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仍站在靠窗位置,距離不遠不近。


    午後斜陽透過明淨的玻璃幕牆照射進來,將空間分成明暗交接的兩塊。


    盛卉站在暗處,而她身前英俊的男人踩著那條光與夜的交界線。


    葉舒城比盛卉高許多,垂眼看她的時候,眸光中仿佛也出現了明暗交接的兩塊。他的情緒掩在暗處,叫人難以分辨。


    “冒昧問一句——”


    他語氣清淡,幾不可查地頓了頓,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盛卉不禁怔住,長睫隨之一顫。


    她竟然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


    她抬眸直視向他,目光中似乎藏了幾分抱歉:


    “我叫盛卉,盛開的盛,花卉的卉。”


    葉舒城難得露出玩味表情:“這回是真名了?”


    盛卉:“童叟無欺。”


    男人輕扯了下唇角,眸中的情緒盡數隱藏。


    “盛小姐,幸會。”


    他朝她伸出手。極漂亮的一隻手,白皙,寬大,修長,掌心傾斜向上。


    盛卉視力很好,幾乎能看見他手心薄薄的一層繭。


    她從十二歲起就非常抵觸和異性發生肢體接觸。這麽多年,唯一主動觸碰過的,隻有眼前這個男人。


    曾經抵死纏綿,今日再見,卻像一對實打實的陌生人。


    她淺吸了一口氣,沒有回握他,但還是抬起手,輕輕觸了一下他的掌心。


    “葉先生,幸會。”


    這已經是她現在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第14章


    掌心柔軟的觸感一觸即離, 快得像羽毛滑過。


    葉舒城平靜地收回手,盛卉鬆了一口氣,朝他微笑道:


    “沒別的事情的話, 我就先走啦。”


    “還有一個問題。”葉舒城看著她, “請原諒我的好奇。盛小姐認識盛司年先生嗎?”


    即使故去多年,盛司年的名字依然廣為流傳。盛世集團和柏年係列威士忌的崛起, 對申城的企業家而言就像一個神話。


    而眼前這個女人, 姓盛, 又是個品酒大師,葉舒城很久以前就猜測過, 她會不會和盛世有關。


    盛卉聽到“盛司年”這個名字, 條件反射般皺了皺眉。


    腦海中閃過某些痛苦的回憶,盛卉搖搖頭, 淡聲答:“不認識, 但是經常聽別人提起。”


    她心裏知道,如果兩人交集加深,自己或許瞞不了葉舒城太久。可要她在外人麵前主動提起自己是盛司年的女兒, 盛卉無論如何做不到。


    頓了一會兒, 盛卉又說:“我是盛世集團市場部的員工, 負責廣宣與品牌營銷。聽說萬恒近兩年在傳媒和娛樂行業頗有建樹, 未來說不定有機會和葉總合作。”


    她說的是真話, 公司最近確實有在接觸萬恒旗下的直播網紅, 也在他們的平台打了不少廣告。不過, 人家總部ceo估計根本不知道這事兒,盛卉提這一嘴, 隻是禮節性地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 說些假大空場麵話, 方便她趕緊跑路。


    葉舒城的回複一如既往的有水平:“我的榮幸。”


    這之後,盛卉再次告辭,葉舒城送她到電梯口,盛卉拒絕了他為自己派車的好意。


    電梯門緩慢合上,盛卉終於長長舒出一口氣。


    總的來說,今天這一趟,算得上一帆風順,無驚無險。對方好說話得像個聖光普照的神仙。


    古人雲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事情發展得太順利了,盛卉心裏反而有些沒底。


    說到底,她就是覺得自己有點看不透現在的葉舒城。


    他和五年前相比其實變化不大,並沒有在商場的磨礪中變得冷漠或暴戾,依舊那麽淡定優雅。而且看得出來,他還挺喜歡小杏的。


    希望未來也能這麽和平地相處下去。盛卉由衷地想。


    晚間,盛卉忙完工作,到家的時候,小杏已經洗漱完躺上床了。


    她來到小杏房間門口,心想這幾天小杏的情緒可能比較低落,等會她要挑一些歡快的睡前故事講給她聽。


    結果,一推開門,看見這家夥風火輪似的在床上翻跟頭,盛卉一時間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寶貝,別翻了,當心等會睡不著覺。”


    小杏從叉開的兩腿間看見媽媽,不聲不響地又翻了一個才停下:


    “老師說運動會上可能會有翻跟頭的項目,媽媽你看我翻得快不快!”


    盛卉邊鼓掌邊說:“超級快!”


