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蜜語說好。紀封走去會所另一邊和人談事情。


    許蜜語看著紀封走去那邊之後,有三兩個人也都一起圍了過去。他們層次相當,家世相當,見識相當,財力相當。他們開始在交談中締造出一個許蜜語無法探觸的世界,她因為不懂而充滿敬畏的世界。那個世界裏充滿了商業術語,金錢以億為計。


    看著那邊圍在一起談事情的人,許蜜語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與那些人、自己與在場的大部分人,在家世、身份、地位、人際圈方麵,都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腦子裏的思緒像為她畫了一坐牢,把她困在裏麵,讓她傷春悲秋困坐愁城。


    她甩甩頭,想甩脫這座牢,想擺脫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困擾。


    於是起步走去酒會特設的飲品區,站在那裏選了杯淡藍色的雞尾酒。這幽藍靜謐的顏色,喝下去也許能讓她靜靜心。


    捏著雞尾酒杯,她很快喝光杯裏的淡藍液體。帶著微涼的薄荷味,像果汁一樣的口感,讓人覺得舒爽。於是再去拿一杯。一口又一口,呷著一點憂鬱把它也喝進胃裏去。


    而她忘了,她起初想要飲它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掉一點憂鬱。可解掉一點,又喝下去一點。她忽然發現不是她不想高興起來,是身體裏的憂鬱總量,原來並沒有發生變化。


    不遠處聚集著一群光鮮靚麗的女人們。她們是精英男士們帶來的女眷。


    酒會內的女人們分為三種,一種是精英女士們,一種是精英男士的女眷們——這兩種人互相並不融入對方,精英女士們不願意和女眷們湊作堆,嫌她們盡管外表光鮮亮麗,可內裏還是擺不脫菜市場的八卦氣質,庸俗可鄙。女眷們也看不慣精英女士們的高傲,好像靠嫁一個有本事的男人進到這酒會裏來是什麽原罪一樣。


    至於第三種人,是前兩種群體都融不進的人,比如許蜜語。前兩種人對她又好奇又不會帶她一起玩,因為覺得她不夠資格和大家玩在一起,盡管她是紀封帶來的女人。可是紀封怎麽會看上這樣的女人?


    不遠處的女眷們此時正湊在一起,興衝衝地私語八卦著。


    一位年輕太太拿著手機給大家看:“姐姐們,這是我剛才偷拍到的,那個紀封剛剛親自官宣的女朋友。你們都瞧瞧,有人之前見過她、認識她嗎?她到底是什麽來頭啊?聽說紀封的擇偶標準相當高,因為沒有女孩能滿足他的條件,所以他寧可一直單身到現在。可現在看,這位姐,首先年紀就不輕了,紀封最後看中的怎麽居然是她這樣的呢?”


    另一位太太說:“來給我看看照片。喲,長得是挺有點味道的,不過確實不算是年輕女孩。難道紀總喜歡大一點的?”


    這時又有一位中年太太走過來,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的臉生太太。


    中年太太一邊走近一邊問著太太群們:“這麽熱鬧,聊什麽呢?”


    第一個說話並偷拍了照片的太太回她說:“胡太太,你今天怎麽遲到了?就遲這麽一會兒,你就沒趕上精彩好戲。”


    胡太太笑著說:“那等下你給我補上。”說完她拉過身邊的年輕太太到人群裏,對其他人介紹,“她叫魯貞貞,是我老公得力手下、公司副總的太太,她很有本事呢,為了我啊專門拜師去學了烹製鹵味呢。她央求我帶她出來見見世麵,這是她第一次來,大家多關照啊。”


    胡圖太太拉著魯貞貞對其他太太們作著熱情推薦。但其他人對新來這位什麽副總太太都不感興趣,態度也都不冷不熱的。在這裏,胡圖太太這種旅行公司正總的太太都不顯得起眼,況且是個副總的太太。


    她們沒大關注那位叫魯貞貞的年輕太太,繼續八卦照片上的人。


    胡圖太太在一旁大致聽懂了自己因為來晚而沒觀賞到的精彩大戲後,也要過手機來看了一眼。


    “你們說這是紀封剛剛宣布的女朋友?”胡圖圖太太一邊說一邊拿起手機看照片,一看之下,她呀了一聲,扭頭看著魯貞貞就說,“這不是……”


    魯貞貞立刻截斷她的話:“這不是許蜜語嗎?”


