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楚天闊說了這麽會兒話,她覺得精力不濟。


    小丁趕快出去,把艾黎給換進來。


    艾黎剛在門外遇見楚天闊,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比往常態度甚至還要好一些。楚天闊笑眯眯的,看起來對她的態度很是受用,也站下來多說了幾句話,末了等電梯來了,才跟她說句辛苦艾黎啦,進去了。


    艾黎看著楚天闊這意氣風發的樣兒,幾乎已經全沒有姑姑剛確診時那灰頭土臉的勁兒了,一時心裏有點五味雜陳。當然,這不是壞事,因為姑姑情況是穩定的,連她也覺得輕鬆很多,不是嗎?


    見小丁小跑著出來,看見她就招手讓她快點兒,她一省,問:“怎麽了?”


    “我看阿姨不大舒服的樣子。我剛跟管床醫生說了,他正忙著,馬上過去。你先進去吧,我在這兒等。要是不大好,我就留下……”小丁說。


    艾黎顧不上多說,撒腿就往病房跑來。


    正好管床大夫到了,檢查了一下,又問了韓棠幾個問題,讓她休息,跟艾黎說不用緊張,正常藥物反應,是不大舒服。艾黎這才放心,給小丁打了電話讓她走,回來看姑姑睡著了,陪了她一會兒,把小桌子上那碗沒來得及收的燕窩粥拿起來,想了想,蓋上蓋子,塞進了冰箱裏。


    天已經全黑了,她沒開燈,借著外麵的一點燈光,看著姑姑的臉——眉頭緊鎖,因為脫發,也因為很久沒再染發,頭發稀疏而且灰白,要隻從背影看,完全是一個老太太了……她直起身,看看時間,決定讓姑姑再睡會兒,就把她叫起來吃晚飯。趁這會兒工夫,她去趟護士站登個記。


    剛走出來,她看到杜鬆子進了斜對門病房。


    她站了下,轉身往護士站走來。


    看到賈筱茜跟一個同事在裏麵忙碌,她等了一會兒。


    把磁卡遞過去,賈筱茜過來做了登記,扔回給她,又把一個本子扔過來,讓她手動登記一下信息。


    艾黎看著扔到麵前的這兩樣東西,深吸了口氣,說:“賈筱茜,我忍你好久了。”


    第64章 海鷗飛處彩雲追 (5)


    賈筱茜停下手裏的事,旁邊的同事也停了下來,一起看著她。


    韓艾黎看了一眼那個同事。那是個清秀的、微胖的、跟賈筱茜年齡相仿的護士,經常會遇見她值班,平時話不多,但也挺和氣的。見艾黎看過去,她目光躲閃了下,挪開了。賈筱茜卻跟著回了下頭,惡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這會兒工夫,艾黎抓起筆,飛快地把信息登記完畢,一把拍在本子上,往賈筱茜那邊一推,抓過磁卡來,說:“我沒得罪過你。你每次見了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憑什麽呀?有什麽事兒你明說,幹嘛呀這是?因為我姑姑在這住院,常來常往,我才忍這麽久,你還來勁了是嗎?”


    旁邊有人碰了下她的手臂。


    她隨手一推,“走開!”


    說完覺得有點不對,轉頭看到杜鬆子,瞪了他一眼。


    杜鬆子沒出聲,站在她身邊。


    艾黎轉頭看了賈筱茜,又看了眼四周的環境,問:“單獨聊幾句?還是當著同事的麵聊?”


    她說著,往後退了退。杜鬆子也往後退了退,這時低聲說:“好好說,在這別動手。動手你就成醫鬧了。”他說完,趕緊先閃開了。


    艾黎斜眼看他,那長手長腳躲避得靈活著呢,一點兒不見笨拙。


    “這邊。”賈筱茜打量一下他們倆,指了下旁邊。


    護士站東側有一間放器械的小房間,再往裏是醫護專用的衛生間,中間就是個很短的走廊。艾黎往那邊走了幾步,賈筱茜跟著走了過來。杜鬆子沒有上前,仍然站在護士站外。


    艾黎等賈筱茜過來,說:“我跟你之間要有什麽交集,就是池清許了。你要是因為他對我有意見,我這就跟你解釋清楚——他是我前男友沒錯,我們也偶爾有聯係,但是僅限於節日問候、看球喝酒。你們結婚以後,我們見了幾次麵都有數的,每次都有朋友在場,從來都沒單獨見過。本來這些話,也根本沒必要說,可是我不想你猜疑誤會到我頭上來。不管你是防著所有女人,還是隻防著我,今天我一定要把話說在明處。反正我以後也不打算跟池清再有多餘的聯係,你放心好了。不過我們是同學,共同的同學和朋友很多,不可能完全不見麵。我這句話放在這,我周圍高質量的男人還是有不少的,完全沒必要跟有婦之夫牽扯不清。”