    她女兒的體能可真不是蓋的,連著翻了這麽多個,停下來的時候依然臉不紅心不跳,說話都不帶喘氣的。


    緊接著,盛卉想到什麽,問小杏:“那家長呢?小朋友翻跟頭,家長幹什麽?”


    小杏朝媽媽眨眨眼:“當然和我們一起翻啦!”


    盛卉:......


    小杏看著媽媽,有些不解:“媽媽,你笑什麽?”


    “我笑了嗎?”盛卉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自己的臉,狡辯道,“我沒笑。”


    小杏從床上爬起來,撲到媽媽身上:


    “媽媽,你也要練習才行!你會翻跟頭嗎?”


    盛卉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她抱著小杏坐在床邊,指尖溫柔地摩挲女兒細嫩的臉蛋。


    “媽媽有事要和寶貝說。”


    盛卉頓了頓,“是關於爸爸運動會的事。”


    小杏坐在媽媽腿上,慢吞吞地說了一串話:


    “今天顏老師來找我聊天,她告訴我,我可以和媽媽一起參加比賽,如果我實在不想參加也可以不參加。我和顏老師說,我會和媽媽一起參加的。”


    女兒的聲音十分稚嫩,話裏話外仍然能感受到委屈,盡管她已經很努力,不想再為難媽媽了。


    盛卉聽罷,滿肚子的話突然被堵了回去。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小杏說。


    說她其實有個爸爸吧,那麽,這就和盛卉這些年給小杏灌輸的思想完全相悖。她曾經和小杏強調過很多次,她是媽媽一個人生下來的,她的爸爸從頭到尾就不存在。


    現在突然多了個爸爸,且不說小杏會不會感到割裂和被欺騙,更重要的是,爸爸消失了這麽多年,她很怕小杏會產生被遺棄的感覺,從而傷心難過。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和她說,媽媽給你找了一個新爸爸,以後這個姓葉的叔叔就是你爸了。


    ......


    這種說法盛卉自己都覺得詭異,葉舒城更不可能接受了。


    盛卉一邊絞盡腦汁,小杏歪在她膝上,剛才跟頭翻得有點猛,沒過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


    看見女兒的小腦瓜一點一點栽下去,盛卉歎了一口氣,把寶貝抱起來,輕輕放進被窩。


    怎麽和小杏溝通這事兒,她再想想吧。


    今天從葉舒城那兒離開後,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聯係過她。


    還挺沉得住氣的。


    這讓盛卉覺得自己還有時間喘口氣。


    隻不過,能喘多久就不知道了。


    翌日。


    一天的工作仍然忙忙碌碌,原本這一整周,盛卉都打算讓孫阿姨去接小杏,可是,今天她突然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預感,仿佛母女之間的心有靈犀,讓她覺得自己應該陪在小杏的身邊。


    下午三點半,盛卉開車離開公司,決定親自去接女兒。


    路上,她收到傅時則發來的消息。問她今晚有沒有時間,想約她聊一聊北郊那個蒸餾廠的蒸餾設備更新換代的事。


    盛卉回消息說,自己今天要去幼兒園接小杏,晚點還有工作要忙,改日再約。


    傅時則想通過設計新型蒸餾設備來提升自己對於家族企業和盛世集團的價值,這是一件雙贏的好事,其實他直接聯係盛世集團工業部的負責人就可以了。


    但他來找盛卉,嘴上說,因為學長學妹之間比較好說話,其實,還不是因為盛卉是集團的隱形大股東,擁有最強悍的話語權。


    盛卉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不過她對這套新型設備確實挺感興趣的,未來還是會找時間和傅時則好好聊一聊。


    將車開回家中庭院,盛卉一如往常,步行去幼兒園。


    今天幼兒園門前的接娃大軍似乎比以往更熱鬧一些,豪車長龍都快把臨近的十字路口給堵了。


    道路兩側,梧桐樹的嫩芽瞧著更綠了些,一派生機盎然。


    盛卉穿行在梧桐枝丫下,人行道上的路人也很多,她的步速並不快。


    走到離幼兒園還有三四十米的地方,她突然被人叫住。


    前後的路人都是陌生麵孔,盛卉張望了一番,才發現喊她的人坐在豪車長龍中的某輛車上。


    低調的黑色雷克薩斯,在一眾豪車之間極其不顯眼。


    那人依舊是陌生麵孔,瞧著應該是誰的司機......


    轎車後座車窗緩慢降下來,露出一張清風朗月似的俊顏。


    他朝盛卉微微頷首:“盛小姐。”


    盛卉眼皮一跳,終於知道自己心裏那奇奇怪怪的預感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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