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應桃桃的身上有一股不沾煙火的出塵之氣,偶爾會帶一些少女的靈動,而眼前這張臉,年歲看上去比她大些,神情眸光也全然不同。她更像息土境中借由骨偶化身的息壤,眼底一抹迷蒙,一抹狠厲。


    不光是崔玄一,就連行香子和雷雨垂看到她的麵孔時也愣住了。


    “那鬼魂,一直守在應桃桃身邊?”


    她話語吐出口時,空靈的聲音再次變了,經由她嘴裏而出,如同一朵盛開在陰暗泥沼之地的豔麗花朵,雖然甜膩,卻讓人本能覺得危險。


    行香子不敢說話,雷雨垂替她回答:“至少我們在渝城獵殺應桃桃時,他一直在。”


    話音剛落,他和行香子的身體一起彈飛出去。


    以往女人就算再怎麽動怒也不會殃及行香子,畢竟她身體弱而她的虛龍之眸還有用,但此刻女人被巨大的憤怒衝沒了理智,在她的怒意之下,兩人重重砸在背後那扇巨大的銅門上。


    女人笑了,那一笑並沒有讓這空間之內氣氛緩和,而是更加陰冷了:“阿修羅海這麽多年也沒洗淨你對她的執念,是我低估了你,藏靈身注定無法擁有屬性之力,你卻連神聖淨化都給了她。”


    崔玄一屏住呼吸,抬眸看著她:“老師?”


    小時候他因為特殊的屬性之力一直被關在不見光的陰暗之地,是她將他抱了出來。她教他認星星,教他修煉靈脈,他記憶中的老師是一個再溫和不過、再博學不過的人,和眼前的女人天差地別。


    女人挑眉:“應桃桃在哪裏?”


    行香子從地上爬起來,麵色煞白得如同將死之人:“閩城。”


    “閩城。”女人在高台上轉了一圈,“聽說混沌塚為了收集十方璞的碎片正在選拔靈師,崔栩一倒是在閩城,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了,未必會聽我的話,留著他這步棋還有用,他不能動。”


    她伸出手掌,對著燭火的光的微光細細打量,她常年久居黑暗之地,皮膚蒼白沒有半分血色。


    “朱顏酡與千山翠不在,你們兩個廢物又靠不住,至於小玄。”她低頭看著坐在地毯上的崔玄一,“已經在應桃桃麵前露過臉了……”


    崔玄一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是本能說道:“如果老師需要,我可以戴假麵。”


    “我最喜歡乖孩子了。”女人指尖觸了觸他頭頂的發旋,“隻是再讓你受傷,有人可是會要了我的命呢。”


    崔玄一茫然。


    女人低低地笑了:“不如我們去為混沌塚的靈師選拔賽增添點顏色吧。”


    “老師。”崔玄一從不忤逆她,此時卻蹙起眉,“您要對付混沌塚?”


    女人坐回座位,她撩開衣袍,露出一截雪白的腿根。


    崔玄一怔怔看著,老師往常嚴肅清和,她不會這樣。難道是因為她總在修煉,他太久沒見她,已經忘了她從前的樣子嗎?


    這黑暗之地總是寒涼,身體會受不住的,他伸手拉下了她的衣袍蓋住了她的腿。


    女人笑得更豔麗了,那張和桃桃一樣的臉上滿是邪恣,她低頭湊近崔玄一:“小玄,你不敢看我嗎?”


    崔玄一別過頭去,往日的邪氣在他臉上已經全然看不見了,此刻的他像極了一個十六歲的單純少年:“煉獄之門破碎,混沌塚是收集碎片的主力,現在對付混沌塚並不是好時機,一旦填補不了煉獄之門我們也會有危險。”


    “你錯了。”女人說,“補齊煉獄之門我們才會有危險,你以為我將應桃桃埋屍酆山,真的隻是我想她死嗎?”


    “那是因為我知道……”她輕緩地說,“隻有用極惡的陣法將應桃桃的靈魂打入阿修羅海永世不得輪回,他才會憤怒,這世上唯有他才擁有擊碎煉獄之門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說……”


    “……煉獄之門並不是他擊碎的,是我要它碎。”


    崔玄一眼裏浮上了疑惑:“我不懂。”


    女人:“你以為靈師是什麽?”


