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月沉默了一下,“管他的。”


    約的是她們常去的一家酒吧,裝修講究,暖黃色的溫馨燈光,不像別的酒吧燈光搖曳、晃眼,適合下班後小酌幾杯,談心放鬆。


    梁今月來得早,已經先喝上了,宋姿到的時候,張口就問,“失戀了?”


    不然想不通為什麽在工作日的前一天出來喝酒。


    梁今月抬眼看她,沒說話。


    宋姿又試探著問,“領導給你穿小鞋了?”


    梁今月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給我介紹對象了。”


    宋姿是知道這件事的,“哦,你不是和我說過……”


    “我以前喜歡過他。”


    “啊?”


    梁今月沉默片刻,把話說完,“追過,但沒追上。”


    認識江序那年,梁今月十六歲,正讀高二,文理分科後她選了理,沒想到物理學起來比高一更吃力,成績下降得厲害。


    她原本成績不算多好,班裏中遊,高二春節前的期末考試,居然下降到倒數幾名,物理隻考了三十四分。


    母親薛凝對她的學業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求多優秀,隻要過得去就行了。但這次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高二下學期開學,她被母親托關係轉去了重點班。


    梁今月對此很厭煩,但又無可奈何,她知道母親懷疑她在原來班上早戀了,幾次明裏暗裏試探她。


    她搞不懂她在想什麽,別說她沒早戀,就算真戀愛了,轉個班就能斷了?未免想得太容易。


    開學的第一天的晚自習,她因為不太高興轉班的事,故意磨蹭著遲到了半個小時,進門的時候是陌生的班級,一個男生站在講台上做自我介紹,背挺得筆直,棱角分明的側臉,聲音是少年獨有的清越。


    她一聲“報告”打斷了他,他的眼神就那麽轉過來。


    她當時隻有一個想法,那麽醜的校服,居然能被他穿得那麽好看。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剛從杭州轉來的轉校生,和她大約算同病相憐。


    第一次月考結束後,年級部按慣例張貼光榮榜,江序排名第一,物理和數學都是滿分,甩開第二名幾十分。一時間,全年級都知道重點班轉來了一個超級學霸。


    梁今月當時在學校也算有名,剛上高中時她在元旦晚會上跳過舞,那個年代沒有智能手機,高中生們忙於學習,連電腦都不常碰,資訊相當落後,但誰都知道高一八班有個跳民族舞的女生叫梁今月。


    那會兒正是青春躁動,有不少男生給她送蛋糕奶茶之類的小零食,在車棚外等她一起騎車回家,放假時還有高年級的男生約她去溜冰場。


    她一個都沒理會,覺得他們的套路俗不可耐。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她也偷偷憧憬過,那會兒母親經常在家看一些韓劇,為生離死別哭得不能自已,她獨獨喜歡那些俊美的男主角,


    在熏陶下,她有時候也會幻想遇見喜歡的男生,這個人要如何如何,她有一套自己的標準,而當這些條條框框具象化起來。


    就是江序的名字。


    她對江序的感情像所有年少的喜歡一樣,來得迅疾又洶湧。


    上課有事沒事就往江序的方向瞟,下課也不再和朋友出去晃悠,就趴在座位上,偷偷看著江序。


    他有時拿草稿紙寫東西,有時候自己看書,大多數時候,課間都有人來找他問題目。一個禮拜後,她敏感地發現,班上其實不少女生都對江序有那麽點兒意思。


    她突然有了危機意識,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暗戀沒有結果。


    她必須主動出擊。


    暗自觀察了一陣子,她在一個周六的晚上,攔住了下晚自習回家的江序。


    那天她特意別了一個新買的發卡,亮晶晶的,問過周圍人,都說特別好看,連頭繩都換了最漂亮的那根,在校服裏麵穿了一件薛凝從巴黎帶回來的襯衫。


    見江序的時候她自然把校服脫了,那是四月份的b市,夜涼如水,襯衫單薄,她在冷風中被吹得發顫,緊張又忐忑地對他說,“江序同學,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江序的回複比風還冷,“我不認識你。”


    而後抬腿從她身旁走過,連肩都沒擦一下。


    ……


    “然後你就放棄了?”宋姿問。


    梁今月搖搖頭:“沒,我痛定思痛,開始對他死纏爛打,他走到哪我跟到哪,每天做很多練習題為了找不懂的題目霸占他的課間時間,鬧得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他,我自己都覺得我挺不要臉的……”


    “這樣還沒追上?”


    梁今月捧著酒杯,頭微微歪著,沒有說話,烏黑的長發隨性垂著,喝了酒眼睛像含了水,仿佛看誰都是嫵媚的,眼角眉梢皆是風情。


    宋姿不敢相信,梁今月也會有追不上的人,她以為她隻會無往而不利。畢竟連她們係挑剔的老教授都說,難得見這麽漂亮的華人小姑娘。


    “這哥們不看臉?”宋姿摸著下巴,“還是太多人追,他對你的把戲已經習以為常、無動於衷了?”


