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轉頭冷冷地盯著他:“再敢叫這又醜又臭的東西是邪神, 我不宰它先宰了你。”


    “宰了我你也得死在這。”霍迪說, “帝鍾呢?怎麽還不敲?快快快, 趁它剛剛蘇醒把它解決了, 晚了咱倆都得沒命。”


    “你以為帝鍾是街邊的破鑼爛鼓不用靈力的?敲一次我大半靈力就沒了。”桃桃說, “剛剛用法器打開這處空間, 又接連用帝鍾破開人頭甕的幻術,我已經敲不動了。”


    “那怎麽辦?”


    “怎麽辦?”桃桃瞥著血壤中山緒林的腐屍,“除了打還能怎麽辦?”


    她擔山印在手,渾身被力量溢滿,提劍朝腐屍衝了過去。


    霍迪雙手掐出指決,他是水屬性靈師,手中生出了兩道水做的鉤鎖,一邊一道,甩出去勾住腐屍的雙腳。


    山緒林的腐屍被霍迪的水鎖纏在原地,一時間動不了,但他背後浮出六株黑氣繚繞的靈脈。


    雖然已經化身為邪靈,卻還能使用靈師的術法,在看到桃桃舉劍而來時,他身形驀然虛無了。


    桃桃帶著擔山印的一劍穿過他的身體,劈到了腳下的濕軟的血壤裏。


    劍刃陷入土壤中,一時拔不出來。


    腐屍轉身,身邊浮起數十顆絮狀的人頭,每一顆人頭的口中都伸出長長的骨舌,朝著桃桃的脖頸纏來。


    桃桃隻得放開桃夭,跳到一旁的洞壁上躲避。


    那些骨舌絲毫不畏懼鳳指桃木,牢牢纏住了桃夭的劍身,幾十條舌頭猛地收縮,竟然將桃夭攔腰折斷了。


    至此,桃桃終於明白,眼前這具腐屍遠比她想象中更加強大。


    在這繁華的申城市中心,竟然藏著這樣恐怖的邪靈。


    如果早前沒有因為破開人頭甕的幻術接二連三敲響帝鍾,或許還有一戰之力,但現在她存餘的靈力不夠敲響帝鍾了。


    桃桃咬牙,不管地上斷掉的桃夭了,將擔山印的力量催至拳頭上,掄拳直接朝著山緒林的身上打去。


    虛無之印無法在短時間內反複使用,她一拳打在山緒林腐爛的身體上,腐汁四濺,他身上出現一個拳頭的凹陷。霍迪仍然用水鎖纏著山緒林的雙腳,腳無法動彈,他就是定在那的靶子,威脅大大降低。


    人頭伸出尖利的骨舌朝桃桃飛來,桃桃抓住其中一個的舌頭,甩到山緒林身上。


    桃桃退回到霍迪身邊:“你能困住他多久?”


    “他六株,我三株,你說呢?”霍迪說,“現在能困住他是因為他剛蘇醒力量還沒有全部恢複,再等一會兒水鎖根本對他沒用。你呢?你不是連寂靜之主都能打?”


    “能個屁啊!你真信我能打過寂靜之主嗎?”桃桃罵道,“我現在敲不響帝鍾,桃夭也斷了,留下去就是死,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吧,洞口馬上就要封閉,再晚我們就會被困在這裏了。”


    “有道理。”霍迪當即表示同意。


    兩人正要轉身離開,桃桃忽然看了山緒林一眼:“他為什麽不動了?”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山緒林沒有趁機攻擊它們,而是停在了原地。


    在他停留的間隙,他身上的邪氣越來越濃。


    桃桃分明感受到,破碎的人頭甕的邪氣在朝他身上聚集,而他身上的腐爛之處也在漸漸愈合恢複。


    “他在吸取人頭甕的力量!”桃桃說,“不能讓他繼續下去,本來就打不過,讓他繼續下去更打不過了,必須要打斷他。”


    霍迪接收到她投過來的目光:“看我幹嘛?你在靈師界是出了名的凶,你都打不過難道我能打得過?”


    “你是水屬性靈師。”桃桃的目光炯炯有神,“應該能從土壤中分離出水吧?”


    霍迪:“…………你讓我去跟他搶那些惡心的屍水吃???”


    桃桃說:“不是讓你去吃屍水,人頭甕的力量溶化在屍水裏,這姓山的也是靠吸取這些液體增長力量,你把水從屍油裏抽出來,他不就吸不了嗎?總不能抱著地上的幹土去啃吧?”