    她怕胡圖太太真的糊糊塗塗地說出一句,這不是你老公的前妻嗎。


    想了想她馬上又補上一句人人都愛聽的重磅信息:“好厲害的女人,離過婚還能把紀總迷到手。”


    “她還離過婚呀?”這個信息像顆炸彈一樣,立刻把太太們的神經炸得異常驚奇和興奮,“沒想到紀封對他的擇偶標準可以這麽打折。”


    魯貞貞不動聲色地說道:“對,她離過婚,而且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但她手腕很高的,我身邊人認識她,她其實是在紀封的酒店工作。你們知道她一開始是幹什麽的嗎?說出來都怕大家不信,她起先就是個客房服務員,鋪床掃地收拾廁所的那種。”


    “啊?”太太們驚得瞪大眼睛,“紀封怎麽會看上這樣的呀?以他的條件來說,這也太離譜了,他是心理出了什麽問題突然想不開了嗎?”


    太太們馬上把關注投射給這個剛剛被她們看成隱形人的新太太,因為她的獨家內幕消息。


    魯貞貞繼續說:“她很會諂媚紀封的,從客房服務員一直不停空降到各個部門做主管,有酒店管家親眼看到她把自己送到紀封房間裏……”魯貞貞一副謹慎樣子,壓低聲音說,“去陪、睡。所以你們看,女人啊,會不會工作有沒有能力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會睡男人就好。這不她就入了紀封的眼了嗎。”


    太太們聽得連連咂舌,再看向許蜜語的照片時,把她已經看低到了泥土裏去。


    許蜜語連喝了幾杯雞尾酒。這東西喝的時候不察覺什麽,隻覺得是微涼的甜甜果汁,沒想到後勁卻上得有些快有些猛。她忽然就開始覺得頭暈。


    她連忙端起一杯白水,想走回到座位區去,坐下來慢慢地喝杯水緩一緩。


    她很少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平時穿著這鞋走路都要很小心翼翼。眼下頭有些暈,再踩在十厘米的細跟上走路,她一腳一腳好像踩在下過雨的泥地裏一樣,深一腳淺一腳,總像是要滑到一樣。


    步履不穩地路過一群女人的時候,她好像聽到從裏麵傳出來自己的名字。


    許蜜語一分神,把細高跟走得一歪,整個人瞬時再也站不穩,向一旁栽倒過去。


    在栽到的瞬間,她居然還能飛快地想,手裏的水可別灑在別人身上了。於是她手腕向著自己運力,讓那杯水灑也都灑在了自己身上。


    她歪坐在地上,所幸她自己覺得她坐倒的姿勢還算優雅,雙腿疊著從左側彎向身後。隻是裙子左側分叉,左腿隻被遮到了大腿中段以上,於是這一跌倒顯得她在賣弄風情似的。


    水也全都被她灑在自己的胸口前,輕薄的衣料一下就被濡濕,胸前立刻變得半透明般若隱若現。


    許蜜語連忙用手去遮住胸口風光。她捂著胸口想要起身,但頭暈乏力加腳踝痛,居然起身失敗了。


    她坐倒時好像不小心碰了下一位太太,她抬頭對那人說對不起。


    那位太太正是偷拍過許蜜語照片的年輕太太,本來大家正在這熱火朝天地八卦,忽然她就被人給撞了一下,嚇了一跳不說,她的新裙子也不知道給刮到了沒有。


    她氣惱得不行,連忙檢查裙擺,確認沒事後低頭看清撞到自己的人居然正是大家在八卦的那個女人。


    看她坐倒在地上的樣子,三分之二的左腿白花花地露著,狼狽裏又帶著些騷氣。她和太太團們馬上一起升起鄙視來。


    有人已經忍不住在年輕太太後麵小聲開腔。


    “哎這……這腿露得成什麽樣子啊?也太不優雅了,粗魯又俗媚!”


    “可不是啊,紀封不是擇偶標準挺高的嗎,怎麽選來選去選了這麽一位啊?審美是突然降到海平麵以下去了嗎?”


    “……現在看起來喔,怪不得會離婚,八成是不太安分,不然怎麽連摔倒都摔得這麽騷氣兮兮的……”


    許蜜語坐在地上,把她們的小聲議論聽得清清楚楚,她腦子裏嗡嗡作響。


    她又試著想站起來,可偏偏剛才倒下時扭到了腳,頭又暈,一時間她居然怎麽都站不起來。她想把手撐在地上,把自己強撐起來。可是胸前被水淋濕的一片如果沒有遮擋,就變得一覽無遺起來了。她一時萎頓在地上,像陷入一個絕境中。


    周圍的評判聲不絕於耳,她們不亦樂乎地圍觀她的醜態,卻沒有人願意出手扶她一把,幫她站起來。


    忽然間,許蜜語滿眼都是酸澀悲哀。紀封明明離她不算很遠,可她卻像被他置放在了孤島,由她一個人去麵對白眼、嘲諷和評判。而這一切,都是始於他毫無商量就獨自宣布了他們的關係。


    她仿佛在遭受一場無妄之災,遭受得幾近絕望。


    在這樣的心情下,她幹脆坐在地上,轉頭看向旁邊議論她的女人們,笑起來,逐句反問:


