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手指落在他胸口,眉頭緊鎖:“這裏的傷,為什麽沒有痊愈?”


    除了新傷外,還有一簇舊傷。


    他當日折斷肋骨的傷口沒有複原。


    以他神明之力不死的體質,這不應該。


    桃桃抬頭看他:“你的不死之身,不在了?”


    南宮塵垂眼:“是。”


    “為什麽?”她問。


    他沒有回答。


    桃桃試探地問道:“因為我?神明無情,你動了情,這是它給你懲罰?”


    他淡淡道:“與你無關。”


    “怎麽就與我無關?”桃桃擰眉,“明明是因為我才……”


    “你未曾給我回應。”他打斷她,“到此刻為止,動情隻是我一個人的事。”


    桃桃啞然。


    南宮塵的眼眸看似平靜如水,卻壓著一簇暗燃的火焰。


    桃桃沉默,連與他對視都覺得窘迫,隻好全程垂著眼睫,仔細擦拭他胸口的血漬,為他上藥。


    月色朦朧,照在篝火之上。


    南宮塵偏頭,望著兩人在月下的影子。


    單看那影,朦朦朧朧的,明明是在為他上藥,卻像是主動貼在他的懷裏。


    若影子裏的假象能夠成真,也是件不錯的事。


    他彈動手指,一縷雪色靈力落在影子上。


    影子便真如他所想動起來,仿佛有了生命,在他麵前演繹了一場他喜歡的戲。


    專注上藥的桃桃對此渾然不知。


    新傷舊傷交疊,該是很慘烈的模樣,可她在看傷口時,腦海中忍不住浮起了許多古怪念頭。


    她心想,從前他的肌膚也是這樣白,這樣滑,這樣緊致漂亮嗎?


    月色低垂,道觀齊腰高的荒草裏蟲鳴貼耳,幾乎要鑽到桃桃腦子裏和她那些奇怪的念頭打上一架。


    她上著藥,不知怎的把自己上得滿臉通紅。


    當涼風將他身上的氣息吹進她的鼻端時,更紅了。


    如凜冽的冰雪,又帶著微弱的血氣。


    可偏偏在兩者之中,夾雜著讓人心念皆亂的,她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


    慧覺早已不知所蹤,連帶著把李修胤一同帶走了。


    “鷓鴣天。”南宮塵的目光從影子戲上收回,忽然道。


    “什麽?”桃桃恍然間抬起頭,望見了他在月色裏清雋的臉。


    “你問我那首小調的名字。”他輕聲道,“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頭頂落英紛飛,樹葉被晚風一拂,便散在塵世之間,遮住了清透的月色。


    道觀的天光變得昏暗而朦朧了。


    在這樣光線中,周遭一切看不清晰,給人一種隱匿在黑暗中的安全感。


    ——似乎無論想什麽,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可以被遮掩的。


    南宮塵擷了一片新綠的葉抵在唇間,吹起了曲調。


    悠遠,綿長,與桃桃剛醒來時聽到的一樣。


    幾回魂夢與君同,猶恐相逢是夢中。


    桃桃心中忽地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你這些年坐在高塔裏,都在想什麽?”她問道。


    南宮塵靜了靜,言簡意賅:“你。”


    這下輪到桃桃靜了,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他覺得這無邊夜色就要褪去,天光將至,她才開口:“我也想過你。”


    “很多天,很多回。”


    “在混沌裏,我會想,這些年你在做什麽,來到人間,我又想,這些年,你都經曆了什麽。”


    “到現在,我依然在想,我這隻沒有前塵的鬼魂,卻能剛好在無邊的蠻荒獄裏遇見你這隻小怪物,是不是就叫凡人口中的緣分?孟婆族的人說過,我來自異界,那麽我是不是總有一天要回到我該回的地方?”


    桃桃呢喃了很多,卻沒有得到回應。


    荒廢的道觀中,隻能聽到晚風吹動荒草的簌簌聲。


    下起雨了,一開始淅淅瀝瀝,越下越大,直至澆滅了篝火。


    天地之間,一時間隻能聽見滂沱的雨聲。


    桃桃忽然難堪起來,她索性不說了,起身走進道觀的正殿避雨。


    這裏荒蕪已久,三清像前許久沒有香火。


    案台上有些幹枯的果子,地上還有幾隻發了黴的蒲團。


    桃桃繞到三清像後,那裏灰塵少些,勉強能避雨。


    南宮塵跟在她身後。


    桃桃局促地站在角落:“跟著我做什麽?”


    他走近,她沒來由緊張,後退了一步


    他再走近,桃桃抬頭看他。


    黑暗中,誰都沒有說話,卻像是都知道對方想要說些什麽。


    桃桃退到盡頭,無路可退。


    他卻近在咫尺了。


    她想要從他身邊逃出去,他抬手擋住她的去路。


    他的聲音在這幽暗的道觀聽起來低沉,又帶了幾分叫人說不出的蠱惑:“你在意我。”


    桃桃像被踩到了痛腳,差點跳起來否認:“誰在意你了?”


    “你在意。”他語氣堅定。


    “是因為我說想你?我話隻說了一半。”方才說話時沒有覺得臉熱,現在那溫度漸漸上來,叫她十分不自然了,“我是想你,可我也想慧覺啊,我還想慧覺養的魚,還想被我砍禿頭的樹……”


    在滂沱的大雨之中,院裏傳來窸窣的動靜。


    桃桃像是得了救星,推開他出去:“快讓一讓,慧覺他們回來了。”


    她快步從他身邊穿過,在即將繞過三清像時腳步卻原地打滑,硬生生頓住,而後急轉回來。


    剛才的窘迫全部消失,借著嘈雜的雨聲,她指著三清像的另一端,結巴了:“那那那那外邊……”


    來人並不是慧覺,是一對私奔的男女。


    大雨喧嘩,四野無人。


    破敗的道觀便成了雨夜鴛鴦最好的溫床。


    兩人進了正殿就剝落了彼此身上的濕漉漉的衣裳,急不可耐地糾纏在一起。


    桃桃差點衝出去撞破別人的好事。


    剛才雨聲遮掩著,那聲音並不明顯。


    現在注意力都落在上麵,那曖昧的音調就格外清晰。


    桃桃聽著外麵男人吭哧的哼聲與女人嬌媚的吟哦,幾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試圖捂著耳朵隔絕那聲音,越催眠自己不要聽,聽得越清楚。


    最後,她放棄了,抬頭看著麵前的南宮塵:“能不能布道結界,把那聲音擋住?”


    南宮塵:“我不會。”


    桃桃:“……”分明是在騙她。


    “那隱身符呢?用上它,我們出去?”


    他淡淡道:“雨大風疾,會弄濕衣服。”


    桃桃:“……”


    “你的心,在不靜些什麽?”他問。


    “少胡說了。”她否認,“我才沒有。”


    於一片黑暗中,南宮塵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抵到潮濕的牆壁。


    他手指冰冷,身上有淡淡的藥草氣味。


    桃桃想要掙脫,但那力度對他而言就像撓癢癢,連他一根指頭都撥不開。


    下一秒,他的氣息湊近。


    沒有知會,沒有言語,他吻住了她的耳垂。


    雨聲嘈雜,腦海空白,桃桃忘記了言語和掙紮。


    那吻沿著擦臉棱致的線條一路向下,落在了她瑩白光滑的脖頸。


    明明淺嚐輒止,卻如春風擦過,卻叫人覺得沾染了些許旖旎的欲色。


    南宮塵的唇在她頸間輕觸了幾下。


    桃桃聽到他低微卻篤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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