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公平?”黃哥陡然一驚,抽了口涼氣,回頭看何川舟。沒見到人影,他神神秘秘地問:“我們何隊當年高考作弊了嗎?這是大案啊!”


    孫益姚被他的反應噎了一口,有種被愚弄的憤怒感。可偏偏黃哥表演得太過認真,叫她有一瞬的遲疑,那種羞惱半天沒升騰起來,隻是直愣愣地看著對方。


    她淩亂地道:“你那麽有能力,就是學曆沒她高,就得被她壓著。你看她剛才根本不給你麵子,也不聽你麵子。”


    黃哥無可奈何地唏噓:“我認啊,畢竟我是走後門進來的。你不知道,當年我可是風度翩翩,局裏都不放心派我出去走訪,怕我有危險。”


    孫益姚瞠目結舌,徹底接不了話,手裏泡了一半的奶粉也沒了下一步的動作,隻想潑到這厚顏無恥的人臉上去。


    黃哥在那兒的一通鬼扯,何川舟顯然是聽見了的。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晃蕩過來,斜靠在牆邊,狹促地笑道:“他是正兒八經的警校畢業,不用浪費力氣寫舉報信了,他逗你玩兒呢。”


    孫益姚黑著臉說了句:“我沒有要寫。”


    她不大高興地把孩子抱了回去。


    節奏已經被打亂,詢問很難重新開展。而且何川舟已經得到意料外的巨大收獲,不認為孫益姚目前的狀態能再吐露什麽。再多說可能會露餡。


    她從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撕了一頁紙,寫上自己的號碼,遞給孫益姚,說:“如果回心轉意,可以聯係我。南區分局,歡迎你。”


    孫益姚沒接,何川舟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走出大樓,黃哥還沉浸在剛才的一幕中,越回味越覺得有趣,調侃道:“她怎麽想的?挑撥我們。我第一次見到嫌疑人有那麽大膽的想法,連小新都比不上啊!這小腦瓜子拍得太驚豔了。”


    何川舟說:“可能是因為你看起來比較笨吧。”


    黃哥咋舌,煞有其事地道:“你這麽說我就不同意了,我覺得主要還是你的問題。最近談戀愛了氣場不夠,壓製不住她。所以不要再修身養性了,下次見到她,讓她見識一下什麽叫如狼似虎。”


    何川舟拉開車門,失笑道:“看來她的挑撥還是很有效果的。”


    “沒必要的其實,就我們倆這塑料關係。”黃哥用手比劃了下,心情愉悅玩笑也開得沒有邊際,“下次不用她挑唆,我們當麵給她碎一個。嚇死她。”


    ·


    二人回到分局時,邵知新正對著一桌的資料無從下手。


    朱淑君的手機記錄已經查過了,連同微信跟qq的聊天記錄也申請翻了一遍。


    她在a市社交範圍很窄,除了客人跟同事,幾乎沒有別的朋友。至於客人,也鮮少用這種不安全的方式聯絡。


    邵知新別無辦法,隻能用最笨的方式,順著通訊記錄一個個號碼回撥過去,要麽是空號,要麽是中介。沒找到當時約她出去的人。


    得出的唯一結論是,朱淑君當初想買房,聯係的大部分是房產中介。


    這沒什麽稀奇的,他收入那麽低,他也想買房。


    世界大同。


    徐鈺見兩人並排走進來,而黃哥的麵龐隱隱發亮,是一種被春風照拂過的喜悅,精神一震,問道:“何隊,黃哥,孫益姚那邊問出什麽了嗎?”


    “朱淑君死了之後,屍體是孫益姚幫忙處理的。”何川舟早上說了半天沒喝過一口水,聲音幹啞,言簡意賅地道,“拋屍應該要有車。你們查一查,孫益姚名下有什麽駕駛記錄嗎?”


    她說得輕描淡寫,對辦公室裏的人不亞於一次轟然的雷擊。


    “啊?”徐鈺被一堆文件搞得焦頭爛額,聞言頂著蓬亂的頭發揚起臉,驚道,“你們怎麽知道的?查到什麽關鍵證據了嗎?”


