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好後那個帶他回來的人便過來了,他把他帶去了一個更大的房子,房子裏有一對男女,帶他回來的人讓他叫他們爹娘。


    小孩有些疑惑,他娘不是死了嗎?但是他小小的腦子裏不懂這些,他還是乖乖叫了。


    雲元思和孫氏坐在主位,看著管家帶進來的孩子,兩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相貌一看就知道是雲家的種。


    孫氏雖然別扭,但想到這孩子身上係著他們家的富貴,便忍了下去。


    從那天起,這孩子便記到孫氏名下,記做嫡子,取名雲飛。


    雲飛沉默寡言,並不討人喜歡,不過雲府也沒人在意他,隻是不短了他吃穿,別的是一概沒有的。


    隻是這樣的日子對雲飛來說已經比從前好了千倍萬倍,過了大半年,雲飛便脫胎換骨,再不複之前麵黃肌瘦的樣子,變得玉雪可愛。


    正值過年,雲家人都要去蕪州的本家拜年,雲元思夫妻帶上了雲飛,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討雲家父母的歡心,雲元思不明所以,但是他們給了他飯吃,他便也聽他們的話。


    到了蕪州雲府,這裏比雲飛現在住的地方要大得多,雲飛睜著大眼睛一路四處看著,跟著雲元思兩人走了半晌才到雲家父母待客的院子。


    雲元思給雲家父母介紹了雲飛,雲家父母慈眉善目,雲母喜歡小孩子,笑著摸了摸雲飛的頭。


    雲飛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溫度,他驚奇地抬頭看著雲母,雲母見他可愛,又招呼他去吃糕點,雲飛第一次吃到糕點,他想,原來這就是糕點,真好吃。


    他們當天便在雲家住下,第二天雲飛就見到了雲家父母的女兒,雲元思讓他叫堂姐。


    堂姐帶回來了一個奶團子,一群人圍著她誇讚,他們說的話雲飛聽不懂,他隻認真地看著繈褓裏可愛的奶團子。


    奶團子眼睛轉來轉去,也發現了他,對著他露出個大大的笑臉來,雲飛也不太熟練地扯了扯嘴角,對奶團子笑了一下。


    雲姣一直分神留意著兒子,發現兒子喜歡雲飛,就把他叫到跟前,讓他和奶團子一起玩。


    奶團子又乖又可愛,雲飛和他玩了一天,笑容比在雲元思府裏的那幾個月還多。


    晚上雲姣便帶著奶團子回蘇府去了,雲飛看著奶團子有些不舍,心裏想著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奶團子。


    他的期待很快就被打破了。


    這幾日來找雲家父母明裏暗裏提起過繼之事的人實在太多,嘴上說著是為了雲家,其實心裏的小算盤都快寫在臉上了。


    雲家父母不勝其煩,直接宣布這一輩子都不會過繼孩子。


    雲元思謀劃了整整一年,年初好不容易把雲飛接回家,好吃好喝的養了大半年,算盤一下便落空了。


    雲元思夫妻沉著臉帶著雲飛回程,雲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見這幾日待自己還算溫和的父親眼神陰沉地盯著自己,他縮在馬車一角,不敢說話。


    回府後,雲元思知道雲飛這條路是廢了,但這確實是自己兒子,他也沒有把他送回四兄弟那,隻是從此對他視而不見。


    孫氏也知道留著雲飛沒什麽用了,她很快便廢了雲飛嫡子的名頭,雲飛從此便成了府裏沒有親娘的庶子。


    之前雲飛在府裏本就是個透明人,那些年紀大了的兄弟們知道他是來幹嘛的,並不理會他,下人們並沒有多麽尊重他,卻也因為他有個嫡子的名頭不至於苛待他。


    可現在卻不同了,大夥兒知道他這是得罪了老爺和夫人,夫人的意思就是明擺著不管他了,於是雲飛才過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便又陷入了水深火熱中。


    下人們先是克扣他的吃食用例,之後見夫人根本不管,便變本加厲,甚至讓小小的雲飛做活來換吃食。


    雲飛還小,小小的腦袋裏都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隻是他們叫他幹活,他便幹了,他隻當之前那大半年的好日子是有期限的,並不覺得有什麽不滿。


