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說是明天,但薑譯蘇更想要晚上就離開。


    鐵木來找桑枝詢問,桑枝東西都收拾好了,聞言沒有異議。


    橋西員外的公子也聽說了此事,來了草藥鋪兩三次,哭喊著要見桑枝。


    隻不過被鐵木和阿福拿著掃把趕了出來。


    桑枝的事是橋西公子透露給秋嬸子的,他的本意是讓秋嬸子拿這事去做要挾,跟汪娘他們私底下商量,以此來讓桑枝嫁給他。


    誰知道秋嬸子卻拿去做了報複。


    甚至逼得桑枝第二天就要離開蘇水鎮。


    橋西公子怎麽肯答應,在藥鋪門口又吵又鬧,執著要見桑枝一麵把話說清楚。


    汪娘沒心思開鋪子,早上便將藥鋪給關了。


    而鐵木則和阿福拿著大掃把,守在門口,防止橋西員外的兒子來鬧事。


    桑枝行李收拾好了,胭脂鋪子的事也安排了妥當。剩餘的胭脂買的買贈的贈,已經不留一物。鋪子的後頭租期則讓汪娘隨意安排處置。


    汪瑭找上了桑枝。心頭多少有點難受。


    桑枝:“汪兄,我向令妹道歉,還有汪兄這幾日對我的包涵,謝謝您。”


    汪瑭被那麽一雙溫和的眼看著,心裏百感。


    “說什麽,嗐,這個你拿著……”汪瑭是來送上次沒能送出去的木簪的。“你是個好姑娘,我也把你當半個妹妹,盈盈知道,是不會怪罪你的。”


    桑枝:“我不能收……”


    汪瑭:“收吧,讓我作為‘兄長’,贈你離別的一點心意。”


    桑枝這才手下,道謝。


    木簪做得極為輕巧,雕刻著蘭花的模樣,含苞欲放。


    桑枝盯了許久。


    久到汪瑭已經離開了,她還在原地。


    簪子……


    身後有腳步聲,逐漸靠近。


    桑枝垂眸,把木簪子收到袖裏。


    “樓大人,還要跟到什麽時候?”


    來人是樓延鈞。


    桑枝一直知道人在身後,無論她在收拾行李,還是在囑咐翠秀胭脂鋪子的事,抑或是和薑譯蘇商量,和汪娘和大舜道別……


    她都知道,人在身後。


    不遠不近地跟著。


    但桑枝不想和人說話,也沒給人這個機會說話。


    樓延鈞走上了前:“你要和薑譯蘇回雲州?幾時?”


    桑枝抬起了眸,恰好對上了人一雙關切的眼。


    樓延鈞:“雲州地遠偏薄,薑兼行性子古怪,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過去。”


    “少爺……足夠了。”桑枝忽輕道,聲音縹緲得,仿似不是來自雲間。


    樓延鈞因著久遠的稱呼,微怔了片刻。


    “您做得足夠多了,我原諒您了,您若是來贖罪,已經夠了。”


    桑枝眼睫微顫,咬了咬唇,笑。“以前是我小肚雞腸,嫉妒公主,不,不止公主,是少爺可能會喜歡的人……”


    樓延鈞猛皺了眉,“你在說什麽?”


    “你覺得我是為了贖罪,才來找你的?”


    桑枝手腕猛得被拉住,汪瑭送的木簪從袖子裏掉出來,摔在地麵,裂成了三截。


    兩人的目光皆被吸引去。


    半會,樓延鈞沉抿了下眼神。


    隻是抓著桑枝的手腕仍舊沒有鬆開。


    桑枝望著人,兩人的目光焦灼一起,誰都沒有說話。


    樓延鈞:“和公主的親事,隻是合約,是我和皇上的秘密,是名存實亡的約定。是為了堵住朝官的口和太後的眼……若不是嫁我,太後便會為了護全皇上的身份,將公主隨意嫁配他人。到時縱有千萬理由,公主也難再進宮。”


    樓延鈞頓了下,“公主和皇上的事是秘密,我沒告訴你,隻是不想你負擔。”


    “皇上答應我的,待朝堂煥然一洗,我便會給理由,與公主和離……隻是沒想到太後先行了一步,公主已經可以如願回了宮。”


    桑枝麵上的訝異平靜後,垂下眼。“皇上和公主?”