    何川舟端起桌上剩下的半杯水,淡定地道:“她自己說的。”


    徐鈺目瞪口呆,愣了下後拍桌而起:“她什麽時候那麽大方了!她對著我們連個屁都不放的!”


    邵知新同樣憤憤不平,將手裏的通訊錄狠狠一砸:“就是!”


    黃哥神神在在地道:“隻要你輕輕敲醒她的心靈,世界自然就會為你敞開。這需要技巧,孩子們。”


    徐鈺聽著莫名覺得有些猥瑣,扯扯嘴角,說:“不……這個就不用了吧?”


    一同事積極響應,腿腳麻利地跑交警隊調記錄去了。黃哥坐在空調前,提著胸前的短袖,罵了聲鬼天氣,就著之前的話題往下討論:


    “孫益姚幫忙拋屍是要用到車,可用的不一定是自己的車,如果是凶手的車,這個要找就比較麻煩了。”


    徐鈺殷勤地泡了杯咖啡,顛顛地端過來,換下了何川舟手裏的杯子,示意她慢慢享用。


    何川舟鼓勵地和她握了下手,說:“凶手連拋屍這件事情都要假手於人,擺明了不想跟自己扯上關係,又怎麽會借自己的車給她搬運?他很可能已經把能找到的證據都處理了。這樣就算東窗事發,也有孫益姚做他的替罪羊。就不知道這傻姑娘有沒有給自己留條活路,保存下屍體身上的證據。”


    黃哥衝著徐鈺瞪眼喊道:“閨女兒,你不能區別對待啊!今天是我們兩個一起去問的話,怎麽你何姐有愛的咖啡,我就沒有?我身上出的汗比她多!”


    “我嘴角都氣得燎泡了,你還讓我給你泡咖啡!”徐鈺剛坐下,又認命地站起來,說,“知道了,給你泡杯養生枸杞。”


    黃哥這才滿意點頭,慵懶地坐著,任由冷風從臉上撫過,一本正經地說:“我想不通的一點是,孫益姚沒有殺人,為什麽要幫忙拋屍呢?她不知道這會惹禍上身嗎?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啊。是對方能量太大她拒絕不了,還是她有什麽把柄落在對方手上?”


    他說完自己補充了句:“我覺得反而跟利益沒有太大的關係。你今天也看見他們家了,家具都不怎麽昂貴。她穿的衣服,小孩的玩具,也不是什麽名牌,最高的資產就是那套房子了。問題是當初那套房子憑她自己的收入,勉勉強強也是買得起的。所以她沒有因此一夜暴富啊。這就很奇怪了。”


    徐鈺聽著他們敘述,聳聳肩搭了一句:“為什麽呢?”


    黃哥思忖著問:“能不能以現有的證據,申請調查一下孫益姚的財產跟通訊記錄?說不定她還有什麽別的資產,或者偷偷跟凶手聯係了,咱們不知道呢。”


    何川舟想也不想便拒絕:“現……你現有什麽證據?馮局耳提麵命讓我謹慎。今天已經惹惱孫益姚了,一個投訴跑不掉。要去你去。”


    “我不去。”黃哥抗拒搖頭,縱然比較油滑,也不想平白湊上去挨罵,畢竟湊完左臉再湊右臉也是需要承受傷害的,他撓撓眉毛,換了口風,說,“我覺得現在查動機其實不重要,找到證據再去問,直接就不攻自破了對吧。不如想想孫益姚拋屍的話,會選擇怎麽地方。我們要做好大範圍搜查的準備。”


    徐鈺舉起手,搶答道:“首先我認為,a市不可能。城市裏拋屍的風險太大,三年多都沒被發現,說明拋屍點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其次,應該不會離a市太遠。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也不敢隨意安排吧?”


    黃哥給她比讚:“保持,繼續。”


    ·


    交警隊那邊的熟人多,查詢記錄的速度快。


    何川舟被馮局叫去匯報了下目前案件的進展,回到辦公室聽他們討論拋屍地點的可能範圍,還沒討出個所以然來,前去查詢的同事那邊就來了消息。


    青年高興得有點失態,連叫了幾聲“何隊”,才表示有重大發現。


    “哈哈,你們肯定想不到!”他聲音高得變調,“她被拍到了!”