    “別人摔倒時,你們隻在一旁看著說風涼話,請問這就是你們的高貴優雅嗎?紀封想要選擇哪個女人,難道還要經過你們的審美批準嗎?不管我離沒離過婚,又關你們什麽事呢?我不覺得離過婚有什麽不高級,但你們這樣嚼舌頭真的很low。”


    她的話把優雅高貴的幾位太太惹惱了。她們更加團結地看輕她、鄙視她。


    許蜜語努力想遮擋住胸口前的透明,也努力地想從地上撐起自己。但兩件事總是不能讓她如願地同時達成。


    忽然她肩上落下一件衣服。她扭臉看,是一件西裝外套。


    馬上有人走到她麵前,蹲下,把西裝外套在她胸口前交疊合攏,擋住她要外泄的胸口春光。然後兩手扶著她肩膀,一用力,把她扶了起來。


    許蜜語怔怔地看著眼前人。


    居然是段翱翔。


    他居然也在這個酒會上。


    想想也是,他出現在這裏沒什麽好意外,他也是個有錢人家的二代來著。


    段翱翔穿著白襯衫,樣子倒比之前幾次看到時幹淨清爽得多。


    隻是他扭頭朝向太太團們說話時,還是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你們都是長舌婦嗎?你們不覺得你們當著人麵就嚼舌頭根子的樣兒,更粗魯低俗沒教養嗎?”


    太太團們有人認出段翱翔,知道他是圈子裏的混不吝,報複心也強,早就被自己家丈夫叮囑過,遇到這號人物,盡量躲,別去招惹。


    她們借口有事紛紛散去。


    魯貞貞不知道段翱翔的來曆,沒有跟著撤走,反而看著許蜜語說:“你好有本事,又蠱惑到一個男人為你出頭。”


    許蜜語冷眼看她,回敬一句:“沒有你有本事,能搶了別人丈夫,還把髒水潑在別人頭上。她們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你誤導她們說的吧?”


    魯貞貞笑起來:“我又沒撒謊,你就是離過婚,並且和你老板睡過啊。”


    她還看著段翱翔笑著說:“你別被她騙了,她可不是什麽幹淨女人。”


    段翱翔表情邪佞起來,直接罵她:“滾。”一副懶得和她多說的樣子。


    魯貞貞不可思議地看著段翱翔:“我好心提醒你,你這人怎麽這樣?”


    段翱翔顯然不耐煩了,混不吝的勁兒上了頭,一把摟住魯貞貞的腰把她摟近自己,聲音很大地說:“什麽?今晚你要陪我睡?”


    周圍的人全把視線投射過來,魯貞貞嚇得花容失色,使勁掙脫開段翱翔,幾乎帶著哭腔反駁:“你胡說,你神經病!”


    說完飛快跑走。


    段翱翔一翻眼皮,罵了句傻缺。


    然後看回許蜜語,沒好氣地問:“帶你來那家夥呢?把你帶來不負責照顧好你嗎?”


    許蜜語說,他正在和別人談事情。又說:“剛才……謝謝你。”


    段翱翔一呲牙,又開始沒正經起來:“想謝謝我,那就給我笑一個。”


    不等許蜜語回複,他看了眼許蜜語身後,又說:“算了,先欠著吧。走了。”


    許蜜語回頭,看到紀封正向自己走過來。


    看樣子他已經和那些人談完事情,於是過來找自己。


    他走近過來時一直皺著眉,顯然看到了段翱翔和她的寒暄。


    等他站到她身邊,他立刻朝她身上的西裝外套努一下下巴問:“這件衣服是怎麽回事?”


    許蜜語沒什麽表情地回他:“水撒在胸口了,透光。”


    紀封沒說話,直接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然後把許蜜語肩上披著的那件利落掀開,甩給正路過的服務生,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許蜜語肩上。


    服務生看著托盤裏突然多出件西裝外套,愣著問:“紀總,請問這件衣服要怎麽處理?”


    紀封沒好氣地說:“扔掉燒掉,隨便。”


    許蜜語歪頭對服務生好聲好氣地回答:“這外套是段翱翔先生的。”


    服務生說著“收到”,轉身去找段翱翔送衣服。


    服務生走後,紀封冷眼皺眉,看著許蜜語。


    許蜜語也靜靜地迎視他。


    最後是紀封妥協,先出了聲。


    “以後遇到水灑在身上這種事讓服務生直接找我,不需要用別的男人的衣服來搭救,尤其是段翱翔那種人,我不喜歡你披著他的衣服。”


    他用平板的語調清楚地顯示著,他的確是很不喜歡。


    許蜜語心頭一片麻和涼。


    他不問問她剛剛到底經曆了什麽,那番經曆的根由又是誰造成的。


    他隻在乎她身上披了一件別的男人的衣服來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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