    她說著看了眼外麵。正好杜鬆子低了下頭,在登記簿上寫著什麽。


    長頸鹿的頸子修長而有力量,彎下來時卻顯得特別溫柔……


    “你也別做些有的沒的——首先你別因為池清許,隔山打牛,怪罪到我和我姑姑這邊來;其次你也別疑神疑鬼的,之前你用池清許的手機撥過我的電話吧?”艾黎看著賈筱茜的眼睛,問。看她沒否認,臉皺了下,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氣來,“你至於麽?這是把自己搞到什麽地步了……”


    賈筱茜也看了眼外麵。此時護士站裏幾近無聲,除了“裝模作樣”的杜鬆子,也沒有別的病人或家屬。


    她說:“用池清許手機給你撥號,我是幹過。因為我發現池清許老給你打電話,每次一打電話,通話時長都至少是一刻鍾到半小時,有時候他值班,夜裏通話會有一小時。他科裏忙得要死,老打那麽長時間電話,不對勁。”


    艾黎聽了,睜大眼,“我什麽時候跟他一打電話就這麽長時間啊?我最討厭煲電話粥浪費時間,跟他談戀愛的時候也沒這麽幹過……”


    賈筱茜點了點頭,“對,不是你。”


    艾黎腦門像被拍了一下。


    “那個電話號碼顯示的是你的名字,微信也標注艾黎,但微信是個小號。微信裏經常會相互發一些照片來。照片沒什麽特別露骨的,可是那個狀態,就是熱戀期的狀態,早上起床吃什麽都要拍張照發過來,就別說晚安,早安,累不累……還有‘來不來’了。不過,有次你來做登記,我發現你的右手手腕有顆痣,那個人沒有。而且你兩次登記留的不同的電話號碼,跟那個號碼都不一樣。還有個細節,就是我用池清許的手機給你打電話,你是接通之後馬上說話的,那個號碼的主人不出聲。我用池清許的手機,我不出聲,那邊也不出聲,兩邊都跟鬼一樣……我知道另外有人,而且她的戒心很重。池清許本人打給她,是會先出聲驗明正身的。”賈筱茜說著,冷笑了下。


    艾黎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樣的婚姻又是什麽樣的夫妻關係,硬生生把人逼成了大偵探。


    “你知道是誰了?”艾黎問。


    “知道了。”賈筱茜說。


    “你知道不是我了,還跟我摔咧子?”


    “這是我不對。可是我看著你還是窩火。”


    “你窩火就拿我撒氣。看準了我一病人家屬必須得忍你是嗎?你欺軟怕硬。我跟你說,賈筱茜,以後你要在再這樣,我一準兒跟護士長投訴,一直投訴到你們醫務科,你看我會不會!”


    “……對不起。我也沒怎麽著你。”賈筱茜說。


    韓艾黎狠瞪了她一眼,一看時間,五分鍾了。


    她抬手敲了下額頭,說:“賈筱茜,你們夫妻倆的事兒,按理我一個外人也沒必要多嘴。不過我說句真心話,這又何必。人精力有限,把精力放在這些地方,太不值當的了。池清許如果是這種貨色,他配不上你。其實他也配不上那個女人。沒人該落到這麽不堪的地步,那個女人不該變成賊,你不該變成怨婦,他不該左擁右抱坐享其成。”


    賈筱茜看了艾黎,問:“我生氣不光是因為他出軌。你知道他出軌了誰嗎?”


    艾黎停了下,說:“這跟我沒關係。我跟你攤開來說,是為了別以後還得看你臉色——你是護士,這是你的職業,不該因為私人原因對病人和家屬擺臭臉,這是有損你職業道德的行為。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對不對?”


    賈筱茜好一會兒沒出聲。


    艾黎靜默著,看了她。


    賈筱茜的情緒控製能力起碼在這幾分鍾裏還是相當不錯的。越是這樣,她越想到之前她對自己那惡劣態度,硬是覺得很難接受,於是又瞪了她一眼。


    賈筱茜說:“以後不會了。加個微信?”


