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讓他耳朵癢。


    仿佛他幼時舞劍,劍穗流蘇拂過手腕,纏繞指尖,可多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酥麻到骨子裏,她嗬氣如蘭,笑意繾綣,終於補上後半句:


    “真的隻是,喝喝茶,聽聽曲兒,聊個天?”


    她想做什麽?


    繞是鷹戈什麽都不懂,也知道這時候氛圍不對,他屏住呼吸,混沌腦海裏,盤古開天辟地一斧子下去,山崩地裂,轟然倒塌,氣流旋轉,亂三魂,攪七魄。


    正當他不知所措時,下一刻,他臉頰一陣清涼,如洪流撲麵喚醒他的感知。


    寧姝手上拿著幹淨布巾,上麵沾著藥膏,一點點地,拭於他紅腫的臉頰。


    鷹戈:“……你做什麽?”


    寧姝:“上藥啊,”她十分體貼地補了句,“你看,知道你不喜歡我碰你,我都沒用手指,用巾帕呢。”


    鷹戈狠狠閉眼。


    他一把從她手中搶過巾帕,側過身背對著她,用力擦拭自己臉頰。


    她……在使壞!


    等等,這個巾帕……鷹戈低頭看著絲綢巾帕,上麵除了藥味,卻有一股寧姝身上淡淡的香氣。


    分明是她的貼身之物!


    鷹戈瞳孔顛簸。


    少年的青澀仿若一把火,連燒起來都是有聲音的,“嗤”地燃遍他全身上下,他耳廓赤紅,抓著巾帕,拿不是,丟不是,隻能攥得緊緊的。


    寧姝擱那觀察,甚至懷疑他想找地縫鑽進去了,她忍住笑意,沒揭破他,她看向桌麵,換了個話題,輕聲說:“今晚你遭罪了。”


    鷹戈有點生氣,沒有理會她。


    卻聽她笑了:“鷹戈,你做得很好。”


    鷹戈身形一頓,若不是燭影放大他的影子,幾不可查。


    須臾,他終於壓下那股恥意,除了耳尖有嫌疑的薄紅,麵色也恢複正常,他把巾帕還給寧姝,淡淡地說:“我也是為了尤家。”


    寧姝鄭重道:“嗯,既然是合作,不會讓你失望的。”


    是的,互惠互利的合作。


    他看向一旁,方才就發現了,琵琶位置被動過,寧姝對他解釋自己彈琵琶的理由,又明說紫玉揭穿他們的紕漏,紫玉實乃副統領,是可信之人。


    鷹戈反思:“是我疏忽了,忘記告訴你我睡前有撫弄琵琶的習慣。”


    寧姝搖頭,說:“一回生二回熟,哪有第一次就能萬全的,況且,這種小事應該由我來考慮。”


    鷹戈垂下眼眸,撫摸琵琶,沒有說話。


    寧姝又道:“你呢,就盡管放心去做要做的事,你身後有我呢。”


    忽而鷹戈抱起琵琶,側身坐下,琵琶半遮他麵頰,隻露出他眼底的沉靜,隻聽他問:“想聽琵琶麽?”


    寧姝有點猶豫:“你的傷?”


    他隻見撥弄了下琴弦,輕聲說:“無礙。”


    寧姝便直接坐在鷹戈床上,手捧著臉頰,笑眯眯道:“那好啊。”


    倏而琵琶聲起,曲調舒緩,若泛舟江南煙雨中,垂釣溪頭,忽見清澈水底魚兒擺尾,一滴水珠自湖麵迸濺而起,落在客人手臂,閑適怡然,令人心醉。


    曲罷,鷹戈輕輕把琵琶放下。


    寧姝闔著雙眼,靠在床上,呼吸綿長。


    她一定很擅長玩弄人心,她不是表麵看起來的純良,她是廣德公主,她含著金湯匙出生。他在心裏默念,他們並非同個世界的。


    自己,也並非師父所說的動心。


    鷹戈深吸一口氣,摒棄心中其餘雜念顧慮,褪下她的鞋襪,將她橫放在床上,他沒敢多看,用一頂被子,把她從脖子蓋到腳丫。


    正要離去,忽然聽寧姝聲音悶悶的:“照你這種蓋法,我明天得成蒸鹹魚。”


    鷹戈:“咳,你醒了。”


    寧姝踹開被子,現在可是七月末,雖是晚夏,還落過大雨,天氣還是熱的,她卻差點被鷹戈蓋成木乃伊。


    調整好被子,隻蓋個肚子,寧姝看鷹戈想走,她不由拽住他袖子:“欸,你身上有傷,你睡床上吧。”


    鷹戈按住她肩頭,言簡意賅:“你睡,我趴桌子就好。”


    寧姝不高興了:“我沒說我不睡床,”指著裏頭一大片空地,“這麽空這麽大的床,睡我們兩個綽綽有餘,你放心,你受傷呢,我不會獸性大發的。”


    鷹戈臉色有一瞬的崩塌:“哈?”


    這都,什麽跟什麽?


    偏偏寧姝十分理直氣壯:“我命令你進去睡,不然我明天就跟陸安雁她們那些人說,你的技術太差了。”


    說完,她眼神還不老實地在他腰上瞥過。


    鷹戈有點惱:“殿下!”


