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又過七八日,姬玉落等人便停在了順德,沒有再往北追擊,而太原的錦衣衛也早早布下陷阱,在城門架起了火器。


    霍顯收到探子回信時,那信裏還有另外一封,是姬玉落的來信。


    他摸到信時眯了眯眼,她還知道來個信,這個在臨走前夕誘他開了葷的人,叫他嚐了個鮮就跑了,一跑許久,半點消息不往這兒遞。


    霍顯都要以為她是故意的了。


    故意要他成日惦記那點滋味,惦記得心癢癢。


    姬玉落信裏並沒說其它無關緊要的事,隻將自汝寧府後的種種實況簡要概述,大多霍顯都已知悉,但他依舊一字不落地仔細看過,心裏多少更放心些。


    在信的最後,姬玉落才小氣吧啦地給了他留了一句話:背上的傷好些嗎?


    卻是在撩撥他。


    隔著信也要撩撥他,真是個壞家夥。


    霍顯摩挲著那行字樣,就不禁想起那夜裏,她濕噠噠的,在他身下軟成一灘水,猶如春風化雪,要沁到人心裏去了。


    那是姬玉落最脆弱的時候。


    很難不讓人想再多欺負她一些。


    霍顯喉間發癢,將信反扣在桌上,掌心捂眼深吸了一口氣,低低咒罵了句渾話。


    南月怔怔看他,道:“主子,是不是夫人那裏,出什麽岔子了?”


    說罷,麵色一緊。


    他如今也很明白了,姬玉落是不能出事的。


    霍顯揉了把臉,把自己揉清醒了,說:“沒有,備紙筆來,我要回信。”


    然他攤開白紙,卻遲遲沒有落筆。


    南月伸長脖頸,叫霍顯一個眼神給盯出去了。


    又過片刻,霍顯才推門出來,把信給了探子的同時,也讓南月備好馬。


    南月道:“咱們這就要出城了?”


    霍顯往外走,說:“嗯,離開之前,先去一個地方。”


    -


    晚霞漫天,流雲湧動,正是傍晚時分。


    承願寺的香客漸漸少了下來,金鍾敲響,便到了閉寺的時辰。


    “噹——”


    帶著回響。


    萬神殿裏,靜塵師太跪在神像麵前,聞聲睜眼,身旁頭戴帷帽的女子將她扶起。


    兩人一同往寺廟後院的禪房走。


    到了院裏,靜塵道:“你也回去歇著吧。”


    女子道:“師太可還要琢磨藥方?”


    靜塵停了停,歎了聲氣,“是啊,說來有愧,這麽多年,竟還沒研製出來。”


    女子寬慰她說:“師太精通醫理,若連師太都沒有法子,旁人更是沒有。何況不是已有頭緒,將要成功了麽,不必急於這一時,您眼圈都熬黑了。”


    靜塵卻是麵露擔憂,她禮佛半生,常有極往知來的直覺,近日心神不寧,唯恐有禍事發生,隻想把事早早了了,才能寬心。


    她道:“你去把我的手劄再理一理,這藥引隻差這麽一味,必須得試出來。”


    女子應了是。


    靜塵憂心忡忡回到房裏,甫一推門,腳步便頓在門外,而後闔上門,朝室內的人雙手合十,施了一禮。


    霍顯朝她頷首。


    之前為了不讓趙庸的細作發現靜塵師太的存在,他幾乎不往寺裏來,隻讓沈蘭心與師太保持著較少的聯係,也僅僅隻為取藥。


    上一次他親自來,還是為了姬玉瑤的事。


    霍顯道:“我來隻想問問那解藥可有進展?”


    靜塵頓了頓,說:“我此前與盛姨娘提過,如今隻差一味藥引,經我一一試過,若我所料不錯,這藥引就在剩餘的九味藥中。”


    她說罷又問:“大人……是發生什麽變故?我聽聞那趙狗賊入了獄,可是因此斷了你的藥?”