    “天道不公,隻眷凡人。靈師、邪祟,不過都是被它玩弄於鼓掌的棋子,可就算是棋子,偶爾也會想要為自己搏一回。”她目光望著腳下兩側的以凡人之血堆砌的暗紅血池,笑得森然,“混沌塚要選拔靈師收集十方璞的碎片,那我就偏要毀了它。”


    *


    桃桃坐在船頭的欄杆上吃麵,吃著吃著手表響了。


    不愧是少爺送的東西,在海裏泡了那麽久都沒進水。


    她接了電話,金佑臣問:“你在哪?”


    桃桃抬起手腕轉了一圈讓他看清周圍的風景。


    “在海上?”金佑臣原本還挺開心的神情立刻耷拉下來,“不是說有空就來看我嗎?”


    “對啊,現在還沒空。”桃桃邊吸著麵條邊說道。


    “沒空還能出海?”


    “我是在驅邪。”桃桃誇張地說,“你知道昨天我都見到了些什麽嗎?好家夥,那麽大一條蛇,我差點沒命活著回來,我的小弟現在還昏迷呢,你有什麽事啊?”


    金佑臣這才開心了點:“你叫我查的事情已經查出些端倪了。”


    桃桃兩個月前拜托金佑臣去查她被埋在酆山那晚是不是由金氏財團的直升機帶去的,本以為少爺的速度應該很快,沒想到兩個月後才出結果。可見這小屁孩的能力也不怎麽樣啊,裝得倒是挺早熟的。


    “桃桃,你在想什麽?”金佑臣打量她神色就知道她沒憋什麽好屁,“敢不敢當著我的麵說出來?”


    桃桃連忙搖頭,不敢不敢,小屁孩小氣得很,說了他又要生氣。


    可是不用她說,金佑臣已經看出了她心裏的所想,他解釋:“以為誰都和你一樣隻會應付了事嗎?直升機的事我早就查出來了,隻是想查到更多的線索再一起告訴你。”


    桃桃被他說得有些害臊了,咬斷嘴裏的麵條問道:“說說,都查出什麽了。”


    “那晚帶你到酆山的直升飛機確實屬於金氏財團,你猜得沒錯,調動飛機的人就是金斯南。”


    “我就說!”桃桃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這種事除了你那死大哥別人幹不出來!他為什麽要殺我?是不是覺得殺了我就能讓你傷心欲絕,從而一蹶不振退出家族繼承人的爭奪?金佑臣,行啊你,年紀不大,禍害倒不小。”


    金佑臣:“……”


    “笨蛋。”他吐槽道,“金斯南都比你了解我,他知道我的性子,要是真把你殺了,我不僅不會一蹶不振還會積攢力量早日接管家族,到了那天,一定是他的死期。”


    桃桃不服:“罵誰呢罵誰呢?你找死是不是,仗著離得遠我打不著你?你要是在我麵前,試試我會不會把你套著繩子丟進海裏用船拖著跑。”


    “幼稚。”金佑臣歎了口氣,“言歸正傳,調動飛機的人是金斯南,想殺你的人卻不是。你當初的猜測沒錯,金斯南的身邊有暗靈師存在,他有一個情婦,叫朱顏酡,如果我的調查沒有出錯,她應該就是暗靈師。”


    “朱顏酡?”桃桃想了想,“沒聽過,她為什麽要殺我啊?”


    “不是她,是她背後的組織。”金佑臣說,“我派人跟了她兩個月才有機會弄到她手提電腦和手機裏的隱私,表麵看上去她是金斯南的秘書,可實則她隸屬於一個暗靈師組織。”


    “——寂靜寮。”


    桃桃:“還是沒聽說過。”


    她突然想起當初在渝城靈交坊內看過的神仙壇榜單:“等等,寂靜寮……難道是寂靜之主?”


    當初在渝城靈交坊段某告訴她,多年前李鶴骨曾和寂靜之主交過手,勝負未知。她當時並沒有多想,現在回過頭想想,李鶴骨好端端地為什麽要對靈師出手?除非寂靜之主是暗靈師。


    要殺她的人不會就是這寂靜之主吧?


    一個有可能比李鶴骨更強大,還有無數暗靈師手下的強大靈師要殺她?


