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術消失。


    那張四十多歲的中年麵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美得叫人呼吸凝滯的男人的臉。


    他皮膚上古銅的顏色也不見蹤影,皮膚比女人還白。


    姬梧桐一頭柔順的黑發,劉海淩亂地垂下,抬起漂亮的眼眸朝三人輕笑。


    四株靈脈自他背後浮起,蕭月圖驚訝:“你……四株了?”


    她和元天空之所以能有現在的三株,是因為在蠱風秘圖裏修煉的緣故。


    就算是關風與那樣的天賦,隻靠他自己修煉,也很難在二十六歲修出四株。


    二十六歲的四株,天才中的天才。


    “不對。”蕭月圖盯著他金中繚繞著黑氣的靈脈,“你的光沒有從前純粹了,難道你把監.禁室裏的暗靈師吞噬了?”


    姬梧桐沒有說話,黑金色的光芒沿著他身體蔓延而出,籠住了整個洞窟。


    在那光束之中,三人覺察出危險的氣息。


    ……


    桃桃根據破魔之光的指示在洞穴裏穿行。


    就在她要接近目的地時,正前方的洞穴突然坍塌了。


    刺眼的光柱閃過,像極了剛剛黎光身上散發出的光芒。


    桃桃跑過去,看見元天空、匡清名和蕭月圖被壓在石頭下麵,她連忙搬開石頭把他們拖出來。


    元天空抹去嘴角的血:“打不過,姬梧桐他太強了,還好他聽見你的腳步聲後跑了,不過小圖把最後一枚瓜子丟進了姬梧桐的口袋裏,咳咳……”


    桃桃手心貼在他的後背,渡了一點靈力給他,他這才停止咳嗽,臉上蒼白的顏色也好看多了:“……姬梧桐能在這裏自由穿行一定是有原因的,跟著他或許能找到主神的所在。”


    桃桃攤開手心,瓜子依然亮著破魔之光。


    隻是光芒漸漸黯淡,說明姬梧桐正離他們越來越遠。


    蕭月圖剛才被元天空護在身下,隻是裙子髒了點。


    元天空和匡清名都受了傷,桃桃一隻手抓起一個人,朝那方向奔去:“走——”


    ……


    “他失手了。”


    崔故伶玩著手中的刷子,在臉上塗抹上最後一層少女的油脂。


    惡鬼遞來鏡子,她對著鏡子仔細端詳。


    那道疤痕被完全蓋住了,一張臉光潔如初。


    她脫下長袍,穿上少女脫落的白裙,走進黑暗之外的洞窟。


    ……


    關風與能察覺到,在這洞窟內有兩處存在破魔之光的味道。


    一處微弱,一處強勁,攜帶破魔之光瓜子的隻可能是他所熟識的人。


    微弱不知道是誰,但強勁的一定是桃桃。


    隻有她手裏才會有那樣多粘有破魔之光的瓜子。


    他所在的傲慢囚牢和嫉妒與暴怒相距甚遠,並沒有人告訴他要進來。


    他之所以偽裝成被寄生的模樣走入門後,憑借的全是靈師的直覺和對超自然事件的判斷力。


    關風與打算先和桃桃會合。


    他走過拐角,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岔路口踟躕。


    少女烏發如瀑,她聽到聲音回頭,看到關風與十分驚喜。


    “阿與——”少女朝他跑來,撲在了他的身上。


    她白裙下的身體溫軟,裸.露的手臂光滑細膩。


    在環住關風與脖頸那一瞬,肌膚相貼的酥麻感令他口幹舌燥。


    他身體僵硬,一動未動,嗓音是他自己都從未聽過的沙啞。


    他喉結滾動,輕輕吐出了兩個字:“桃桃……”


    滑膩冰涼的觸感與平日的桃桃截然不同。


    往日能觸碰到她的機會不多。


    但他記得。


    她的皮膚像極了瞿山春天滿山開遍的木棉花瓣,幹爽,輕柔,一按就會微微下陷。


    此時此刻,少女頭頂的絨毛就貼在他的下頜,纏住他脖頸的手如同兩隻相絞的蛇,沿著他身體的每一寸滑過,都會叫他產生蛇在絲絲吐信的錯覺。


    但他沒有推開。


    因為她是桃桃。


    他夜夜入夢,肖想了十年的少女。


    關風與的喉結難以察覺地輕輕滾動。


    桃桃身體沒有一絲縫隙貼緊了他,甜得如同糖蜜:“我在洞窟找了好久,終於被我找到你……”


    她發絲上不再是從前總能聞到的青草香,而是一股淡淡發膩的油脂味。


    她貼得越發緊了,濕潤的手掌沿著後頸一路向下,鑽到他的衣領中:“你好熱啊,是洞窟裏太悶了嗎?”