    “公主是太妃與外侍私通之子,不是先皇的孩子。老臣與深宮伺候的宮人都知曉,隻是明麵上,為了皇室的顏麵,不可提。”


    桑枝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樓延鈞抓著人的手腕,將人拉近了一步。


    “現在……我們的誤會算解開了嗎?”


    “原來樓大人一直以為是誤會嗎?”桑枝輕輕笑,“少爺娶了公主時,桑枝是真的以為少爺愛上了別人,是真的一寸寸在割著桑枝的心……”


    樓延鈞啞了啞。“……對不起。”


    “如果不是公主,少爺也會娶其他貴女,因為樓府需要一個女主人,桑枝位卑,不論是老夫人還是其他下人,或者是少爺您,都不會覺得桑枝會是樓府的女主人。那會讓全長京的人都看樓府的笑話……”


    樓延鈞蹙眉:“我想娶你……”


    桑枝:“少爺不是想娶我,隻是因為發現我竟然逃了,若是我不逃,少爺也不會想娶我……少爺還是會娶其他人,留著我,偶爾看看我,像一件物品,隨時……”


    樓延鈞:“你便是這麽想我的?”


    樓延鈞攥著人的手緊了一分,眸子微紅,“那你可還記得永和七年的白關州,你在山坡上給過路將士送的一碗水?”


    桑枝臉上露出些許迷茫。


    “你不記得,我記著,所以在樓府裏第一眼見你,我便認出了你,我以為我替你解圍隻是要還你的一水之恩……”樓延鈞咬牙,“……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麽喜悅。”


    因為那時的他也不知道,隻是誤將這好感這欣喜,當做了報恩的歡喜。


    桑枝記起了。她同爹爹逃債,確實去過白關州。


    有穿戴盔甲的少年,上麵皆是血汙,倒在了一匹駿馬上。馬兒緩緩馱著走,通人性般地到了正在給弟弟找食物的桑枝的身邊。


    小桑枝來白關州許久,知道哪裏有水,也遇見了許多討水的過路人。


    小桑枝立馬回去拿了碗取水。


    隻記得渴極喝水蘇醒的少年,有一雙漂亮銳利的眼。


    ……


    “對不起,我沒有印象了……”桑枝說。


    樓延鈞的眼眸深邃微紅:“是嗎,桑枝,我要怎麽做……”


    桑枝竭力忍住了眼裏的熱意:“少爺,您弄疼我了。”


    樓延鈞緩緩鬆了手。


    桑枝蹲身撿地上的碎簪子,為了掩飾掉下的淚珠。


    桑枝盯著地麵上的沙子,被眼淚沾濕的沙子,和沙子混一起的簪子。還有竭力想要撿起簪子的自己的微顫的手指。


    “少爺,你是宰輔,萬千人的宰輔,你不該一直跟著我,不該  ……你為何要拘泥於那一間木屋子,靠著信鴿往返地處理朝堂政事……你是為了讓我愧疚,讓我內疚,讓我自責,讓我重新接受你是嗎,你好狠的心……你要把我拘於那間陰沉窒息的宅府……你想讓我跟你回去,讓我不開心地跟你回去是嗎……您好狠的心……”


    桑枝泣不成聲。


    撿不起破碎的簪子,卻弄了一手的泥沙。


    忽下巴被人捏抬起,緊接著是炙熱又濃烈的吻。


    交纏的,濃鬱的,淡淡的鐵鏽味。


    幾乎要奪走桑枝的空氣。


    好半會。


    桑枝淚落得急,微顫的眼睫抬起,看見了人微紅的眼。


    “好。我們兩清了。”


    *


    薑譯蘇的馬車傍晚時便出發了。


    離開了蘇水鎮。


    翠秀繼續跟著桑枝。


    馬車裏隻有她跟桑枝。她看著人閉眼休憩,麵對著車壁,眼睫是濕漉的,唇上也有明顯的傷痕。


    翠秀輕輕歎了一口氣。


    安安在外和薑譯蘇一同,坐在大舅舅的腿上。


    鐵木駕著馬。


    薑譯蘇捏了下小團子的臉蛋,冷笑:“怎麽小不點,還想著撮合你爹和娘嗎?”


    安安扁了下嘴。失落地垂下眼,“讓娘親哭的,都是壞蛋。”


    薑譯蘇滿意地挑了下眉,然後手指便被人咬了一下。


    “小混蛋,你生你混蛋爹的氣,也不能撒在我身上啊!啊疼——”


    作者有話說:


    追愛阿山下場,接下來是追愛樓狗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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