族長。


    “青鏡資質極高,比這幾個好得多。帶著和你的血仇逃走,恐怕日後會來尋你報仇,你小心吧。”林家族長聲音複雜地說完,也知道林青崖絕對不會幫助林家,也不耽誤時間自取其辱,轉身就帶著憤憤不平的幾個年輕人離開萬象宗。


    大概是這一次林青崖給他潑了一頭冷水,他醒悟過來在林青崖麵前沒有林家什麽事,所以據回來稟告的外門弟子說,這一行人走得頭也不回,日後大概也不會再來打攪林青崖。


    待這外門弟子也走了,芝芝才扯著她二師兄的手臂小小聲地說道,“二師兄可真善良。”


    林家在他的麵前頗有衝撞,可林青崖也沒怎麽計較。


    “林家族長勉強算個明白人,那幾個小的……”林青崖卻笑了笑,摸了摸芝芝的小腦袋,沒有說更多晦澀的話。


    明顯是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雖然做修士的,乃是逆天而行,萬事遵從本心,忍耐碌碌都會影響道心,不過過於不知天高地厚,恐怕還沒逆天,就要折戟沉沙。


    他沒有過於教訓幾個林家子弟,也不知道日後他們若碰上比他們強悍的修士還敢這麽口不擇言,會遇到什麽下場。


    不過這種事,他提醒一次也就算了,林家子弟要是自己想找死,誰攔得住。


    倒是林家族長提到的那個人,讓林青崖輕笑了一聲。


    “二師兄,青鏡是誰?對二師兄很重要麽?”林家族長臨走之前還特意跟林青崖提了。


    芝芝就很好奇。


    “我的異母弟。”林青崖眯起眼睛。


    他生母死後,那男人就接回了自己喜歡的女人,那女人後來給他生了他的另一個兒子,取名叫做林青鏡。


    當年他回到林家報仇,林青鏡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眼看著他祭煉了那個男人,還曾經想撲過來跟自己拚命。


    對這個異母弟林青崖沒什麽兄弟之情,也記得林青鏡逃走的時候那仇恨的目光。


    或許在林青鏡的眼裏,自己就是狠毒的最大的惡人。


    “他逃走了麽?”


    “他母親有林家秘寶,轉瞬遁走萬裏。我沒有去追。”林家好歹也是一個曾經風光過的家族,也有一些奇妙的法寶。


    不過林青崖想想那時候那男人死劫臨頭,曾經和他海誓山盟的女人卻大難臨頭各自飛,抓著兒子遁走逃命,隻把男人一個人留在原地當給他們母子爭取時間,又覺得有趣。


    他還記得那個男人臉上被拋棄後天崩地裂的表情。


    或許在他的心裏,妻子兒子本應該跟他同生共死。


    可人家母子不願意,趁著他挨打的時候跑了。


    那種崩潰與絕望的痛苦,配合著三昧真火的灼燒一定格外美妙。


    正是因為那個女人給自己了一些樂子,林青崖也沒有第一時間去追殺,而是慢條斯理地先收拾了最可恥的男人。


    至於那女人,雖然逃走,不過就算遁走的速度再快,也挨了林青崖劈空而去的一劍,肯定不會好過。


    他的劍意很不容易被驅散,隻要留在那女人的經脈裏,就會一寸寸摧毀她的脈絡,慢慢地折磨她。


    既然能慢慢地折磨,又何必急著斬殺。


    鈍刀子割肉很疼。


    傷害過他母親的女人,也得感受日日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才對。


    林青崖內心晦暗,可又覺得,自己曾經日夜都想著這些晦澀卻愉悅的事,的確不像是個好人。


    可此刻映入芝芝那雙幹淨漂亮的大眼睛裏,在她的眼裏,自己卻依舊是很好很好的二師兄。


    就像是從黑暗裏浸透,卻被輕輕地拉出來,就算他內心依舊不那麽幹淨,可卻依舊可以堅定地說一句。


    他沒錯。


    他做的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沒有半分錯。


    所以,也無需迷茫。


    “那,那個林青鏡以後厲害了,來找二師兄報仇可怎麽辦呀?”


    芝芝不管別人吃了多少苦,多麽可憐,第一時間就覺得很為自己的二師兄擔心。


    她尾巴蔫嗒嗒地垂了垂,小心地抱著自己很喜歡的二師兄,覺得有人威脅他的感覺不好。


    “若他有一日能走到我的麵前,生死較量一番又如何?我從不在意結仇結怨,也相信我自己。贏的隻會是我。”


    做修士的與天地,與人相爭,誰還沒有幾個仇人。


    林青鏡又不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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