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傲枝遞過去一張城防圖,鞏睿心中又驚又喜,他知催雪樓樓主足智多謀,且本事不小,不僅在江湖中頗為名望,還與朝廷多個官員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卻是不知,他連這種東西都能搞到手。


    鞏睿恭敬更甚,拱手道:“鞏某替王爺謝過樓主,來日如登寶座,必以國師之位相許!隻在下冒昧一問,樓主這些年鼎力相助,可是與皇室有仇?”


    屏風那頭的人擱下茶盞,“送客。”


    聲音不輕不重,輕飄飄一句,冷入心肺,鞏睿一顫,忙說:“在下多嘴,那鞏某就先告辭了,定快馬加鞭,將要物送回封底。”


    謝宿白“嗯”了聲,龔睿才彎腰離開。


    出了客棧大門,龔睿登上馬車,他的隨侍問:“進展如何?”


    龔睿甩出城防圖,“你說他一個瘸子,哪來這麽大能耐?最近京裏出了那麽多大事,我看都與他脫不了幹係……這人真是神了,氣質也非同一般,究竟與皇家有什麽深仇大恨,來日王爺登上大寶,此人得除。”


    隨侍點頭,深表認同。


    那邊,撤了屏風,謝宿白對窗吹著風。


    和風暖陽,他腿上還是壓著一件薄毯,傲枝在旁猶心:“興南王野心勃勃,隻怕主上養虎為患,到時他若大勝,不肯交出皇位……”


    “到手的皇位,誰舍得讓。”


    謝宿白翻書喝茶,說:“那又如何,殺了便是。”


    傲枝想想也是,那時興南王便也無用了。


    這時,“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銀妝小丫頭送來一封信,說:“傲枝姐姐,適才朝露來過,說讓將這封信交給主上。”


    謝宿白翻書的動作也一頓,伸手接了過去。


    他翻開信,看過之後交給傲枝,傲枝匆匆掠過,驚訝道:“霍大人他……他知道了?”


    謝宿不意外,霍顯那麽機敏一個人,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怎麽可能毫無察覺。


    他唇間溢出一聲喟歎,蓋上茶蓋,淡漠地彎了彎唇,道:“擇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見見我這闊別多年的……好友。”


    “就在一品居吧,他喜歡那裏。”


    作者有話說:


    遲來的端午安康~


    第63章


    朝露收到銀妝送來的回信時, 姬玉落正在院子裏練刀,她的刀法不算好,這是樓盼春給的評價, 但勝在身法快, 以快製敵是她唯一的優勢。


    姬玉落的身形快如虛影, 鋥亮的刀尖劈開綠葉, 隻見庭院中央那棵梧桐葉落紛紛,與其說是在練刀, 更像是在發泄煩悶。


    她一邊薅禿梧桐,一邊回想盛蘭心的話——


    “蠱毒——其實無甚可意外的, 這是東廠的老傳統了, 東廠和錦衣衛上下,這種毒不止用在霍顯身上,都說用人不疑,可朝堂之上, 利益關係捆綁, 誰又能完全信賴誰?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即便是催雪樓用人,應當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吧。”


    “這毒每月末發作, 趙庸會遣人送來解藥。”


    “錦衣衛與東廠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霍顯和趙庸亦是, 如若趙庸死了,他不僅是沒了倚仗, 他還得陪趙庸一起死。”


    “這毒是趙庸親製,解藥的配方甚至沒有文字記錄, 全在趙庸腦子裏。”


    “是……這些年我們確實想方設法配過解藥, 但配方中仍少了一味藥, 至今未解。”


    刀鋒盡是破空之聲,姬玉落手握刀柄,衣袂飛揚。


    正如盛蘭心所言,這等下毒製衡之法並不少見,即便是催雪樓也會使用這些手段,這在廠衛裏更是司空見慣,但她確實沒料想到,人人都說霍顯是趙庸的義子,於是認為他理所當然就該有恃無恐……可人們都忽略了,趙庸憑什麽信他?