    “都要跑了你管他吸不吸收人頭甕呢!”霍迪喊道,“讓我碰那個髒水你不如殺了我!”


    “誰告訴你要跑了,我隻是說空間入口要關閉了先出去再說,等出去了我照樣要打它,再說他現在已經這麽難搞了,真要完全吸收了人頭甕的力量整個申城有靈師能對付它嗎?它被鎮壓了近百年怨氣衝天,到時候要死多少人?”


    “我……”


    霍迪還要爭辯,卻被桃桃一腳踹進了血壤裏。


    “快去!”


    桃桃一腳將霍迪踹了進去,自己也沒閑著,又朝山緒林彈射而去。


    她拔.出血壤裏斷成兩截的桃夭,一手一截,趁著山緒林分心的功夫,狠狠插進了他的眼眶。


    霍迪調動全身僅存的靈力將血壤中的水盡數抽離,剛剛還濕軟的土壤瞬間被抽幹了。


    同時,他聽到山緒林因為眼睛被桃桃戳住的疼痛竟然口吐人言:“兩個小畜生……”


    他身上的邪氣越發澎湃了。


    一小時馬上就要過去,霍迪靈力消耗殆盡,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桃桃退回他身邊,直接扛起他朝著空間的入口處跑去。


    兩人從那處空間裏跳了出來,李小海守在洞口:“你們怎麽臭了?”


    桃桃身上全是腐屍濺的體.液,而霍迪剛在屍水裏滾過一輪,身上都臭氣熏天。


    桃桃衝出洞口,朝李小海喊道:“不想死就別待在那!”


    人頭甕瓦解,鬼打牆也消失了,她將霍迪一路扛到了樓下,衝出屋門,將霍迪放下來。


    李小海也是個極其機靈的,聽到桃桃的語氣急促,他衝回臥室抱著大福和竹竿將他們從二樓窗子上丟了下去,自己也跟著跳了下去。


    在他跳出窗口的同一時間,整棟美人宅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地震,而是房子本身的顫動。


    還不等李小海將大福和竿子拖離牆根,美人宅的磚瓦竟然直接片片裂開,三層的高樓頃刻間瓦解,轟然倒塌。


    桃桃還在喘氣,見狀一張帶有防禦力量的符籙飛了過去,符籙懸在大福和竿子的上空,落下來的磚石被符籙的力量撐住,沒有砸在他們身上,李小海連忙將兩人拖了出來,那符也支撐不住了,磚塊簌簌地落下。


    在美人宅的斷壁殘垣上,山緒林緩緩走出來。


    他仰頭,呼吸著淩晨清新的空氣:“九十年,我終於出來了。”


    他死時已經四十多歲了,卻仍然算得上俊美,隻是剛才在桃桃和霍迪的幹擾下沒能完全吸收人頭甕的力量,所以左半邊身體恢複了原狀,右半邊身體卻仍是腐屍,看起來怪異又恐怖。


    桃桃低聲對霍迪說:“你帶他們先跑,我斷後。”


    霍迪出來後就扶著院裏的樹一陣狂吐,他虛弱道:“你覺得我像能跑的樣子?”


    他都跑不了,李小海帶來的兩個人身體裏還生著蛆,他自己也嚇得腿軟,更跑不了。


    桃桃靈力消耗得厲害,桃夭斷後更是沒有法器可用,完全是一局死棋。


    富貴一直守在屋外的樹上,見情形不對,掉頭想去求救。


    山緒林一揮手,整棟美人宅四周圍起一堵堅實的結界,富貴一頭撞了上去,頭暈眼花地掉在了地上。


    桃桃低頭,察覺到空間石項鏈裏玄魂花上氣息湧動,是南宮塵想要出來。可她也能感受到,他是想要強行現身,她不想讓他還沒有完全恢複的靈魂再受到創傷,於是捂住項鏈不準他出來:“你老實點。”


    山緒林眼睛被桃桃戳瞎,但憑借氣息能感受到他們的方位,他轉朝桃桃和霍迪:“你們壞了我的好事。”


    桃桃:“你講不講理?明明是我們毀了人頭甕救了你,你不感謝就算了,怎麽還恩將仇報?”


    山緒林看不清周圍的景物,他踩在廢墟之上:“你戳瞎我的眼睛,是得好好感謝,不如就挖了你的眼睛給我吧。”


    跟人化成的邪祟交談就是好,隻要是人都會忍不住說廢話,而反派往往都死於話多。


    桃桃抓住他說廢話的機會,一邊跟他說話拖延時間,一邊想辦法:“別,我近視,你不如拿他們幾個男人的眼睛吧,他們的眼睛比我好用,正好四雙,春天用一雙,夏天秋天冬天各用一雙。”


    李小海大驚:“啊?別啊——”


    山緒林深深地呼吸,感受著院裏眾人的氣息:“不到十九歲的年紀,四株靈脈,像你這樣的天才為什麽要為人類賣命?”