    “方便你監控我?”艾黎沒好氣地說。


    “今天不太方便多說。以後有空一起喝一杯……我們開始談戀愛、結了婚,池清許就是不準我出來玩,喝酒就更不用提了。”賈筱茜說著,掏了手機出來。


    艾黎推了一把,“登記簿上有我電話,你回頭再加——要離婚嗎?”


    “要。”賈筱茜說。


    “ok。”艾黎回身就走,聽見賈筱茜說“他出軌對象是我關係最好的同事、我們結婚時候的伴娘,你現在再往前走兩步就能看見她”。艾黎腳步沒停,隻覺得腳下生火,恨不得飛起來。


    杜鬆子叫了她一聲,她站下來,回頭看著他。


    “我這會兒情緒特別惡劣。”她說。


    杜鬆子點頭,“你有電話。”


    艾黎拿起來看一眼,見是池清許,抬眼往護士站看了看——賈筱茜和那位同事各據一邊,都低著頭在忙……她聽見那句“對不起啊,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看看表,問:“你在哪呢?”


    杜鬆子聽她語氣,瞬間變得溫和起來,甚至聽得出幾分溫柔,不禁抬手搔了下後腦勺。


    “……哦,那你上來吧。樓梯間見。我現在出去。”艾黎說完掛了電話。


    手機在手心裏轉了個圈,她也轉臉看了看杜鬆子。


    她沒說什麽,鬆子也不說話。見她先往病房去,他站下來了。


    艾黎迅速回到病房去,看姑姑還在睡,上前查看了下,轉身走了出來。


    走廊上已經不見了杜鬆子,她沒有停,直接走出了大門。


    經過護士站時,賈筱茜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沒理睬。還在探視時間,不過外麵人已經少了很多。她走進樓梯間,往外一看,就見池清許站在轉角處。看到她,他抬手擺了一下,走了上來。


    艾黎看著池清許——他結婚以後,她見他一次,就覺得他就要胖幾斤。大家開玩笑說池清許這是“幸福肥”,老婆是養豬小能手,他自己說這是“辛苦肥”,工作家庭加育兒壓力好大,越吃越多……壓力這麽大,沒耽誤亂搞。


    池清許雙手合十,露出一副可憐相,“下午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離婚了嗎?”艾黎問。


    “……還沒有。”池清許愣了下,說。


    “打算離嗎?”


    “艾黎,你聽我說……”


    “我問你,是不是把情人的名字安我腦袋上了?”


    “……”池清許愣住,伸手過來要拉艾黎,“你聽我說……”


    艾黎躲開他,看著這張就算是胖起來,仍然好看的麵孔。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池清許?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惡心人呢是嗎?”她說著,扯住他領口往前一帶,直接起腳就踢。


    池清許既沒防備,也沒躲避,被艾黎順手一推,跟著一腳踢過去,“蹬蹬蹬”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整張臉疼得變了形。樓梯間的感應燈滅了,腳步聲和說話聲都很遙遠,帶著回聲,距離很近的兩個人能聽到對方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艾黎搓了下手,說:“可能在你看來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兒。被我撞見,反而比對你的配偶不誠實顯得更嚴重。不過池清許,你也別過這種日子。整天在無菌環境裏工作,怎麽能把自己搞那麽肮髒?”


    池清許沒出聲。


    “今兒這頓揍是你自己找的。你要還這麽過,以後咱就別見麵了。什麽同學聚會,有你沒我。聽見了?”艾黎見他不出聲,走過去,作勢又要踢,池清許趕緊躲開。


    艾黎“呸”了一聲,他“哎”了一聲勉強表示不滿。


    “滾滾滾,不想再看見你了。”艾黎說著,轉身就走。


    出了樓梯間,就見杜鬆子站在麵前。


    她抬頭看看他,一擺下巴,示意她要回病房。


    鬆子跟過來,兩人並肩走著,先後刷卡。


    “幹嘛老跟著我?看戲啊?”艾黎揍了池清許一頓,火散了大半。


    “沒有。不太放心,就跟過去看了看。”杜鬆子說。


    艾黎斜了他一眼,“不放心誰啊?”


    “你要把人揍出毛病來,就不算醫鬧了,得算故意傷害。這可是很嚴重的……”


    “鬼話連篇。”艾黎小聲說。


    “沒有啦,擔心吵起來,萬一他要動手,你會吃虧。”


    “不會的。”艾黎說。她停了停,“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吵架他吵不贏我、打架也打不贏,他沒還過手。”


    “人是會變的。”杜鬆子輕聲說。


    艾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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