    果然是沒有經驗,孫益姚用的是自己的車。


    可能是心情恍惚,她在24小時內連續留下了兩次違章記錄。一個是在a市城區裏,闖了一個紅燈。一個是在城外的高速路上,違規壓線。


    時間分別是12月4號的晚上8點20分,以及12月5號的淩晨0點13分。


    從這之後,沒有任何記錄。那輛紅色車輛應該是被棄置了。


    這個結果跟朱淑君的死亡時間完美符合,沒有意外的話,幕後真相也跟何川舟推測的相同。


    對於這起沒有頭緒的失蹤案,眾人第一次抓住案件的主動權,振奮不已。徐鈺大喜過望,合手拍了下掌,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


    何川舟在地圖上選中兩個地點,縮小後查看距離。


    兩地相隔不到一百公裏,孫益姚硬生生徘徊了將近四個小時,可見她當時的躑躅。


    “她出城就是為了拋屍吧?一直想不好拋屍地點,猶豫再三決定出去。”徐鈺問,“可是咱們a市山多,她要是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裏一丟,這要怎麽找?”


    何川舟沉吟片刻,用手指劃出一道紅線,說:“沿著這條路開一趟,就知道了。”


    第92章 歧路92


    眾人決定完全按照路線走一遍。


    一百多公裏的距離, 也就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考慮到孫益姚驚慌不定中車速不會太快,他們安排了兩輛車, 一快一慢地行駛。


    路上確實有看見不少隱蔽的山坡, 但都不太符合拋屍地點的要求,而且眾人目前隻知道孫益姚從這個地點路過,不確定她最終的目標地是在哪裏。為避免漫無目的的閑逛, 從前一個高速路口出來後直接折返回a市,並沒有有效的收獲。


    孫益姚不是本省人,除了a市以外基本沒怎麽去過別的市區,會來這種偏僻的地方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何川舟認為一定是有理由的,隻是他們還沒察覺, 決定晚上十點多再走一趟, 這樣跟可以孫益姚抵達違章點的時間相吻合。或許夜晚的光色能夠幫助他們發現什麽重要線索。


    高速路上有很多細節不能驗證, 幾人回來後, 又在分局附近找了段行人跟車輛都相對稀少的區域, 想模擬一下拋屍的過程。


    折騰了一下午, 此時天色正好將黑, 眾人出去吃了晚飯, 等夜幕徹底降臨, 架好攝像機開始實驗。


    由徐鈺扮演孫益姚,又從分局裏找了個跟朱淑君體型相似的女警來幫忙演練。


    徐鈺的力氣在女生當中已經算很大的了,讓她拖著一個百來斤重量的人從後車廂下來, 也要費好大一番功夫。


    即便有便捷的運輸工具,例如行李箱等, 也需要耗費一定的時間。


    眾人將車停在邊緣處的空地上, 看著徐鈺一腳深一腳淺地拖著癱軟的同事往邊緣位置走。走到一半, 一旁的車道打來一束刺眼的白光, 由遠及近地呼嘯而過。


    徐鈺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被遠光燈照得晃眼,抬手遮擋住迎麵的光線,而後立即小跑著回來。


    何川舟問:“看得見山坡下麵嗎?”


    徐鈺單手搭在車窗邊上,彎下腰說:“肯定看不見啊,周圍太黑了。連地上的石頭都看不清,光看見有樹的影子。”


    “這黑燈瞎火的,孫益姚自己的視野同樣模糊不清,直接把人丟在主車道邊上感覺不合理,很容易被巡邏的交警發現。要是她真的有那麽莽撞,朱淑君的屍體也不用找得那麽麻煩了。”黃哥握著手機看了眼掐的秒表,說:“而且孫益姚總要觀察周圍的路況吧?不可能隨便找個雜草叢生的地兒把屍體扔了就跑了吧?高速路段可不能這麽走走停停,夜間行車太危險了。”


