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她探頭望了望客廳:“司白?”


    陽台邊,傅司白嗓音傳來:“需要什麽?”


    “你。”


    “?”


    傅司白晾好了衣服,偏頭看到女孩居然在門邊笑著對他招手。


    白皙光潔的手臂,濕漉漉的。


    他喉結滾了滾,下意識的反應不是她要和他發生什麽,而是…


    有陰謀。


    “你要不要進來?”


    傅司白走到門邊,卻遲遲沒有進去,隻捏著她巴掌大的鵝蛋臉,疑惑地問:“你想怎樣?”


    “沒有,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下水試試看…”


    小姑娘杏眼盈盈,無比真摯地看著他,這更加讓傅司白心裏篤定了——


    她想溺死他,報仇雪恨。


    “……”


    “不了。”


    溫瓷卻握住了他的手,虔誠認真地說:“司白,你別怕,我陪會在你身邊的。”


    溫柔刀,刀刀致命。


    傅司白無法拒絕,鬼使神差地就跟著溫瓷進了浴室,站在了水波蕩漾的內嵌式按摩浴池前,眉心緊蹙。


    當年母親的慘狀浮現在他眼前,滿池殷紅的鮮血,讓他幾乎要快要窒息了。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溫瓷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給他力量和安慰。


    如果他無法麵對那一場噩夢,噩夢便會永遠籠罩在他的心裏,沒有別的辦法,隻有克服它。


    傅司白大概也明白了,溫瓷隻是想讓他直麵母親的死。


    那些他極力逃避、卻又無力掙脫的恐怖夢魘。


    他如木偶人一般,被她牽著,一步步緩慢地踏入了溫熱的池水中。


    溫瓷已經感覺到男人全身的僵硬和略微顫抖的手,她緊緊攥著他,給他勇氣。


    然而就在入水的那一刻,眼前的池水仿佛變成了血淋淋的殷紅,恐怖的場景再度浮現,傅司白倉皇地逃出了水池,站在牆邊,腦袋抵靠著冷冰冰的牆壁,粗重地喘息著,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溫瓷沒有勉強,她也沒有想過一次就能夠成功。


    他願意嚐試,就已經很好了。


    “沒事,沒事啊。”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樣,柔聲道,“不怕的。”


    傅司白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就像快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浮木。


    “她走以後,世界隻剩我一個人了。”他在她耳畔近乎絕望地說,“那幾年,老子像遊魂野鬼一樣。”


    溫瓷的心髒猛烈地顫抖著:“我明白。”


    沒有媽媽的小孩,就算擁有了全世界,也永遠惶惑不安。而有媽媽的小孩,就算失去了全世界,都不會太害怕。


    因為她知道,遇到再大的事兒,天都塌不下來。


    這就是溫瓷和傅司白最大的不同。


    傅司白抱住了她,低頭地咬在了她的肩上,溫瓷吃痛,悶悶地“哼哼”了一聲:“司白…”


    傅司白咬著她,也吻著她:“永遠陪著我。”


    溫瓷咬著下唇,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永遠,有多遠。


    她無法預判未來,但她知道,她和他能擁有的最親密無間的時光,隻能是現在。


    傅司白近乎絕望地緊緊抱著她,咬著她…


    那一晚,兩個人都很縱情,每一次都像最後一次,在無盡深淵一般的黑夜裏,顫抖著,化為灰燼。


    …….


    次日,溫瓷穿著些去了藝術團,在更衣室換舞鞋的時候,段瑾萱故意捏著鼻子從她身邊走過,跟幾個女生竊竊私語地笑話她。


    本來徐晨晨還挺擔心溫瓷繃不住、找她對質,好在溫瓷無動於衷,也絲毫沒有任何不滿的表露。


    這份忍耐的心性,也很讓徐晨晨刮目相看。藝術團的女孩們年紀都差不多,但很顯然,溫瓷比她們都要成熟得多。


    在藝術團排舞的時候,溫瓷當眾對秦灃說:“秦老師,我不太適合《點墨》這一段的獨舞,不如把這一段讓給段瑾萱。”


