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塵笑了。


    辛保鏢很為少爺同仇敵愾,他在金佑臣耳邊低聲說:“少爺,對手相當狡猾,也相當聰明,他上來就喊師父,以此妄想穩住自己的地位,防不勝防,實在是可惡!您不久前才叫人把李管家丟進了湖裏,此刻形勢對您相當不利,您也得想想辦法討好少奶奶的師父才行。”


    金佑臣緊緊抿著唇,他站起來走到李三九身邊:“李管家,我想和你談談關於年終獎的事。”


    李三九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年終獎?好啊。”


    桃桃邊烤著手裏的魚片,邊看著李三九在南宮塵與金佑臣之間來回打轉,心想他在幹嘛?


    不多會兒,她手裏的魚片烤好了,金佑臣的注意力挪了過來。


    他走到她麵前:“桃桃烤的第一串食物,可以給我吃嗎?”


    桃桃雖然有點餓,但在她眼裏金佑臣就是個小孩,他開口了,她沒有理由護食不給他。


    正當她要遞給他的時候,南宮塵的聲音響起:“我也想要。”


    他又吃不了什麽,來湊什麽熱鬧?


    雖然桃桃心裏這樣想,但聽到他說他要,又下意識把魚片轉了個方向。


    金佑臣幽幽道:“桃桃……”


    於是桃桃的手停在空中,左右為難。


    院裏僅有的幾個人目光都落了過來。


    李三九看著此情此景,忍不住道:“以尊上的身份竟然會和一個小孩搶東西,他一定很需要那串魚片吧?他之前受傷了,難道這魚片能幫他恢複傷勢?”


    元天空:“不是啊,南宮哥他根本吃不了東西。”


    李三九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你懂什麽?尊上的世界是我們能理解的嗎?”


    金佑臣擰著眉頭:“我是小孩,桃桃應該先給我才對。”


    桃桃又搖擺了,她盯著手裏的魚片,心想要不自己吃了算了,怎麽一串魚片都要搶呢?


    正當她打算付諸行動,一個小小的身影撲了過來,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桃桃低頭,看見了隻比她腰高一點的孩童版的南宮塵。


    他小臉圓嘟嘟的,眼睛黑曜石般明亮。


    他踮著腳,仰著頭,用讓人無法抗拒的、略帶奶氣的聲音說道:“我要嘛我要嘛,我也是小孩,桃桃給我嘛——”


    李三九:“……”


    金佑臣:“…………”


    桃桃:“?”


    第208章


    幸而,隻是傷我。


    金佑臣快要氣死了。


    那個男人, 不,應該說是那個死小孩,拿到了桃桃親手烤的第一串魚片還不算。


    他還無恥地伸出手, 用奶聲奶氣的音調要桃桃抱他。


    最令金佑臣生氣的是,桃桃竟然真的把他抱了起來。


    他趴在桃桃肩頭,手裏拿著那串魚片, 咧著白生生的牙齒, 朝金佑臣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 放在那張稚嫩天真的小臉上,讓人看著格外生氣。


    桃桃應南宮塵所求將他抱起來,看著他要來卻不動口的魚片:“你能吃人類的食物?”


    “不是用來吃的。”小南宮塵認真地握著那串魚片,“這是桃桃親手烤的, 意義非凡, 我要把它珍藏起來, 等到世界盡頭, 靈魂消散的那一天,我還要拿出來懷念。”


    金佑臣:“……”


    李三九終於回過神來了, 低聲問:“他不會是假冒的吧?”


    “怎麽可能?”元天空一副你不懂吧還得我來的表情, 他解釋道,“南宮哥一直都是這麽狡猾啊, 是他的麵孔太具有迷惑性了, 讓人沒辦法發現他奸詐的一麵, 不信你問與哥。”


    李三九還是無法相信。


    在他記憶中, 混沌塚的初代鳴鍾人是神明的化身, 是久居高塔的聖人。


    靈師的史料中沒有多少關於他的記載, 因為根本沒有人見過他走下高塔, 也沒有人見過他說話。


    在混沌塚的傳說中, 他一直是神秘聖潔的存在。


    難以想象,他這樣一個人,會故意化身一個小孩賴在桃桃的身上做這樣的事。


    李三九扭頭看向關風與。


    關風與安靜地盯著手裏的食物,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看見。


    “夜晚太冷了,但桃桃身上很溫暖,你抱我會累嗎?”


    被小南宮塵用漂亮的貓兒一樣的眼睛望著,桃桃眨了眨眼,問:“累怎樣,不累又怎樣?”