    桃桃反問道:“我是人,當然要為人類賣命,不然和你一樣自願化身為邪靈嗎?你四十多歲就修出六株靈脈,就算是暗靈師天賦也不亞於我師父了,你為什麽放著好好的靈師不當,要去當邪靈?”


    “你是人?隻怕未必。”山緒林冷笑,“誰告訴你靈師和人類是一脈?”


    桃桃愣了愣,烏雲緩緩而過,遮住了皎潔的月亮。


    今晚原本很晴,卻在一瞬間布滿了烏雲,這著實很奇怪,桃桃抬頭看,發現那不是普通的烏雲,而是雷雲。


    山緒林雙眼失明,看不見天上的異狀。


    可是桃桃疑惑起來,好端端的天氣會一下子就變天嗎?


    同樣的情形,她見過,還不止一回。


    一次是在閩城,她喝了酒坐在天台上,南宮塵坐在她身邊。


    他對她說,天地之間的秩序遠比她想象中要殘忍百倍,那時夜晚的晴空也是突然炸響驚雷。


    一次是在混沌界,李鶴骨的書房。


    她問李鶴骨,為什麽寂靜之主一定要世間正邪守恒,他說,是因為所謂的天道,那時,天空也像這樣布滿雷雲。


    一次是在惡靈淵下的研究所,齊瀚典問,邪祟的欲望對於人類真是十惡不赦嗎?錯的究竟是邪祟,還是賦予了邪祟那樣欲望的造物主。當時桃桃在惡靈淵下也聽到了雷聲。


    似乎每次提到天道,提到天地之中的某種秩序,天上都會有這樣的雷雲。


    這算什麽?難道真是天上的神明在提醒人類不要泄露天機嗎?這雷真的會炸下來嗎?


    桃桃眼珠轉了轉,心想管他呢,試一試也好,她朝山緒林破口罵道:“你放屁!靈師不是人難道還是邪祟嗎?自己想當邪祟就自己去當,少拉別人和你一起下水,靈師靠吸取天地間的靈增長修為,那麽就該守護世間保護人類。”


    山緒林冷笑:“天真。”


    桃桃望著天穹,雷雲更陰鬱了。


    她繼續激怒山緒林:“我天真?你個老不死臭不要臉的,在地下漚了九十年心都生蛆了,少為自己的惡毒找借口。”


    “你當天地之間的靈是什麽?你當靈師又是什麽?”山緒林站在殘瓦之上,“典籍裏隻會告訴你,天地原本是一團混沌,盤古開天地後,清氣為天,濁氣為地,剩餘的混沌氣便化成邪祟侵擾人間。”


    “典籍還告訴你,身為靈師就要以清繳天地之間的混沌為使命,可你們都被騙了,按照典籍裏說,靈師驅邪是使命所在,可為什麽靈師驅邪越多越會短命?因為靈師不過是天道維係人間秩序的棋子,算起來,靈師與邪祟才是……”


    桃桃原本隻是想激他說話引來天雷,可山緒林說的話卻叫她聽得入神,她仿佛抓到了什麽關鍵的信息,隻要山緒林再多說幾句,關於天地間的秩序,關於寂靜之主要正邪守恒的真正的原因她就會知道了。


    可是九天之上的雷雲已經積攢到厚重的程度了。


    一道刺眼的雷電之芒爆鳴而下,聲音轟天裂地,狠狠劈正在說話的山緒林身上。


    那一道雷電波及的範圍很廣,就連院裏的樹杈都遭了秧,要不是桃桃退得快,雷電的旁支甚至會刮到她身上。


    霍迪停下幹嘔,望著眼前的情形訝異道:“被雷……劈了?”


    山緒林站在殘垣的磚瓦上,渾身抽搐。


    他試圖掙紮衝破天雷,但卻無濟於事,身上不斷傳來燒糊的焦味。


    他渾身浴滿藍黃的雷光,意識到了什麽,麵孔痛苦地扭曲,同時又在獰笑,他空洞的雙眼望天:“不準我開口,你在怕什麽?怕我說出來沒人為你賣命,怕沒人保護那群螻蟻一樣卑微的凡人,憑什麽隻有他們才配活在這人間……”


    他每說一句,天上的雷聲就越加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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