    梁今月不知道,也沒有再去想。


    她離開青春期已經太久,這些年她忙著在異國他鄉生活,忙著讀書畢業,忙著工作賺錢……有關的片段早就自然而然地被她鎖進記憶的匣子裏,終日蒙塵,再不見天日。


    如果不是今晚的重逢,她是不會刻意想起,江序這個人,在她的青春裏占了很多位置。


    宋姿抿了一口酒,最關心的是:“他現在還帥嗎?”


    問完又反應過來,“哦,不帥你也不至於在這傷春悲秋。”


    梁今月笑笑,“沒那麽誇張,那時候年紀小,又不是多刻骨銘心,頂多是有點小感慨,緬懷我的青春,喝完酒就消化了。命運挺奇妙的,這座城市這麽大,居然時隔這麽多年還能遇見,你不知道我當時看見他,覺得自己和演電視劇似的……”


    宋姿才不信什麽小感慨,沒得到過的男人就會成為執念,“一睡解千愁,真的。不然你對他永遠有初戀濾鏡,成年男人和少年不一樣,你感受感受,說不定就釋然了。”


    “……”梁今月悶了口酒,“他都沒和我說兩句話,你知道嗎?他看我那眼神,就和看陌生人一樣,也是,十年了,早就是陌生人了……”


    梁今月似乎有些醉了,絮絮叨叨的。


    宋姿趁機問了句,“還喜歡他嗎?”


    等了半天還沒得到回答,宋姿坐過去一看,梁今月趴在桌上,眼睛閉著,長翹的睫毛安靜垂在那,一動不動,這是徹底醉過去了。


    不至於這個酒量吧……


    宋姿招來酒保,問:“她喝了什麽?”


    酒保微笑答,“混酒,混了白蘭地、威士忌、龍舌蘭、金酒、朗姆酒,還摻了點藍橙利口酒。”


    足足六種烈酒,宋姿瞬間被氣笑了,“大半夜的這是買醉來了。”


    第3章


    宿醉的後果就是睡過頭了。


    醒來的時候梁今月頭痛欲裂,四肢乏力。緩了好一會才回過神,打開手機一看已經十點多,她推了推身旁的宋姿,“你不用上班?”


    宋姿翻了個身,嘟囔著,“別吵,我調休了。”


    “……”


    宋姿家她來得勤,洗漱用品一應俱全,她快速洗漱完,用粉餅遮了兩下,又去房間問宋姿,“我的車你弄哪兒去了?”


    宋姿眼睛半睜半閉,“姐姐,你真斷片兒了?昨晚我倆喝成那樣了,你妝都是我給卸的,你還能開車?打車回來的啊,車還在酒吧那停著呢。”


    梁今月隱約有點印象,一時半會沒法去取車,隻好打開手機叫車先去上班。


    十分鍾後,梁今月坐上網約車。她來不及洗澡,衣服還是昨天的舊衣服,裏麵的襯衫被睡得皺皺巴巴的,身上也悶得難受,總感覺酒精的味道縈繞周身。


    又不敢噴香水,怕混在一起味道窒息。


    梁今月戴著口罩,靠在車窗上補眠。


    迷迷糊糊地閉目養神,卻突然被車甩得整個人一震。轟地一聲,頭被重重地磕在車窗上。


    她頓時眼冒金星。


    前麵師傅焦急的聲音傳來:“不好意思姑娘,我追尾了。”


    “……”


    她被疼懵了,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打開手機前置,照了照自己額頭,沒流血,但還是痛,估計待會要腫起來。


    司機師傅已經下了車,梁今月拿了包跟著下去。


    撞的是輛保時捷,車尾已經被撞變形,梁今月本來覺得自己挺倒黴的,現在一看,司機也不遑多讓。


    原本隻是遲到,現在注定要請假,她認命打電話去單位,號碼還未翻到,頭頂響起一道聲音,“你怎麽在這?”


    梁今月循聲望過去。


    昨天才見過的人,現在正隔了些距離看著她,站得筆直,漆黑的眉微微蹙起,臉色算不上好看。


    她心頭一跳。


    剛醒來臉還浮腫著,衣服也沒換,頭發還亂糟糟的……


    她隨便嗯了聲,調整了一下口罩。


    又退了兩步,想坐回車裏。如果知道對方車主是他,她不會這副尊容就下來。


    還未行動,江序先一步叫住她,“車暫時不能開走。”


    梁今月沒說話,司機師傅倒是起了幾分心思,“先生和這位小姐認識?我就是載這位小姐去上班,誰知道……”


    沒聽完,江序開口問,“額頭磕著了?”


    話是看著梁今月說的,她隻好點了下頭。


    她見江序輕飄飄地瞄了眼她的口罩,問:“臉怎麽了?”


    梁今月“唔”了聲,“沒怎麽。”


    他語氣閑淡,“應該要去醫院。”


    “不用,臉沒事……”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我說這裏,可能會破相。”


    聞言,梁今月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不可能,血都沒流。”


    江序沒說話了。


    她話是這麽說,心裏已經開始擔心,萬一真的會留疤?


    江序的助理正在和司機師傅交涉事故處理事宜,還好這兒是路邊,不太影響通行。司機師傅要走保險,等保險公司來做事故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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