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長義正詞嚴地上前表忠心,“卑職已安排兩隊人馬晝夜輪值,絕對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誓死守護殿下與將軍的安危!”


    隋策是他頂頭上司,難得伴駕護送,自然不能錯過表現的機會。


    商音咬著牙腹誹叫苦,卻又不好指責人家,皮笑肉不笑地讚賞道:“王校尉有心了。”


    “不過……單我一人,實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出門在外各處都缺人手,還是讓將士們多休息休息,犯不著為我熬更守夜。”


    “誒,殿下哪裏話。”


    禁衛長缺心眼似的愈發耿直道,“這點疲累何值一提,為保二位上峰的安全,便是熬上七天七夜又有何妨。”


    好家夥,都快煉成仙丹了!


    她尚在心頭扶額想說辭,就見一旁的隋策撩起車窗,眼眸輕抬,帶了點薄責的意味:“還沒聽明白呢?”


    “殿下是嫌你們吵鬧,一幫大男人守在門前算什麽事兒,把你的人撤走。”


    禁衛長微一怔愣:“啊?”


    “啊什麽啊。”他理所當然,“這兒有我,照正常安防的人數調配就行了。”


    王校尉後知後覺,方意識到此舉的不妥之處,隋將軍儼然是要和公主說體己話,他竟帶著大幫臭男人圍聚在側,這不是不識好歹是什麽?


    思及這般連忙恭敬道:“是是是,下官這便照做。”


    “慢著,還有。”他那廂接著吩咐,“圍場西門的守備空虛,此地不算緊要,你等先去西門增援,沒我的令不用過來。”


    “是。”


    看守營帳的衛兵們甲胄輕撞,終於訓練有素地陸續離開了。


    商音緊繃的肩膀得以鬆泛地一垮,難得對隋策另眼相看,“沒想到,你還是有點用嘛。”


    後者聞之不可置信,“想什麽呢——羽林衛都指揮使,永平城大半個禁軍皆在我手裏,這還隻能是‘有點’用嗎?我有用的地方多著,你還沒見過呢。”


    見他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商音壓著杏眼不以為意地低哼,“好了不起哦。”


    無論如何,總算是勉強將楊秀弄了進去。


    他們趁著夜色正濃,把人抬入了旁邊的小帳中,這是下仆住的值房之一。


    雲瑾喂他吃了一記退燒的藥,抬手翻看其眼皮。


    “怎麽樣,雲姑姑。”


    商音見她把完脈搏,連忙追問,“不會有性命之憂吧?”


    老宮女不緊不慢的用幹淨巾帕擦拭手指,“寒毒入體加上脾胃不和,他身子弱,精神不濟所以才昏睡過去。性命倒無大礙,隻是需要調養一段時日才能見好。”


    得了她的準話,商音可算鬆口氣,緊接著又道:“那、那知道何時能蘇醒嗎?”


    雲瑾:“這個卻是不知。個人有個人的體質,得看他自己了,若心頭惦記著事情,應該能醒得更早些。”


    商音不免微微喪氣。


    楊柔弱瞧模樣就不是什麽體格強健之人,再加上又得知重華公主會替他討回公道,恐怕能心安踏實得睡上幾天幾夜。


    營帳這邊便交由今秋同雲瑾盯著,除了醫治楊秀,也得提防旁人發現異樣。


    傍晚時分,夜色自四野圍攏,不遠處有禦廚準備飯食的煙火香氣。


    商音和隋策走出帳外。


    他們是第一批到圍場的,此後陸續將有朝臣和宮婢們的車馬趕來。今夜是落腳的第一日,周遭進進出出忙碌著搬運物件,準備紮帳的太監。


    兩人沿著圍場邊沿信步而走,安頓楊秀的問題一解決,商音也有空整理思路。


    盡管為了告禦狀,對方一應自證身份的東西皆備得很齊全。


    路引、戶籍、鄉試憑證以及考卷。


    但畢竟是要拿到鴻德帝跟前去的,凡事謹慎點好。


    商音:“楊秀所言,得再去核實一番。”


    隋策頷首讚同:“我也這麽想,據他提供的幾個秀才的名姓,沿途搜找,是生是死不難查到。”


    商音說對,“包括他的祖籍,最好再下西南去陳州探個虛實。”


    隋策:“我來辦吧——橫豎他這病也要治一陣。”


    她樂得清閑,反正自己的人手沒他多,“好啊。”


    隋大將軍麵色肅然地應承完,輕踢了下路旁的石子兒,表情轉換得很快,斜眼半笑著衝她討債:“誒,我此次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你預備怎麽謝我?”


    對方果然眉頭緊皺地不滿道:“怎麽這還要人謝。”


    他在那邊煞有介事,“不然呢?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私藏無關人士進圍場,你以為是小事啊?夏侯勤前車之鑒猶在,被人知道了,我可得受罪的。”


    “哦,現在想著要趨利避害了?”