    雖然比之前大半年吃得差太多了,但是他起碼還能吃飽,比起在村裏時已經很好了。


    雲飛就在這樣名義上是少爺、實際上是奴仆的環境下慢慢長大了,他再也沒被帶到雲府去過,再也沒能見到那個奶團子。


    他懂的事越來越多,也能從之前在雲府的見聞和下人們的八卦閑聊中拚湊出自己被帶回府的原因和落得現在這樣境地的原因。


    他不過是雲元思為了過繼帶回來的孩子,失去了作用便被當成奴仆使喚,他從未對雲元思有過期待或孺慕,自然也談不上恨他,就當自己沒有這個爹便是了。


    一切的轉折發生在雲飛十六歲那年。


    雲元思因為喝醉拉了個丫鬟上床,第二天這丫鬟便抬為了姨娘。


    雲飛本不在意這些事,雲元思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或者說是他幹活給他飯吃的雇主,可他卻無意間聽到了府裏伺候了很多年的嬤嬤唏噓地說起當年的事。


    嬤嬤說當年也有個丫鬟被拉上了老爺的床,那丫鬟真真是被強迫的,隻是不敢反抗,和今天這個蓄意勾引的可不一樣,可那丫鬟卻沒有今天這位這樣的好命,被趕出了府不說,後來帶著孩子上門竟又被趕出去了。


    聽她講故事的小丫鬟好奇地問道:“後來呢?”


    嬤嬤歎道:“過了幾年,管家去把那孩子找了回來,聽說那丫鬟早就死了。”


    小丫鬟驚呼一聲,“莫非就是四少爺?”


    嬤嬤讓她噤聲,這件事當年四少爺回來時府裏便下了令不讓說,今天也是府裏又發生同樣的事她才有感而發,私下裏跟女兒感慨。


    嬤嬤囑咐道:“這件事千萬不能對外說,知道嗎?”


    站在牆後的雲飛眼神已經變了,但他沒有發出聲響驚擾這兩人,而是悄無聲息地從另一端繞走了。


    雲飛一直都隻知道自己的親娘已經死了,小時候他跟著那幾個舅舅過,過得不如畜生的日子他也還記得,卻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親娘和雲元思之間竟是這樣的情況。


    他心亂如麻,之前他在村裏時還小,關於娘親的事並不記得多少,知道自己沒娘也是因為村裏那些小孩經常嘲笑他。


    他以為雲元思就算把自己找回來是為了利用,但起碼也是從那幾個舅舅手裏救了他一命,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悲劇,他娘親的悲劇,難道不就是雲元思一手造成的嗎?


    雲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找機會出了趟府,回了之前的村裏,去找到他記憶裏經常給他飯吃的那位柳嬸子。


    柳嬸子和雲娘一起長大,關係極好,後來雲娘被趕回家後她們也常見麵,雲娘之前的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最後雲娘覺得自己撐不下去時還曾拜托柳嬸子幫忙照看雲飛。


    柳嬸子看著已經長得俊秀挺拔的雲飛,把雲娘的事全都告訴了他。


    雲飛聽到娘親臨終時為了讓自己活下去還留了那樣的話,眼眶瞬間便紅了。


    他也終於知道,娘親的死,雲元思、孫氏、雲娘的幾個哥哥,全都是凶手。


    雲飛謝過柳嬸子,平靜地回了雲府,他像往常一樣幹活、吃飯,然後在當天夜裏,收拾好這些年來攢下的銅錢,連夜離開了雲府。


    十六歲的雲飛孤身一人離開了蕪州去到筠州,拚搏數年終於創下了煙雲布號。


    雲飛說完這個長長的故事,屋裏一時寂靜無聲。


    昀哥兒聽到他去雲府拜年時就已經懵了,所以……雲飛是他的小舅舅?


    聽到後麵,他心裏也越來越難受,雲元思的所作所為,幾乎與蘇玉泉不相上下了,強迫了雲娘又把她趕出府,先是不認親子,之後為了利益又不顧親子,雲飛在他眼裏哪裏是自己的血肉至親,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工具罷了。


    而雲飛一語帶過的那些年,又哪裏會這麽容易?十六歲隻身闖蕩到二十幾歲就創下煙雲布號這樣的產業,其中的艱辛怎麽會為外人所知。


    陸憬雖然也頗為觸動,但他時刻注意著昀哥兒的狀態,昀哥兒現在懷著孩子,若是大喜大悲怕他傷了身子,此時他擔憂地看著昀哥兒,眼裏的凝重不比昀哥兒少。


    雲飛看著兩人的表情,倒是先笑了出來,“不用這麽凝重,都過去了,我從本家離開時都還在想著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一次堂姐家的奶團子,沒想到再見麵竟是過了這麽多年,小奶團子都這麽大了。”