    眾人訝然,沒想到溫瓷願意主動放棄機會如此難得的一段獨舞。


    段瑾萱自然也沒有想到,但她猜測,溫瓷肯定是被她昨天的“下馬威”給震懾住了。


    以前這樣的事沒少發生,她一路順風順水,擋路的石子都被她一腳踢開了,溫瓷…也一樣。


    本來嘛,她是前幾年入團的,溫瓷來之前,段瑾萱是團裏最惹眼的舞配。


    這次也是攢足了勁兒想要跳《點墨》這一段的獨舞的,私下裏練了好長時間。沒想到溫瓷一來,不僅搶走了她全部的風頭,秦灃老師還點名把這一篇章的獨舞全給了她。


    段瑾萱必須得給她點厲害瞧瞧。


    秦灃聽溫瓷說要主動退出,也微感詫異,意味深長地望了段瑾萱一眼。


    段瑾萱自得之色溢於言表,很顯然,她對溫瓷做了什麽…


    這樣的事沒少發生,秦灃從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段瑾萱家世了得,即便是作為老師的秦灃,也從來不會對她說重話。


    這越發養成了段瑾萱驕縱的性子。


    但這一次,她不想讓自己精心籌備的《墨染山水》大型舞蹈詩劇的舞台呈現、再因為這些外在因素而打折扣。


    她對段瑾萱道:“《點墨》這一篇章,你能跳好嗎?”


    “沒問題的,秦灃老師。”段瑾萱驕傲地說,“我早就練了好多遍了。”


    “行,那你試試吧。”


    琵琶樂響了起來,段瑾萱自信滿滿地走上了舞台,將這一段筆走龍蛇的點墨獨舞瀟灑地展現了出來。


    跳完之後,團裏女孩們很給麵子地熱烈鼓掌。


    “萱萱好棒啊!”


    “跳得真好!”


    段瑾萱在女孩們的讚揚聲裏得意洋洋地走下了舞台,對秦灃老師道:“老師,我已經為這一段舞蹈準備好幾個月了。”


    “果然是很熟練。”


    段瑾萱冷冷睨了溫瓷一眼,看她怎麽和她比。


    不想秦灃轉身對溫瓷道:“既然段瑾萱想要取代你來跳《點墨》,你也來跳一段吧,讓大家來評價,看你們倆誰更適合。”


    溫瓷點點頭,也走上了舞台。


    音樂響起,女孩翩然起舞。


    一開始,段瑾萱隻當她是剛入團的新人,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


    但漸漸地,眾人臉色變了。


    如果說段瑾萱剛剛那一段舞,細節和規範都無可挑剔,技巧也拿捏到位,那麽溫瓷的這一段舞,則渾然天成,讓人絲毫察覺不到任何的技巧。


    她自帶了一股子慵懶的氣質,如遊龍一般,將水墨山水圖的線條在潔白的宣紙上勾勒下來。


    不顯山不露水,韻味盡顯。


    不僅僅是美感,還有某種莫名的感動,直擊每位觀者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這一段舞,溫瓷和段瑾萱兩相對比,那是天壤之別。


    眾人沒有鼓掌,沉浸在溫瓷剛剛的那一段寫意的舞蹈裏,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甚至都不用秦灃老師做最後的決定,段瑾萱自己都能看得出來,她敗了。


    徹徹底底地敗給了眼前的這個女孩。


    而且這裏麵的差距,是她無論努力多少年,都無法追趕的。


    天賦不是每個人都有,天賦加勤奮…那就太恐怖了。


    段瑾萱深深意識到,這樣的人、是絕對不能留在團裏,留在她身邊的,否則她將永遠被她壓一頭。


    她走出舞蹈教室,冷靜地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


    當天下午,秦灃就接到了團董事會那邊的通知,要將新入的溫瓷除名,理由都幫她想好了,就說她沒能通過試用期的考核。


    而《墨染山水》的《點墨》這一篇章的獨舞,也要交給段瑾萱來跳。


    很明顯,是段家給了董事會壓力。


    秦灃是真的想要好好培養溫瓷,因此向董事會極力爭取,無論她如何說破了嘴皮,都隻有一個回答:“不行。”


    這不是段瑾萱第一次這樣做,以前也有好苗子因為她的排擠而離開、甚至還有經受不住打擊而放棄跳舞的。


    可是,秦灃又能怎麽辦呢,她不過是藝術團的指導老師,無力與資本對抗。


    她將溫瓷叫到了辦公室,很委婉地向她表達了董事會的意願。


    “即便不能留在瀾寧藝術團,你也一定不要放棄。”


    秦灃看出了女孩臉上失神的難堪,極力地安慰道,“你是好苗子,一定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的,答應老師,千萬千萬不要放棄,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


    溫瓷知道秦灃老師一定盡力幫她了,但還是沒有用。


    她已經一再退讓,之前鞋子的事情,傅司白反複追問,她都隻說是自己不小心弄髒了鞋。


    告訴秦灃老師她要放棄《點墨》的獨舞,也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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