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自己進門起,這女子就沒看他一眼,專注於和元栩安裝凳子腿,還一口一個表哥。


    當他是空氣?


    好像隻有元栩會安凳子腿似的!


    忍著酸澀,他咳了下,說出了開場白:“麗麗,我來換藥了。”


    殊麗抬眸,淡淡“嗯”了聲,又開始幫元栩扶著凳子腿。


    兩人配合默契,全然沒受影響,還是元栩在聽見“謝仲禮”沒有掩飾的聲音和對殊麗的稱呼時,頓了一下手中動作,眉眼微挑,流露出高深的意味。


    “表妹,幫我拿一下膠。”


    “好。”


    殊麗起身去拿,越過坐著的男人時,連目光都沒有賞一下。


    陳述白盯著殊麗來回的身影,峻冷的麵容越繃越緊,起身拿起堆在角落的“破”椅板凳,撩袍蹲下,也開始做起工匠活。


    “麗麗,幫我扶一下。”


    可他的請求,顯然沒得到回應。


    屋裏不多不少剛好五人,除了殊麗、晚娘、木桃和元栩外,就隻剩下該去燒火做飯的老趙。


    老趙還在為謝官人給的金子而感動,哪裏能讓謝官人失了顏麵,於是樂嗬樂走上前,作勢要幫他。


    可陳述白根本不領情,再次對殊麗喚道:“麗麗,來幫我一下。”


    話語簡介,語氣溫和,哪還有一點兒天子的威嚴。


    隨性坐在門檻上的元栩勾了下唇,看向殊麗,“表妹,我有點餓了。”


    殊麗點點頭,叫上老趙和晚娘,一起去了灶房。


    木桃趴在賬台前,學著敲算盤,偶爾看一眼屋子裏較勁兒的兩個大男人,看著他們快速地安裝桌椅,驚歎於“吃味兒”的魔力。


    工匠師傅半日的活兒,被兩人半個時辰完成了。


    殊麗幾人端著熱乎乎的飯菜出來時,就瞧見一副副嶄新的桌椅被擺放在兩側,一側是元栩完成的,另一側是陳述白的。


    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晚娘,照這個速度,用不了兩天就能重新開張了。


    笑意幾乎咧到耳根,她招呼著兩人淨手用膳。


    元栩裝作沒有認出“謝仲禮”的真實身份,自然無需跟他行禮,不僅如此,還特意引著殊麗坐在了靠左的桌上。


    殊麗坐在了左邊,晚娘和木桃也跟了過來,把右邊的桌子留給了陳述白和老趙。


    老趙是麵點師傅,也承包了店裏的一日三餐,每次都要用過飯再閑轉幾個來回再回家,這會兒也不急,再說還有謝官人在側,他笑嗬嗬拿出私藏的酒,要跟陳述白分享。


    “家裏婆娘不讓喝,隻能在店裏整兩盅,官人別嫌棄,一起用吧。”


    說著,為陳述白斟了酒。


    粗劣的酒水蕩在眼前,陳述白剛要拿起,左桌上傳來一道不悅的聲音。


    聲音很輕很柔,卻滿是責備:“傷口未愈,怎可飲酒?”


    原本灰淡淡的心境瞬間清亮,陳述白壓下嘴角,以手擋住了酒盅,“不宜,改日。”


    老趙了然,為自己斟酒,邊是感慨邊是側麵的抬舉:“日後啊,官人也是個懼內的。不過懼內是疼愛娘子的表現,誰嫁給官人,誰享福咯。”


    晚娘扭頭看了老趙一眼,不懂他今兒怎麽這麽多話,“快吃飯吧,待會兒嫂子過來看你喝酒,非追著你兩條街打。”


    老趙聳肩一哼,“她試試!”


    “你就嘴上吹吧。”


    晚娘不再理他,為元栩又盛了碗飯,“元侍郎多吃些,別客氣。”


    元栩笑笑,繼續安靜用飯。


    飯後,元栩又安裝了幾副桌椅,臨走時才與還在安裝桌椅的男子打了聲招呼,“兄台不走嗎?”


    陳述白板著臉沒理,繼續悶聲幹活。


    元栩沒了留下來的理由,跟殊麗打聲招呼就要離去。


    外麵已下起鵝毛大雪,殊麗拿來傘,叮囑他路上慢些。


    看著他們細水流長般的溫馨互動,陳述白臉色更差,在殊麗再三詢問他何時換藥後,還是不予應答。


    殊麗早沒了耐心,索性回到裏屋忙自己的事了。


    老趙臨走時,又塞給他兩顆大補丸,“這東西管事,把我婆娘製得服服的,官人留著婚後用。”


    礙於對方的熱情,陳述白沒有拒絕,裹著紙放進袖管裏,繼續安裝桌椅。


    晚娘洗碗回來時,發現陳述白還在忙活,而非與元栩鬥氣,趕忙上前勸道:“陛下還有傷,別太勞累了。”


    若病在她店裏,她可沒有好果子吃啊。


    陳述白默聲,繼續忙活,直到把最後一副桌椅安裝好才起了身,輕車熟路地去往後堂淨手,之後來到裏屋前,叩響了門扉。


    “咯吱。”