    南宮塵用小腦袋輕輕蹭她頸窩:“累就放我下來。”


    他小小的身體裹在黑袍之中,比起成年後那絕美到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的麵孔,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隻柔軟的小動物,乖得不得了,也根本沒有什麽分量。


    以桃桃的身體素質抱他這麽小的一隻當然不會累。


    但她腦子還是清醒的,這麽多人都在,這樣很不合適。


    她剛想把他放下,南宮塵的手卻抓住她肩膀的衣服。


    他沒有說話,隻是弱小的身體朝她貼了貼,像是受了寒的小動物在尋找溫暖一樣。


    桃桃打消了念頭。


    元天空湊近李三九身邊,壓低了聲音:“你看,我就說南宮哥他其實很茶吧。”


    李三九目瞪口呆。


    關風與沉默不言。


    金佑臣快被氣死。


    這涼風颯颯的夜晚,唯一的贏家南宮塵心安理得地坐在桃桃的腿上,盡心盡力扮演一個柔弱的小孩。


    金氏莊園位於僻靜的山上。


    沒有城市的燈火,滿天繁星布露在靛色的穹頂。莊園草叢裏蟲鳴陣陣,湖裏還有野蛙的呱鳴,爐中紅色的炭塊輕微的煙味與四周茂密的青草香氣交織在一起,寧靜又安詳。


    桃桃吃飽了。


    李三九不停偷瞥她腿上的南宮塵,金佑臣正在和元天空一起看動漫,關風與獨自離開了。


    桃桃把南宮塵放下,拿了兩瓶飲料朝星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邊走去。


    金佑臣一看她走了,也顧不上看動漫了,叫上辛保鏢謊稱上廁所,鬼鬼祟祟地跟去了。


    剩元天空一個人在看動漫,他也很無趣,戴著耳機上樓了。


    偌大的花園裏隻剩李三九和南宮塵兩個人了。


    李三九將手下的烤串翻了麵,撞似不經意地問:“尊上喜歡桃桃?”


    “不。”依然用著孩子身體南宮塵聲音裏沒有了之前的奶聲奶氣,他用平靜至極的語氣回道。“不止喜歡。”


    “桃桃對我而言,是一場竭盡全力才能相遇的宿命,也是我對這世間心存的唯一與最後的善念。”


    “最後的善念?”李三九蹙眉。


    他沒能在李鶴骨離世前見他最後一麵,關於眼前這位為何會跨越三百年的光陰出現在此時的人間,他一無所知。


    “最後”二字,聽起來意有所指,隻是其中的意,他不明白。


    “因為是桃桃的師父,所以不想對你隱瞞。”南宮塵平淡地說。


    李三九:“桃桃她何德何能。”


    南宮塵低眸,望著手裏那串已經被夜風吹涼的魚片:“何德何能的那個人,是我。”


    ……


    桃桃來到湖邊。


    金佑臣和辛保鏢緊隨其後,盡管在自己的家裏,卻像做賊一樣鬼鬼祟祟地尾隨。


    少年躲在湖邊半人高的蘆葦叢後,看桃桃走到關風與身邊。


    剛離開了一個男人,又來到了另外的男人身邊,這讓金佑臣很泄氣。


    “是少奶奶太迷人了,無論何時何地都散發著過分的魅力。”辛保鏢和他一起趴在蘆葦叢裏,安慰他。


    金佑臣瞥了他一眼。


    作為少爺身邊最優秀的員工,辛保鏢一下就明白了少爺的所想。


    他趕忙說:“就算少奶奶再優秀,我也不會對她產生任何的非分之想。”


    金佑臣這才收回了刀他的眼神。


    關風與聽見腳步聲,也從月下的湖水中看到了倒影,但他沒有回頭。


    桃桃將飲料遞給他,他接了。


    “你的傷還好嗎?”


    桃桃手腕被骨鞭割開的傷口在富貴的治愈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留著很淺的一道口子,不再有什麽痛感。


    她坐到關風與的身邊:“早就沒事了。”


    關風與將她遞來的飲料拿在手裏,沒有動。


    桃桃也沒有喝,低頭看著手中的飲料瓶子。


    “我小時候很任性,經常想吃這個想要那個,師父不理我,我就要你去山下買,有時是漫畫,有時是玩具,有時是飲料與冰淇淋,有時是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想要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你每次都會去,無論什麽樣的天氣。”


    十年前的很多事桃桃記不清了。


    但她的記憶中,有些畫麵很難磨滅。


    關風與總是很沉默,沉默地待在道觀,沉默地在大雪的日子穿著厚厚的棉衣下山,隻因為她一句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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