    少女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胸前的扣子上,剛要再進一步,手腕被他一把扣住。


    破魔之光的力量從他掌心蔓延而出,灼痛了崔故伶的手。


    她甩開關風與,飛速後退,抬起手時,手腕已經被灼傷了。


    關風與眉眼凜冽:“你是誰?”


    這不是桃桃,無論是輕浮的動作,油膩的味道,還是那布露著欲望與陰邪的雙眸,都絕不是桃桃會有的模樣。


    他從短暫的美夢中清醒,臉上布滿冰霜。


    崔故伶抬起手腕,用冰冷的唇點了點被破魔之光燙傷的地方:“栩一,你連老師都不認識了?”


    雖然在寂靜之地待了許多年,但與這女人的接觸並不算多。


    她總是帶著一張麵具遮臉,真切地見到她的麵孔,這是第一次。


    “同為藏靈身,我和她長著同樣的一張臉,將我當成她又怎樣?”崔故伶甜膩地笑,“栩一,我將你抱回寂靜寮時,你還是個嬰孩,一轉眼,已經變成男人了。”


    難以解釋這種感覺。


    分明是同樣的一張臉。


    麵對桃桃時,關風與想到的隻有清風觀安靜分明的四季。


    但當眼前的人換成了她,一瞬間,周圍的空氣裏都彌漫著暗色、陰鷙又令人反胃的氣息。


    看著關風與背後浮起的五株靈脈,崔故伶的眼中晃過一抹不可思議:“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隻有二十四歲。”


    她問:“你知道何為天命之人嗎?”


    “天道管轄世間秩序,它要萬物生靈按照它的心意,在它的掌控之內繁衍生息,但世事總有變數,天道不能直接插手人間,由此,它創造了工具。”


    “曾經的天命之人擁有天道七分之二的力量,強大到連造物主都無法控製,後來天道創造天命之人時換了種方式,它隻賜予天命之人命定的軌跡與八苦七難,以及藏靈身。”


    “你一定因為過去的事恨我。”崔故伶微笑,“但身為天命之人,苦難是你遲早要經曆的,你要恨的人不是我。”


    “應桃桃,你本該吞噬她覺醒體內的力量成為這世間最強大的靈師,你不忍,放過了她,可她呢?明明是你的藏靈身,卻和別人生死相許。”


    “栩一。”崔故伶的聲音如一條響尾的小蛇,扭動著濕滑身體鑽入人心的縫隙裏,“我們都是被搶走了心上人的可憐人,不如你與老師聯手,我會讓你得到所有一切你想要的東西。”


    關風與凝視著她酷似桃桃的麵孔:“我的老師隻有一個人,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


    崔故伶的笑凝結在嘴角:“還是和從前一樣不識抬舉,那就讓我看看,這些年你長進了多少。”


    她揮手,幽冥靈火幡的白色幡布層層圍住了她的身體。


    那是排行榜上僅次於帝鍾和黃泉九落塔之下的靈級法器,每一揮動,萬千惡鬼便從幡中張牙舞爪叫囂而出。


    幽漆的洞窟,嘶吼的邪祟,與幼年時的噩夢重疊在一起,可如今的關風與不再是從前的崔栩一了。


    他有反抗的能力。


    璀璨光芒如流星般爆炸開來,拖著尾焰纏住撲來的邪祟。


    崔故伶再揚幽冥靈火幡,惡鬼湧出的同時,她嗅到一絲從遙遠地底傳來的氣味。


    很微弱,但那淡淡的、清冷如同天上月的味道,終此一生,她也不會遺忘。


    她沒有再管洞窟裏的關風與,也沒有再試圖去捕捉正在某一個洞窟裏前行的桃桃,轉身朝那氣息所在之處奔去。


    ……


    姬梧桐攜帶的那枚破魔之光瓜子的氣息變得極其微弱了。


    桃桃放下元天空和匡清名,望著前方的景象,舒了一口氣。


    她已經算是見過諸多恐怖的人了,此時這畫麵依然讓她後背發涼。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池,七座罪孽通道的出口在此匯集,被蟲寄生的囚徒麵目呆滯地往城池中央走去。


    在城池的半空,一團龐大的黑色魔氣橫亙著,比之當初的彌煙羅分毫不弱。


    它伸出千萬條觸須,在半空中織就了一張魔氣的蛛網。


    每一個被蟲寄生的人都會走到魔氣之下。


    觸手纏住他,緊接著,侍神使上前剝落他的衣服。


    在魔氣一呼一吸之間,人的體內會亮起一道黑光,緩緩歸於魔的體內。同時,魔氣下腹的紅色眼睛裏會吐出一個血色的氣泡,裹住那人的赤.裸身體,化為一座紅色光球,帶著他衝破層層的蛛網,飄上天空。


    在天上,有成千上萬的紅色光球。


    也就是說,這所謂的“主神”已經吞噬了成千上萬的人。


    桃桃見多了麵目可怖的邪祟,但關於這樣多的人類生死,還是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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