    寧姝有恃無恐:“你就說你睡不睡吧,陸安雁肯定很好奇我們的房中事的,她還和我論過你的腰功。”


    鷹戈是又氣又惱,但他毫不懷疑,自己堅持落寧姝麵子,以後陸安雁看他的眼神,會更加奇怪。


    罷了,這種事,吃虧的就從不是男人,是她自己叫他的。


    他這麽想著,氣性也上來了,小心越過寧姝,往裏頭一趟,卷走半張被子。


    寧姝嘴唇輕輕一勾,哎呀,某種程度上,這是她第一次睡男人。再擋不過困意,她總算閉上眼睛,陷入黑甜的夢鄉。


    過了一會兒,鷹戈伸長手,慢慢地,把被子勻了點過去。


    他躺在床上,方知身體到底有多疲累,這個躺直的姿勢,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沒有想象中的不習慣,鼻尖那股極其淡雅的香味,也很怡人,困意很快襲來——他太需要好好歇息。


    朦朧中,他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寧姝方才那麽說,腰功和房中事,有什麽關聯麽?


    來不及細想,他渾身被困意包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的夢中,還是今天發生的事。他在屏風後擦洗換衣服,那本來站在屏風後,等他洗漱完畢的人影兒,卻不耐地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夢裏的他驚又惱,斥責她不該把他當男寵看。


    他們是合作,他從未賣身予她,便是在南風館,也從未接觸過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不該輕視他。


    女子穠麗眉眼含著慣常的調笑,一隻手指輕戳他光.裸的胸膛,眼中閃過狐狸般的狡黠:“你放心,我說過我不會對你獸性大發,但是,你自己呢?”


    她手指撓癢癢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戳著他的胸膛,讓他胸腔肺部吸氣吐氣的節奏,追逐著她的手指,隻聽她問:


    “你當真,一絲一毫不會對我,獸、性、大、發?”


    鷹戈懵了。


    她總是這樣,三言兩語,卻一而再再而三挑起他的心緒。


    夢裏的他,完全不受意識的操縱。


    他要報複,要讓她沒法再輕易調戲他,她要為她的調戲負責。


    都是她的錯。


    他聞著一片馨香,用手圈住細腰,毫不猶豫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


    軟的。


    所以朦朧中,他隱約明白了,那個睡前閃過腦海的問題。


    腰功,似乎確實與某種事有關。


    作者有話說:


    鷹戈,初哥且從未夢那個啥


    第102章 宮闈亂十七


    第二日, 雨後天晴,光亮滿屋。


    寧姝剛有意識,係統就歡脫地叮叮咚咚的播報:


    “叮, 主線任務【飛鶯(完成度15%)】+30%!跨越度很大, 恭喜玩家, 玩家再接再厲哦!”


    “叮, 伴生任務【四弦千遍語,一曲萬重情(完成度0%)】+30%!哇哦, 玩家找到了正確的攻略姿勢呢!”


    寧姝想,伴生任務是讓鷹戈給自己彈琵琶, 強迫的沒用, 初步看,至少要人孩子心甘情願。摸到這個規律,以後要刷伴生任務也不難。


    昨晚睡得很舒服,她臉頰在枕頭上蹭蹭, 鷹戈的被衾很幹淨, 除了棉絮本身的味道,並沒其他。


    她左側的被窩是涼的,鷹戈已經起來了, 比她要早許多,他正坐在遠處的圓墩上, 低垂著頭,無聲地擦拭他的琵琶。


    寧姝走到旁邊, 啜一口冷茶漱口,忽而發覺鷹戈麵色有點發白, 便問:“昨晚沒有睡好?”


    鷹戈:“……還好。”


    她鼻翼翕動, 奇怪:“怎麽好像有一股什麽燒焦的味道?”


    鷹戈擦琵琶的動作一滯, 他沒有抬頭,頂著寧姝的目光,隻說:“許是菡萏院哪個下人,在祭奠親屬。”


    下人切沒有在公主府內祭祀的道理,很是晦氣,但鷹戈對下人從來寬和,且寧姝沒管到他菡萏院,人家想燒紙那便燒吧,她便也沒說什麽。


    因著殿下在菡萏院,這日早上,菡萏院十分熱鬧。


    寧姝在菡萏院換好衣裳,紫玉捧走昨夜換下的兩套衣裳,囑咐小婢:“這件衣服,是絞紗裁製,你告訴那些個嬤嬤,材質非同一般,萬不可隨便洗,要是壞了,拿你們的命都沒得賠。”


    小婢應是。


    彩鳶端來茶盞,茶水剛衝泡著,還沒濾出來,她跨過門檻邁進屋子,鷹戈接過托盤放在桌子上,彩鳶便道了聲麻煩公子,去幫寧姝梳頭。


    沒人留意到他。


    鷹戈默了默,他袖子裏藏著那包藥,隻需要揮動袖子,一次的劑量,就會落到茶杯裏,無影無蹤。


    回想昨夜的事,他麵上一陣火辣辣,仍然心緒難寧。


    不應該出現這等……意外,是了,這是意外。男人會這樣是正常的,以前,因為他沒有,南風館幾個前輩,不是笑了他兩三年,說他不算真正的男人麽。


    但萬事平冤為主,他就算沒有那檔子事,也無所謂,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激出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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