    商音嗓音滿含酸氣兒,意有所指地睇他,“你們這些大好人,不是自詡行俠仗義,路見不平嗎?原來替人伸冤還要討報酬的哦?”


    她此話含沙射影,意思簡直再明了不過,是在諷刺上回他給宇文姝那眼線丫頭說話的事。


    隋策頓時大尾巴狼也裝不下去了,腿下一踉蹌,不得不服軟道:“姑奶奶,我錯了……這事兒你怎麽還撿出來說呢。”


    “怎麽不能說?”她意氣揚揚地負手在後,“經典詠流傳,我會時不時地多多提醒你。君子‘慎厥身,修思永’嘛,對不對?”


    他隻好認輸地“行行行”:“我真是怕了你了。”


    晚風徐徐自開闊的圍場拂麵吹來,燈火連成一片星海,風中有跑馬帶起的煙塵和沙土味道。


    商音正在和隋策商議楊秀一案的細節,不經意間望見前麵有人影靠近。


    還不等他看清來者是誰,胳膊忽然猛地被人抱住,再用力往旁邊一拉。


    差點沒把他拽個趔趄。


    臂膀之下隱約能感覺到些許柔軟而溫暖的起伏。


    這舉動,不必瞧就知道對方是何人了。


    隋策先是朝商音緩緩看一眼,眸光裏透出無奈,聲音卻壓得很低:“你又來?”


    公主殿下神情如常,嘴邊微不可見地囁嚅:“不必你開口,站著配合我就好。”


    隋策:“……”


    他勉強擺直身體,前方果不其然是三公主的大駕。


    這丫頭腦袋微歪,賤嗖嗖地“驚訝”一句:“哎呀,是姝姐姐啊。”


    那邊的人顯然也覺得冤家路窄很晦氣,撐著臉麵淺淺一笑:“四妹還是這麽精神。”


    她九曲十八彎地長歎:“唉,宮外的酒飯到底不及家裏的可口,我沒吃多少,這些天總是食欲不振,哪有什麽精神。”


    隋策戳在邊上聽著,心說:我看你中午吃得挺高興啊。


    感慨完就開始指桑罵槐了,“不像姝姐姐你,一連忌了半個月的葷腥,麵色依舊如此紅潤。”


    宇文皇室禁足是要吃素的,三公主知道她在明嘲暗諷,可今日頭疼,沒心情打嘴仗,隻憊懶地說:“偶爾清清腸胃,對身體好。”


    隨即漫不經心地瞅了瞅隋策,要笑不笑地寒暄道:“這是,和隋將軍一塊兒去向父皇請安嗎?”


    眼見戰火轉到了自己身上,隋策本能地開始仰首望天,企圖成為背景。


    但商音哪會輕易地放過他,早有預料似的,一把將人又拽了回來。


    他手臂正撞上她胸口,繁複的錦衣下溫軟猶在,頃刻間半邊身子都起了雞皮疙瘩,心累得直想歎氣。


    “是啊。”對方沉迷扯頭花,瞧著是根本沒發覺,還頗為雀躍,“父皇心疼我們阿策,特地讓他放下公務陪我的,我自然得上禦前道個謝。”


    “是嗎。”


    宇文姝淡淡地彎唇頷首,誇讚得毫無感情,“那真是叫人好生羨慕。”


    而後盈盈垂眸,道了個別,“我才從父皇處過來,就不與你們同行了,二位告辭。”


    說完,分外刻意地補充道,“對了。”


    她微笑,“小方大人此刻亦在禦前,四妹好像與他交情匪淺,正巧可帶著隋將軍去與之敘個舊。”


    然後也不等商音回駁,帶著自己的宮女抬腳就朝著反方向走了。


    她盯著此人的背影不服氣地撅了噘嘴,“哼,想挑撥離間,我才不吃這套。”


    被迫夾在其中充當工具的隋策忍不住頭疼地喟歎:“你們倆啊,到底是有什麽仇怨,姑娘家家的,怎麽每次說話都夾槍帶棒。”


    商音不告訴他,“知道是姑娘家家的過節,你一個大男人還打聽?”


    她扭頭,“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好好好。”他不再糾結於此,“無論是深仇也好,大恨也罷,現在戲也演完了……總能放手了吧?”


    商音先不解地看他,隨即一低頭,眼睜睜瞧著對方橫在自己胸上的手,登時如遭雷劈,比扔雷火彈還迅速,避之不及地丟了出去。


    “你!”


    公主殿下滿臉的血氣倏地竄上來,有些張惶地氣急敗壞,指著他“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下文,隻好斥道,“你無恥!”


    說完提著裙子就怒氣衝衝地往前走。


    隋策被她甩在原地,隻覺這口黑鍋扣得十分莫名其妙,朝著商音的後背道:


    “我……我無恥?”


    他不可理喻:“分明你自己放上去的!”


    對方走得急,但顯然聽得很清楚,兩手把耳朵一捂,腳步更快了,簡直是在飛奔。


    作者有話說:


    音音: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恭喜,綠寶兒已經用手測量過了,未來的幸福生活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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