    是故從始至終,霍顯根本不能殺了趙庸,也就能解釋得通,他為何一直在阻攔她。


    但是——


    “以趙庸為餌留下你,也並非全是哄騙,一來他看出你報仇心切,莽撞入宮必難全身而退,是為保你;二來……眼見未必為實,這世道顛亂,人心難測,黑與白又怎麽說得清楚?”


    “玉落小姐,倘若可以,日後……蘭心求你救救他。”


    盛蘭心跪在那裏,仰頭望她時楚楚可憐,那眼神悲戚得仿佛是在看一株救命稻草,卻又緘口不言。


    一番話說得似是而非,聽的人雲裏霧裏,心中不免積鬱,霍府的人個個都有自以為是的毛病,還慣愛故弄玄虛,姬玉落正心煩著,南月就這麽撞在刀口上。


    她收了刀,拍去肩上的落葉,問:“你家大人呢?”


    南月記仇地盯著她,口吻生冷道:“小姐有何貴幹?”


    起初,南月改不了口,也怕被有心人聽去,即便私下也常叫她夫人,現在卻是改口改得幹脆利索,恨不得劃條涇渭分明的線。


    他也很憋屈,身為錦衣衛的人,都是別人對他退避三舍,他何時這樣委屈過了?


    南月愈發氣悶。


    姬玉落看了他一會兒,倏地柔婉一笑,“南月啊。”


    南月一個激靈,看她笑覺得瘮得慌,許是在霍顯那陰晴不定的性子裏練出了預知危險的能力,他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你……有什麽事?”


    姬玉落溫和地說:“咱們從武之人,講究快意恩仇,憋著多沒意思,你既對我有恨,發泄出來便是。”


    話音落地,刀影出鞘。


    南月向側一避,隨之也拔出了彎刀。


    姬玉落出手猝不及防,但南月怔愣過後也興奮了,他心裏確實有氣,正愁沒地撒,對方就先行挑釁,可不怪他逾矩,但同時南月心下也感慨,這人竟主動讓他泄憤,也算難得……


    但很快,南月便打消了這份感動,這哪裏是讓他泄憤,他分明才是被泄憤的對象!!


    南月一會兒覺得手痛,一會兒覺得胳膊疼,對方不按常理出牌,東一下西一下,竄得飛快,最後再出其不意來一招,南月被轉得眼花繚亂,正式交手時,他已經要站不穩了。


    最後兩刀相抵的那一下,他手腕被震得發麻,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刀就落入敵手了。


    他正欲追擊,就見霍顯和籬陽一前一後從不遠處走來,而姬玉落已穩穩落在梧桐樹下,將他那把刀收著。


    南怒而上前,就聽霍顯說:“好本事,看來我同你說的話你沒有記下。”


    冤死了。


    南月忙說:“不是,是她先動的手——我的刀!”


    霍顯看了眼姬玉落,見她斜挑著眼,不說話,也沒有要還刀的意思,像是隻被誰惹到,卻又不明著發脾氣,他道:“技不如人,有什麽好抱怨的。”


    南月鬱悶:“那我的——”


    霍顯往姬玉落那兒抬了抬下頷,“有本事自己奪回來。”


    說罷,他就往堂屋走。


    籬陽經過南月時,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南月看著姬玉落,簡直委屈死了。


    她使的是巧勁,正麵打的話,南月的刀法未必不能論個輸贏,但輸了就是輸了。


    他不得不承認,打不過。


    南月眼睜睜看著姬玉落把他那寶刀送給了朝露,朝露笑得合不攏嘴,在南月走過來時警惕後退,義正言辭地說:“我不打。”


    簡直是啞巴吃黃連,南月嘔血。


    籬陽今日是為國公府私兵一事來的,待姬玉落落座,他才在霍顯示意下開口,說:“雲陽太大了,邊境地界,做鏢局生意的又太多,無從查起,是故屬下命人在暗地裏盯住蕭元景。”


    而蕭元景做事滴水不漏,每日下職就回到府中,不參與任何應酬,籬陽都以為這條線要斷在這兒了,畢竟七年前的外宅,如今說不準早就斷幹淨了,誰料就在他要撤人的當夜,就見蕭元景的長隨夜裏出行,與一個陌生小廝在茶樓密會。


