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空和蕭月圖坐在後座, 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彼此的想法。


    天色已經黑了,桃桃仍說, 她不知道要做什麽。


    如果做什麽都是徒勞, 那麽最後的日子裏, 讓少爺記住那段回憶,也合情合理。


    桃桃似乎知道他們的心思:“會沒事的。”


    元天空:“你有辦法?”


    她望著腳下山色:“我隻是相信他。”


    為她一句山河清明,他離開蠻荒獄走上高塔。


    他知道她想要的人間是什麽模樣,知道她想變成偷看人間黃昏的晚霞。


    他不會毀掉她喜歡的人間。


    所以,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可以阻止惡鬼降臨人間。


    隻是辦法是什麽, 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她無從得知。


    ……


    迷津渡。


    遠離了外界的喧囂,隻有蟲鳴、鳥叫和晚風拂過樹梢的簌簌聲。


    夜幕將將籠罩下來, 穹頂覆蓋著一層濃黑的雲翳。


    直升機儀表盤失靈了, 不得不在遠處停下。


    桃桃徒步走進漆深的荒野。


    天空,破魔之光與幽冥靈火幡各占據了一半。


    和桃桃想的一樣, 崔故伶的目的地果然是這裏, 她要她死, 必然不可能錯過那對她而言美妙的時刻。


    察覺到腳下的氣息, 天空中的雲翳碎開一道裂縫。


    被萬鬼纏繞的女人在雲翳背後露出了姣好的麵孔, 破魔之光墜落, 關風與落在了地上。


    他背後八株燦金色的靈脈閃耀, 渾身都是惡鬼撕咬的傷口。


    似有感應一般, 他回頭,與站在迷津渡界碑外的少女遙遙相望。


    少女完好無損,他鬆了口氣,走過來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裏。


    關風與沒有說話,在這寂靜的夜裏,桃桃能清晰地聽見他心跳的聲音,緩慢、微弱。


    “對不起。”他輕聲說。


    他的頭發雜如枯草,桃桃明明記得,從前他的頭發是最黑最亮的。


    記憶中那個沉默的少年蒼老了。


    一瞬間的蒼老不會沒有緣由。


    桃桃想起李三九,想起在多年前在蠻荒獄鬼王殿從天而降要帶走她的那抹金光。


    關風與身上很冷,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桃桃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在飛速地流逝著。


    “沒什麽。”


    他將她鎖在混沌界是因為墮落城的心魔,她從未因為那件事而記恨他。


    “對不起。”他仍然低喃。


    桃桃明白他在為誰而道歉,她拍了拍他的後背,低聲說:“那不是你的錯。”


    李三九的死不是他的錯,是自己的選擇。


    隻是李三九未完成的遺願,她要替他做。


    桃桃望著四周,迷津渡到處都是血色的土壤。


    那年的屍山血海仍曆曆在目,她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想到他被困在屠神陣中的模樣。


    心髒無法控製地揪痛。


    崔故伶腳踩著淒厲的惡鬼浮在半空,幽森的眼眸盯著腳下的大地。


    被關風與一路從衝虛寺追來這裏,交手數百次,她也不算好受。


    隻是她將匕首中彌煙羅留存的力量吸收後,還有這些幽冥靈火幡裏的惡鬼護佑,沒那麽容易受傷。


    她趕來這裏不見崔玄一和應桃桃的人影,正憤怒著,應桃桃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迷津渡裏埋殺她的棺槨還在,陣法也在,隻要將她殺死釘入棺裏,不說藏靈身滿溢著靈力的體質會讓她永生沉浮在十方煉獄,光是擊碎煉獄之門的因果就會讓她永不得超生。


    這是恨,是怨,是深入骨髓的偏執,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抹不掉。


    曾經的她就像一隻陰溝裏散發著惡臭的蟲,望著那不屬於她的東西,望著少女站在光下燦爛的笑容。


    在她心裏,那本該是屬於她的東西。


    桃桃與她對視:“為著所謂的執念,將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崔故伶,你夜裏不會做噩夢嗎?”


    崔故伶嫵媚地笑:“煉獄之門明明是他擊碎的,我做了什麽?”