    何川舟道:“就算夜晚高速上的車流比較少,但仍舊會有很多跑夜路的貨車司機,像剛才那樣子,車燈時不時照她一下,我估計孫益姚就不敢長時間停車了。她心理素質一般,三年多時間過去還是對朱淑君的照片有種本能的恐懼,沒那個冒險的膽子。”


    徐鈺揉著自己的手腕道:“人的肌肉在長期緊崩狀態下爆發不出太大的力量。孫益姚開著車逛了好幾個小時,開車也很費體力的啊。我覺得她的拋屍速度不會太快。”


    邵知新一一記錄下來。


    車內暖黃色的燈光吸引到不少路邊的蚊子,在空中成群地開大會。他揮了揮手,驅趕不掉,隻能被迫地融入,將自己一張小白臉貢獻出去。


    “所以孫益姚在高速路上拋屍的可能性不大?”邵知新費勁地扭著脖子朝後看,用筆敲了敲額頭,“有沒有可能她破罐子破摔,鋌而走險?畢竟她當時是第一次見到屍體,還是曾經的朋友,徹底慌了手腳,不照邏輯做事也很可能。一個人發瘋的時候就無法從利弊角度去分析了,隻要能盡快丟棄就好。”


    何川舟有些發困,尤其夜裏吹來的風是溫熱的。而案發當天,a市正處於0度左右的低溫。


    “孫益姚這人,你可以說她不聰明,但是她絕對不算蠢。她事後還知道預繳房租讓房東不要報警,等待證據隨著時間消失。說明她其實是有考慮的,不是個遇事就完全亂了分寸的人。”何川舟聲音低沉,聽起來顯得中氣不足,“而且三年多都無人發現朱淑君的屍體,加上孫益姚之前被詢問時無意間流露出的態度,我認為她並不擔心警方會發現屍體。所以那應該是個特意挑選過的,隱蔽的地方。不是隨機拋屍。”


    黃哥僅在最初亢奮了一會兒,又開始變得愁眉苦臉,一把不算大的年齡,卻有著比同齡人深邃得多的皺紋,仿佛在操下輩子的心。


    “她應該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地點,才會開出一百多公裏的路程還在往前。我們現在無法得知她究竟停在了什麽位置,跑那麽遠有什麽目的。說實話你們目前提出的幾個猜測都是比較樂觀的情況,我比較擔心的是,屍體不會已經沒了吧?”


    邵知新驚悚地道:“什麽叫沒了?”


    黃哥風輕雲淡地說:“就是一本火燒了了,燒成骨頭塊塊灑山裏或埋地下去了,那是真的太難找了。”


    “也不是那麽好燒的,得有助燃的工具……不過燒焦後證據很大程度會被破壞是真的。”徐鈺歎了口氣,轉向邵知新,煞有其事地嚇唬他說,“我想起來我剛進分局那年跟過的一個案子,屍體燒焦了一半,太恐怖了。你可能沒親眼見過,那臉,那皮膚……”


    她正說到關鍵處,何川舟的手機鈴聲突兀穿插進她越發鬼祟的話題裏,在這森然冷清的野外,嚇得幾人齊齊一個哆嗦。


    何川舟拿起來查看,發現來電人是馮局,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說話聲音小一點,直接接了起來。


    眾人本來也沒在意,以為是日常詢問進度,卻見對方說了一句話後,何川舟冷淡肅然的臉上顯出了一絲驚訝,隨後挑挑眉毛神情變得凝重,簡單應過幾聲後,麵色不善地把電話掛了。


    “你別嚇我。”黃哥坐她邊上,湊過來問,“怎麽了?”


    何川舟控製了下情緒,揉揉額頭,眼中沉鬱稍稍減退,說:“沒什麽,沈聞正來我們分局了。”


    “他來幹什麽?”徐鈺愣了下,氣憤叫道,“他還有臉來?!”


    何川舟半闔著眼,眸光晦暗,說出口的語氣沒什麽起伏,熟悉的人才能聽出她咬字時暗藏的一點冷厲:“他最近處境不佳,在e市待得很不痛快,公司股價連著綠了一周,隻能暫時退出管理。現在一口咬定是陶思悅在陷害他,要求對方道歉,來a市表明一下決心吧。順便過來看看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歧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退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退戈並收藏歧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