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宮門下鑰,各宮都已休息。


    臨近冷宮的一處舊殿裏,幾個太監被嚇得魂飛魄散,齊聲尖叫。


    秦湛穿著沾滿油漬灰塵的袍子,披頭散發,又哭又笑。


    他原本在廢太子府圈禁,隻是不知怎麽瘋了,成天說看見江犁雨的鬼魂纏著他不放,要他索命,鬧得雞飛狗跳,連臨街的人都聽見了動靜。


    宮裏沒法子,隻好把他拖進來關在舊殿裏治病,免得在宮外被人看了天家的笑話。


    那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小道士,臉色平靜地甚至近乎麻木。


    他冷眼看著被秦湛嚇出去的太監,譏誚勾唇,突然指著殿裏空空的牆壁道:“殿下!江氏在那兒,她渾身是血,她過來了、過來了,來找你索命了!”


    秦湛慘叫一聲,狼狽地往床下鑽去,麵如土色的臉上早已沒有了正常人的神智。


    定王府中。


    秦恕與嶽金鑾分了元宵,便哄她睡下。


    她今日格外黏人,睡著了都牽著他的手指,還碎碎說著夢話。


    她在念歲歲平安。


    夫君要歲歲平安,餅餅要歲歲平安。


    秦恕等她說完,低聲問道:“鑾鑾呢?”


    嶽金鑾不說話,原是睡著了。


    秦恕目光柔和,摸著她的臉道:“鑾鑾也要歲歲平安。願你年年歲歲,笑語言歡,所念所想,均由心成,日月護佑,長樂長明。”


    又陪了嶽金鑾一會,秦恕拾步去了書房,今年事今年畢,他還有件沒有做完。


    書房裏,兩個穿著黑長袍的人看不清麵容,靜靜候著。


    秦恕進了書房,司桔及時將門關上,半點不讓外麵侍衛的目光鑽進去。


    那兩個黑衣人低著頭不敢與他相視,謹慎謙卑,仿佛極怕他。


    “摘了吧,此處沒有外人。”秦恕淡淡吩咐,眸光自二人頭頂一掠而過,“差事辦的不錯,今夜城門守衛鬆散,便不留你們過夜,趁夜出城,回家去罷。”


    黑袍子褪下,露出兩張不陌生的臉。


    一個是前些日子,被秦恕送去給廢太子當耳目的明豔異姬,還有一個,是始終相伴廢太子左右、半個時辰前還在宮裏的小道士。


    這二人都是秦恕的探子,江犁雨之死、廢太子發瘋,均有他一手牽引。


    二人聽命行事,如今事了,秦恕也會如他此前承諾,允他們豐厚報酬、送他們回家,隱姓埋名平安餘生。


    異姬與小道士一謝再謝,滿臉是淚。


    秦恕忽然想起宮宴上,秦蓁手裏滿滿的利是包。


    “等等。”他從懷裏摸出兩個利是包來,遞給他們,“這個給你們。”他頓了一頓,“是允諾的報酬之外的。”


    連司桔也看出自家殿下今日心情極好了。


    他猜測和王妃有關。


    每回隻要王妃哄好了殿下,殿下好幾天都不再會冷著個臉。


    如若再次冷臉,一般都是又想要王妃哄了。


    司桔進門領著異姬與小道士出門,送他們出城的馬車停在後門,等不了多久,不免催促了幾聲。


    小道士捧著秦恕給的利是包,匆匆忙忙間,回頭向他笑了笑,“殿下,新年好!”


    秦恕一怔,看見他眼底的緊張與勇氣,他總是淡淡的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極難得地有了一點笑容,“嗯,新年好。”


    京城有人放起焰火,絢爛了整片天幕,定王府亦被籠罩。


    這麽晚了,還有誰家放焰火,也不怕吵了沉睡的人。


    不過年三十向來是守夜的,能睡著的也隻有嶽金鑾了。


    秦恕加快步伐趕回屋裏,想叫醒嶽金鑾看煙花。


    他不知道他臉上有笑,眼中也有笑,還有一種名為期盼的東西正在悄悄滋生。


    他什麽都有了,什麽都不再怕。


    他要與嶽金鑾歲歲年年,長長久久。


    ——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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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