    “你殺死我,用陣法把我的靈魂鎮入阿修羅海,是為了逼他出手。”


    “那又如何?”崔故伶陰沉的眼盯著桃桃,“我放出煉獄的惡鬼用以維係這世間的平衡,那些愚蠢的靈師才能因我獲得新生,到頭來卻把我打成十惡不赦的罪惡,可笑。”


    現世靈師力量遠超於邪祟,有混沌塚和特調局在,她沒有剿殺靈師的能力。


    而任由靈師實力增強,在天道的衡量機製中,世間的正邪就會失衡。


    當失衡到一定程度,一方處於絕對的壓製地位,另一方就會收斂自身,譬如邪祟遠走山林,不再作亂。


    而這樣,就很難產生廝殺與紛爭,混沌的消耗就會變慢。


    因此,接下來,天道一定會創造邪祟布滿人間。


    它說不定還會創造一隻強橫的邪祟來掃除世間的靈師。


    暗靈師雖然不被承認,但歸根到底還是靈師,難免不會在這紛亂中受到波及。


    所以,崔故伶以桃桃為餌擊碎煉獄之門,是想要掌握生存的主動權。


    煉獄中的惡鬼一旦降臨人間就是毀滅般的災難,世間的局勢會瞬間扭轉。


    當邪大於正時,觸動了天道的平衡機製。


    它才會用混沌之力創造靈師,接下來的世間會迎來一個靈師的盛世。


    但這樣做,凡人會因此而遭殃,大多靈師也會死於煉獄眾鬼的爪牙之下。


    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能在惡鬼肆虐的亂世中存活下來,見證、經曆下一個靈師的盛世。


    ——比如崔故伶。


    “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欲。”


    桃桃拔下背上的桃夭,斷裂過一次的木劍中間有一道清晰的暗紅色的痕跡。


    “我會親手殺了你。”少女仰頭望著蒼穹,平靜說道。


    ……


    惡鬼森羅密布。


    元天空沐浴在九轉流螢傘的光芒裏,手下躺了無數惡鬼的屍體,身上也濺滿髒汙的鮮血。


    天空上的戰鬥他和蕭月圖無法參與。


    兩個八株靈師和一個七株靈師,光是強大壓迫力就令他們無法呼吸。


    他仰頭,遠處天際先是劃過明亮的紅色火焰。


    緊接著,暴雨傾盆,是虛龍在燃燒桃桃用血畫下的遺魂咒。


    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末日記憶,即將從人類的腦海中消除,可人類的未來在哪裏,他看不清。


    暮色暗沉,一縷暗紅的月光穿透天穹的雲翳降落人間。


    借著那月色的光亮,他看到,在遠處的山崖上站了一個人。


    “南宮哥……”


    南宮塵背後,升起了一座巨大的幽藍色大門。


    散落人間的十方璞大多鑲嵌回了門上,隻是上麵依然存在著一個清晰的破洞。


    ——不大,卻足以令煉獄的惡鬼傾巢而出了。


    元天空耳邊聽到了惡鬼的嘶吼與咆哮。


    ——就在那煉獄之門的結界背後,麵孔猙獰,仿佛隨時都要降落人間。


    血色的圓月升起,南宮塵背抵著血月與煉獄之門的光亮俯視人間,無悲無喜。


    還能行動的靈師們趕到迷津渡,他們合力在迷津渡的四周支起一道結界。


    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扇大門的破口上,驚懼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


    桃桃和關風與從雲中墜落,身上布滿惡鬼撕咬的傷口。


    幽冥靈火幡中惡鬼齊出,去修補崔故伶被他們傷到的身體。


    “隻要幽冥靈火幡中的惡鬼不死,她就能無限重組。”關風與習慣性擋在桃桃身前,“我去拔掉那隻幡。”


    崔故伶在黑雲之中露出頭來,她陰深的目光望向腳下:“小玄,你去了哪裏?”


    桃桃回頭,隻見崔玄一站在迷津渡的界碑旁,不知看了多久。


    “還不快到我的身邊來?”崔故伶在空中,遙遙朝他伸手。


    崔玄一望著女人被惡鬼纏縛的陰森麵容,邁動腳步,走向崔故伶:“老師你看,天上有星星。”


    “……心月狐、尾火虎。”


    崔故伶不耐煩擰起眉頭:“星星有什麽可看的?等她死了,你看個夠。”


    崔玄一腳步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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