    想到這,桃桃手裏的麵條突然就不香了。


    “寂靜寮很神秘,位置不知,成員數量不知,目的不知,總之,哪怕是朱顏酡的電子設備裏也沒有太多相關的信息。不過我還是查到了兩點重要的東西。”


    “第一點和你無關,這個組織很有錢,他們派暗靈師到有錢人身邊,通過某些方法迷惑他們的心誌來斂取錢財,這也是當初為什麽金斯南能驅使暗靈師來殺我的原因,隻要我死了,他就是家族的繼承人,他一個廢物掌管了金家,他身邊的暗靈師才有可能從中牟利。”


    “好家夥,我當初要是有暗靈師這手段還至於在夜來香洗腳嗎?”桃桃感慨,果然惡毒的人大多是不要臉的,暗靈師不僅靠吞噬修煉,還要到人間斂財,真是品德敗壞。


    “洗腳是你活該,放著少奶奶不做……”


    桃桃抬起手,示意他閉嘴:“第二點呢?”


    “第二點。”金佑臣透過屏幕認真地看向她,他壓低了聲音,“我的人檢查朱顏酡的聊天記錄,發現她曾和自己的同伴說過……”


    “……在混沌塚和特調局,都有寂靜寮的人。”


    桃桃一愣,隨即說:“不可能,混沌塚不收暗靈師,至於特調局,十年前暗靈師打開黃泉九落塔放出邪祟差點把他們一鍋端了,他們招收靈師的時候肯定很謹慎,暗靈師混不進去的,除非……”


    ——除非不是暗靈師。


    可不是暗靈師,又為什麽要為這樣一個組織效力?


    “總之你要當心。”金佑臣叮囑道,“來我身邊吧,至少在我身邊暗靈師傷不到你。”


    桃桃喝幹了手裏的麵湯:“我去你身邊誰拯救世界啊?我要是不拯救世界,明年煉獄之門的結界一破,你家的產業就要被邪祟占領了,你隻能流落街頭去要飯。”


    金佑臣不信地看著她:“你拯救世界?我聽李管家說你是混沌塚內有名的廢柴。”


    “李管家他懂個屁,他是靈師嗎?”桃桃抬起手掌,手上縈繞一層神聖淨化雪白的光亮。


    她揚起漂亮的眉梢:“等著吧,我會變強的。”


    ……


    掛了金佑臣的電話,船也快靠岸了。


    關風與燒的水開了,他泡了遺魂咒灰進去,船上的漁民每人分了一杯。


    他沒有找理由哄騙他們喝,而是實話實說。


    ——這是組織的規定。


    漁民們端著水,卻沒一個人動,關風與以為他們不想喝。


    就在他考慮要怎麽強行將遺魂咒水灌進二十多個人嘴裏時,一位年齡大的漁民開口:“可以等等再喝嗎?”


    “原因。”關風與臉上沒什麽表情,像個冷麵煞神。


    老漁民穿得有些破舊:“現在喝了不就什麽都忘了嗎?我家兒子前些天去市場買了過年的臘肉和排骨,打漁的沒什麽錢,除了這些沒別的能拿得出手,我想把那些東西拿來送給你們以後再喝。”


    “是啊。”他身旁一個年輕的漁民也說,“我家還有我媳婦買來的水果,你們也全拿走。”


    “心意領了。”關風與半點不通人情,“喝吧。”


    桃桃坐在欄杆上看著:“你別對人這麽凶。”


    關風與:“反正也是要忘的。”


    老漁民轉身把今早下網撈的魚通通裝在泡沫箱裏,又用膠帶粘出把手遞到他們手裏:“那你們把這些魚拿回去,我們挑了一早上,全是新鮮的大魚,市場上都不好買。”


    關風與剛要拒絕,桃桃說:“拿著吧,你不拿他們不安心,再說我還挺喜歡吃魚的。”


    桃桃這話一說出口,漁民們又從一旁搬來六個箱子堆到他麵前,看著漁民們淳樸的笑,關風與沒再說什麽。


    船靠岸了,不遠處就是靈交坊入口所在的沙灘。


    漁民們最終在關風與的目光裏喝下了遺魂咒水,神情呆滯了片刻後漸漸回過神:


    “他們是誰?為什麽在我們船上?”


    “不認得,我們不是出海打魚了嗎,怎麽回岸上了?”


    “天啊你們快看,這裏好多屍體!這不是之前失蹤的漁民嗎?”


    ……


    桃桃扛著昏迷的元天空走下漁船,南宮塵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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