    第87章


    年關之後是元宵, 嶽金鑾四個月的肚子總算有了那麽一點隆起,她想要上街看燈,秦恕擔心街上人多擠著她, 沒準。


    頭三月是最危險的,好不容易捱過去, 卻還得悶在府裏。


    嶽金鑾不樂意, 一整天沒搭理秦恕,到了晚上, 還不肯開門見他。


    秦恕沒法子,隻好帶她坐馬車去看燈,但不允許她下車。


    嶽金鑾看上什麽,就讓司桔買了送上來, 秦恕対她寸步不離, 仿佛是怕自己離開一步,嶽金鑾就會出什麽意外。


    他還給嶽金鑾親手做了盞柿子燈。


    燈下垂掛的杏黃流蘇中間, 還有一枚小小的桂花木牌, 上麵刻著小字,“阿柿的燈。”


    別致又精巧的柿子小燈可好看了,市麵上都買不到, 天底下獨此一個。


    嶽金鑾得意地舉著小燈在窗外晃來晃去, 想讓所有人都看見。


    春闈在二月,年後便是了。


    燈草的長兄竟也厲害,過了會試又經殿試,一舉中了探花。


    皇帝親自為周則寧與燈草賜婚,這樁美談傳滿了京城, 連帶著洛家的探花郎也成了權貴新婿的熱門人選。


    燈草先後侍奉過貴妃與郡主,嶽家視她為義女, 嶽金鑾又上禦前求過恩典,皇帝便恩封她為正五品尚儀,以內廷女官之身嫁入周家。


    加之她還有位前途無量的兄長,身份不同以往。


    原等著看周家笑話的人都落了空,傻眼看著這位新晉的尚儀娘子成了周家的兒媳。


    周家大婚那日,嶽金鑾也在場。


    二月會試,五月殿試,這期間過了三月,嶽金鑾也已懷胎八月。


    離生產不遠了。


    月份越大,秦恕的心越緊。


    平日都讓十幾號人圍著嶽金鑾轉,衣食住行更是當心。


    宮裏也很期待這孫輩第一個降生的孩子,早早讓六局備下了嬰孩的一應用物,聽說皇帝還召見定王為長孫擬名。


    定王回府時,把方娘子也帶回來了。


    宮裏近年沒有孩子出生,皇帝和太後的意思,是讓方娘子這兩個月好好待在定王府,為嶽金鑾準備接生。


    不然真有個萬一,這宮裏一來一去時間太長,還是陪著嶽金鑾最為方便。


    看燈草成親,還是這幾個月嶽金鑾第一回出門。


    從元宵節後她就沒出去過。


    別人擔心,她更擔心,顯懷那陣她成日夜裏做噩夢,夢見餅餅掉了,肚子癟了,最後哭著爬起來。


    好在一直平平安安的,餅餅也很乖,極少鬧她這個娘親。


    方娘子也說,她見了這麽多孕婦,似嶽金鑾這樣妊娠反應平和的,實在少見。


    周府家風嚴正,男子一生隻有一位妻子,出了名的情種世家。


    再者周家子嗣不多,一代隻生一兩個,成親這種大事,二十年才能遇上周家辦一次。


    整個京城的人都去湊了熱鬧。


    不然等下回,又是許多年後了。


    迎親、拜堂、入洞房——


    熱鬧了一天,嶽金鑾累得腰酸背痛。


    她是貴客,周府自然讓她好生休息著,隻是月份大了身子吃力,連久坐都疲憊不堪。


    晚上秦恕帶她回府,嶽金鑾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咻咻”地唉氣。


    “燈草如今是尚儀了,成親後還得去尚儀局入職,那我豈不是更難見到她了?”


    秦恕摟著她躺下,嶽金鑾睡在床內,他在床外方便護著她和孩子,“她下午回府後,你請她過過敘敘舊,她不會不來的。”


    兩個小姑娘好的跟親姐妹一樣,恨不得天天見。


    嶽金鑾想起肚子裏的餅餅,一臉過來人的無奈,“我成親後,時間都拿來陪你了。我與周則寧從小玩到大,他那狼披羊皮的性子我心裏門兒清,燈草嫁給他,怕是與我一樣,再沒有空閑出門了。”


    秦恕扣住她下巴問:“你這是在怪我?”


    “還能怪誰?”嶽金鑾指著餅餅道:“你弄出來的!”


    她可委屈了,懷胎十月最為辛苦,每回身子一疼,她恨不得咬秦恕兩口。


    都怪他八個月前纏著她不分晝夜地開墾播種,把她弄哭了還要種。


    餅餅就是這麽來的。


    饒是有了餅餅之後,她也不小心和他種過好幾回。


    嶽金鑾想到就氣,胡亂咬住他的手指,“大尾巴狼!等我生下餅餅,你自己養,我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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