    殊麗拉開門,沒說什麽,轉身往裏走。


    陳述白走進去,反手掩好門,跟在殊麗身後,她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兩道被燭火打出的影子前後相靠,如靜夜裏的兩隻雨燕。


    受不住他的黏糊勁兒,殊麗拿起布巾和藥膏,轉身道:“快上藥吧。”


    陳述白二話沒說撥開係帶,當著女子的麵褪了外衫、中衣。


    殊麗別開眼,心道他怎麽連中衣都褪了,大冬天光著膀子做什麽……


    帶著他坐到桌邊,殊麗麻利地為他換好藥,轉身收拾時幾不可察地舒口氣。


    如今每每與他獨處一室,再沒了曾經在燕寢的淡定,尤其是對上他灼灼的視線時,甚至開始手足無措。


    驀地,窗外響起煙火聲,漆黑的夜被簇簇火光點亮。


    臨近除夕,富貴人家開始燃放煙火了。


    為了掩飾獨處的尷尬,殊麗推開窗,仰頭盯著墨藍的天空,秋水剪瞳裏映出蘑菇般的璀璨銀花。


    美得不切實際。


    陳述白穿好外衫,盯著窗邊的女子,拿起自己的大氅走過去,輕輕搭在她肩頭,雙臂順勢環住她,左臉貼在她的右耳畔,嗬氣成霧,“喜歡嗎?”


    若是喜歡,再簡單不過,他能為她燃放更為絢麗的煙火。


    殊麗掙了下,想要脫離他的懷抱,可男人擁的很緊,不給她脫離的機會。


    “麗麗,喜歡嗎?”


    再次嗬出霧氣,陳述白翻轉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不知是在問她喜歡煙火,還是喜歡他的擁抱。


    殊麗抬手撐在他胸口,極力拉開距離,“你放開我。”


    今日吃了不少“醋”,陳述白心裏不舒坦,借著瑰麗的煙火氛圍,得了寸、進了尺,隔著大氅,他勾住她的腰,呼氣噴薄在她的鼻翼,“元栩在時,為何不理我?”


    殊麗不怕他不冷不熱,就怕他突然而至的柔情,一個麵容絕冠的男子,深情款款望過來時,殺傷力可想而知,她甚至想要縫上他的嘴,叫他別再蠱惑人。


    “我沒有不理你,是你多心了。”


    疑心病和事實,陳述白還是分得清的,他攬住殊麗胯骨,將她抱坐在窗台上,一手撐在窗框上,一手環著她的腰,附身靠過去,“是你不理我。”


    殊麗向後仰去,避無可避時,反問道:“我為何要理你?又為何要給你優待?”


    他們是何種關係?憑什麽他上門,她就要笑臉相迎?


    陳述白耷了耷眼皮,思考的時間有些久,之後拍拍她的後腰,示意她坐穩點,別掉下去。


    殊麗不明所以,雙手抓住窗框,迷茫地盯著屋裏的男人。


    月光跳動在他忽明忽暗的臉上,為他鍍了層柔靡,也為他鍍了層迷霧。


    “你?”


    沒等問出口,麵前高大的男人忽然跪了下來。


    殊麗怔忪不已,想要跳下窗台,根本無法相信,陳述白跪在了她的腳下。


    可陳述白不給她跳下來的機會,單手抓住她一隻腳踝,阻止了她的意圖,“別動,聽我講完。”


    她一直在躲避他,即便同處一室,她也將自己掩護的很好,不給他心與心交流的機會。


    那麽,也隻有用這麽卑微的方式,換取一點點被正視的機會。


    如果她願,他也不覺得虧,並甘之如飴。


    “我沒執念過什麽,甚至連皇權都沒那麽熱衷,可我對你,執念過深,與命相連。從小到大,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人脈靠爭,人心靠謀,我謀慣了人心,百試不爽,因此在與你的相處中,有恃無恐,覺得你合該是我的掌中物,忽視了你的真實感受,以元佑的身份欺你,以陳述白的身份占你,還企圖得到你的真心,可月圓則虧,事與願違,在不知不覺中,無論是元佑還是陳述白,都失去了你。麗麗,時光無法重來,我無法去挽回曾經的過錯,但日子還在繼續,我會用餘生彌補,隻要你願意。皎月為證,對卿,絕不相負。”


    殊麗靜歎,從不知惜字如金的天子,可以一次說出這麽多的話。


    見窗上的女子沒有反應,陳述白也不氣餒,捧起她的腳,於月光中輕吻她的腳背,帶著繾綣和堅毅,“麗麗,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吧。”


    殊麗收回腳,語氣平靜的令他心慌。


    “你應該清楚的,我已經不在乎元佑了,那麽你是元佑還是陳述白,都與我無關。”


    陳述白靜默,心牆再度裂開縫隙,生疼生疼的。


    “沒關係,從此以後,我就是你門前的甲乙丙,還有與你重新認識的機會。”


    “何必呢,陳述白?”


    何必屈尊降貴,殊麗無奈。


    陳述白沒有答應,上前將她抱了下來,替她拍了抬身後的褶皺。


    殊麗臉一臊,擰眉推開他。


    陳述白順勢靠在桌沿,蒼白的俊麵帶著一絲痛楚。


    何必呢?因為我動心了。


    非你不可。


    作者有話說:


    狗子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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