    昀哥兒聽著他的話,眼中又聚起了淚,他那時還小自然是沒有記憶的,可是他一直都知道雲家那些親戚就沒幾個人是真心的。


    當時雲姣走後那些平日裏靠著雲家的人沒有一個過來吊唁,他那時便知道,自己已然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他現在卻知道有這麽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舅舅這麽多年還惦記著自己,這可能是世上唯一還在乎自己的親人了。


    陸憬握緊了昀哥兒的手,要不是顧忌著雲飛還在早把他抱進懷裏哄了。


    雲飛歎了口氣,起身走過來摸了摸昀哥兒的頭,“別哭了,叫小舅舅。”


    陸憬瞪著雲飛伸過來的那隻手,到底是顧忌著昀哥兒沒有拍下去。


    誰知雲飛摸完昀哥兒的頭又轉過來對著自己笑道:“還有你,也得叫我小舅舅。”


    陸憬:禮貌微笑。


    昀哥兒看兩人笑著互瞪,終於露出些笑意。


    屋裏本還有些凝重的氣氛就這麽被雲飛三言兩句岔開,陸憬看昀哥兒眼裏的淚意未消,顯然還在為雲飛的經曆難過,便對雲飛道:“後來呢,你那幾個舅舅怎麽樣了?”


    昀哥兒的眼神也轉過去盯著雲飛,雲飛散漫道:“我去遷我娘的墳時他們跑出來讓我給錢,不然不許遷,被我的家丁打斷了腿,不知道熬沒熬過來。”


    陸憬看了眼昀哥兒,見他注意力被轉移,沒那麽難過了,繼續問道:“雲家呢?”


    雲飛粲然一笑,“雲家布莊倒了,一家人搬去一個小院子天天吵架,雲元思快五十歲的人天天和他的姨娘鬼混,馬上風走了,孫氏被氣得一病不起,天天被兒媳婦搓磨。”


    昀哥兒瞪大了眼睛,這走得也太不體麵了。不過惡有惡報,為雲飛不平的心思終於被衝淡許多。


    見昀哥兒情緒恢複得差不多了,而且雙方現如今已經十分坦誠,並沒有什麽別的問題了,陸憬便把話題轉了回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繼續聊合作的事?”


    雲飛點了點頭,“沒什麽問題了,我給你們四成股,明年咱們拿下皇商,把姓蘇的拉下來。”


    蘇家在前年終於搶到了皇商,雲飛自是知道的,陸憬前幾天在縣裏找人打聽,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陸憬道:“我們隻要三成就行,四成太多了。”


    昀哥兒也道:“是啊小舅舅,布號的經營管理都是你一個人忙,我們哪能拿這麽多?”


    雲飛被他這聲小舅舅喊得舒坦,見兩人誠心如此,便也不再多說,反正總不會虧了他們。


    合作談完,兩人邀請雲飛住下,現在有了雲飛和昀哥兒的這層關係,兩方明顯親近許多,雲飛欣然應下,昀哥兒親自帶他去了客房。


    沒想到本來隻是利益交換的合作,竟然意外為昀哥兒找到了一個親人,兩人多了一個親密值得信任的盟友,目標又往前邁了一大步。


    陸憬看了看天色,打算去一趟雲堂酒樓找王掌櫃,昨天攔路的那些人,他得盡快解決。


    他讓柳哥兒一會兒告訴昀哥兒一聲自己的去向,便換上衣服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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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捋一下,雲元思和雲父雲母同輩,雲姣是雲飛的堂姐,昀哥兒是雲姣的兒子,所以雲飛是昀哥兒的小舅舅。


    第63章 床單


    王掌櫃看陸憬拎著份冰飲進來,笑道:“稀客啊,陸老板怎麽今日有空來找我了?”


    陸憬道:“王掌櫃貴人多忘事,我前幾日不是才來吃過飯?”


    王掌櫃笑罵:“行了,我知道你貴人事忙,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陸憬打了個眼色,王掌櫃會意地引他去了雅間。


    陸憬把手裏的冰飲遞給王掌櫃,“餘涼小鋪的新品。”


    王掌櫃來了興趣,接過來一看,果然是還沒開始賣的新品,他嚐了一口,表情都舒坦起來,誇道:“真不錯,酸酸甜甜,十分開胃。”


    以陸憬和王掌櫃的關係,他也不多做寒暄,直接開口道:“昨日我回鎮上時被一夥人攔路,揚言讓我交出買冰的渠道。”


    王掌櫃把勺子放回竹筒杯,擰眉道:“他們可有傷人?”


    陸憬謙虛道:“他們倒是想,但是我的身手不允許。”


    王掌櫃又氣又想笑,陸憬現在像變了個人似的,又有人情味又會說嘴逗趣,哪還有之前剛認識他時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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