    籬陽順藤摸瓜,派去的暗衛跟著小廝到了雲陽,找到那間鏢局,才知這人是蕭元景與外宅傳信的中間人。


    因霍顯下達命令時,稱那鏢局老板娘為蕭元景的外宅,籬陽便也先入為主,這麽以為了。


    是以在知曉那外宅夜會情郎時,暗衛還感慨了番蕭元景腦門的綠光,他正為難如何悄無聲息撬開這女子的嘴,打聽七年前蕭騁帶蕭元景的練兵之處在何地,但又擔心打草驚蛇,沒想老天眷顧,他們換了個思路,索性將那情郎給抓了。


    本是碰碰運氣,誰料嚴刑拷打之下,還真問出了東西。


    原來那老板娘名喚鍾敏兒,並不是蕭元景的什麽外宅,反而與這男人才是真夫妻。


    暗衛都懵了,繼續問下才知,蕭家於鍾敏兒有恩,鍾敏兒本是蕭府的家生子,十年前與蕭府遷往雲陽,便替他們做事。


    至於具體辦什麽差事,男人也不知,但正因不知,他與鍾敏兒之間也生出了嫌隙。


    那時蕭元景還在雲陽時,他們兩人便常常見麵,說是正經事,卻不讓他聽,男人心中不爽,被暗衛誤會鍾敏兒是蕭元景的外宅,一時更是氣到胸悶,早就不願妻子替蕭家做事,男人不用問就全說了。


    鍾敏兒因經營鏢局,名下還有幾艘商船,都是蕭家的,鍾敏兒時常替蕭家運送物資,男人曾偷偷跟蹤過鍾敏兒一回,才發現那地兒——在雲陽西邊一座廢棄的礦山。


    籬陽說:“屬下已派人暗中監察,確實是藏有私兵,數量不小,估量不少於五萬。”


    鎮國公府……


    真是要反啊!


    但令人費解的是,比起愚蠢的順安帝,蕭騁絕不是個能隨意拿捏的角色,趙庸怎麽會扶持他,但眼下要緊的不是這個,五萬私兵,哪裏是一人之力可藏匿,雲陽上下決計脫不了幹係,籬陽不敢妄動,隻能迅速回稟霍顯。


    霍顯不意外,如此才能說得清楚,招兵買馬需要大量錢銀,是以雲陽府庫裏才會少了那麽大筆填不上的數額,以至於要靠打家劫舍來填補。


    但如若不是霍玦戰敗,朝廷也不會派人過去,一個邊陲之地,說不準這事就這麽瞞過去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但也有至關重要的一點,私兵養在雲陽,那是雲陽知府的罪,替軍隊運送物資的是鍾敏兒,她與蕭家從不明麵往來,真要定罪,蕭家也會用這些疏漏替自己開罪。


    若不能連根拔起,那麽也不過傷其皮毛而已。


    這不是霍顯想要的。


    如此要緊的事,籬陽說得口幹舌燥,姬玉落卻盯著杯茶走神,霍顯看了她一眼,才說:“你如何想?”


    姬玉落掀了下眼皮,說:“霍大人機敏,心中早有定奪,問我作甚?”


    好嗆的火藥味兒,籬陽低頭碰了碰鼻子。


    霍顯挑了下眉,對籬陽道:“先暗中盯著,待蕭府有動靜,再來個人贓並獲,一網打盡。”


    籬陽想也得是這樣,聞見屋裏氣氛不祥,他匆匆領命便拱手退下,行至門外,聽到屋裏的人問:“誰惹你,南月啊?”


    此時南月就在台階下,籬陽走過去,就聽他意難平地說:“籬陽,你說主子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人家手裏了?沒見這樣的!”


    籬陽搖頭,拍著他的肩說:“我勸你……閑著沒事可以多巴結巴結夫人。”


    以後的路也不至於往窄了走。


    南月驚,再問,籬陽隻一臉高深莫測。


    屋裏,霍顯沒碰著好,這兩日姬玉落都是這副要笑不笑的模樣,還要再問時,她丟過來一封信。


    霍顯拆開一看,手腕微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簪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荔枝很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荔枝很甜並收藏一簪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