    霍顯道:“沒有,我隻是問問,順利就好。”


    “那就好。”


    靜塵稍稍寬心,隻遲疑地瞅他。


    霍顯從前全不過問煉藥之事,最初找上她時,口吻更是隨意,隻讓她盡力,還說若實在無法,便也算了。


    那副死氣沉沉死活隨意的樣子,倒讓靜塵一時急於求成,卻弄巧成拙地在藥方上走了幾次彎路,白白耽誤了月餘功夫。


    如今看他,倒有些不同了。


    靜塵又說了一遍:“那就好。”


    作者有話說:


    嗯哼


    第101章


    仲秋將至, 火辣的日頭已有消緩之勢,傍晚微風一吹,就有了些秋高氣爽的涼意, 人心也稍定下來。


    姬玉落落腳順德府已有四五日了, 她抵達之後, 不再想在前麵幾個州府那般, 慢悠悠地重建災地,而是加快速度布置兵力, 在幾座城門重設哨塔,搭建弓-弩台, 又開了府庫, 把剩餘的武器裝備盡數分發下去,更不放過餘留下的兵士,幾乎將順德府一厘一毫都給榨幹淨了。


    她不擅長排兵設防,但有人擅長。


    謝宿白從不養廢物, 催雪樓能人眾多, 幾乎每個人都各有所長。


    此時,周白虎就攤開順德府至太原府的軍事布防圖,說:“兩個周府之間是崎嶇的山路, 我勘察過,此地易攻難守, 雖於我們也沒有多大助益,但若我們率先布下第一道防線, 在他們回頭之際先收割一波,打完就撤, 必能適當削弱他們的兵力。”


    周白虎原先還是土匪頭子的時候便常與官兵打交道, 尤其擅長山路戰, 這些年在催雪樓沒有發揮的機會,現在說起來倒是熱血沸騰。


    他說完,兀自拍桌肯定道:“我看這個法子最好!”


    這麽問時,姬玉落眼神淡淡地看著軍事圖,撩眼時泄出幾分漠然清冷。


    周白虎就像被潑了盆冷水,沸騰的熱血霎時凝固住了。


    這些日子以來,姬玉落行事作風幹淨利索,她不似謝宿白那樣會講道理,對身懷異心之人,隻殺不留,狠狠將底下那些鬧事之人震懾住了。


    其實,他們聯手未必就不能對付一個毛頭丫頭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這些被謝宿白收留的“能人”,本就也不是一條心的,姬玉落許是看中了這點,殺雞儆猴輔以周旋遊說,慢慢地,竟收攏了不少人心。


    且,眾人漸漸回過味兒來,主上要的是聖潔的名聲,他們這些三教九流之人,遲早要被拋棄的,此時不抱緊姬玉落的大腿,更待何時?


    一時間風向驟變,她的威望也水漲船高。


    隻是周白虎對著這麽個女娃娃,常常會忘記這些,拍完桌才反應過來,又逾矩了。


    他尷尬地收住拳頭,緩緩說:“玉落小姐覺得……此計可行?”


    姬玉落看著他,眼裏慢慢含了點笑,溫和地說:“主上說周叔擅兵,果然不假,順德府的布控,還要仰仗周叔多操心了。”


    周白虎心裏又痛快了,擺手說:“哪裏哪裏,既如此,我便抓緊去布防了,不過……小姐可有把握,那蕭賊真會走回頭路?”


    姬玉落稍頓,“我有把握。”


    她在那停頓的一刹那間想到的是霍顯,她想到他立在窗邊,頭也不抬地說:“你追到順德就止步。”


    幾千錦衣衛對幾萬兵士,怎麽也不可能有贏的把握,但霍顯這個人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他總是能讓人信服於他,好似他那高大的身量真能把天抗住。


    他說可以,姬玉落就覺得他可以。


    她好像從未這麽信過一個人。


    周白虎又說了幾句什麽便離開了,姬玉落攥住手裏的珠子,望著落日的天光發呆。


    那珠子硌得手心生疼,她才回過味兒來。


    她真的很想霍顯了。


    晚膳時,朝露請她用飯,她也全無胃口,單手支頤撐在桌前,指尖撥動著金珠,任它從這頭滾到那頭,那頭滾到這頭。


    待到再晚些時,有人來報城樓的弓-弩台已搭建完畢,姬玉落才收了心思。


    順德府經此一役,死傷慘重,城中四處都是斷瓦殘垣,比前麵幾個州府都要淒涼。


    因起初朝廷沒有反應過來,前麵的州府為自保任反賊侵入,而後朝廷才下旨,凡有不戰而敗者,皆以反賊同黨論罪。


    順德府不得已以死迎戰,拖了足足五日,才被攻破了城門。


    一路途徑蕭條的長街,上到城樓,有人已經比她先到了。


    是順德府知府,方恪盡。


    他背著手觀察著城樓上搭建的武器,連聲歎氣,見著姬玉落,忙操著一口不太順溜的官話說:“叛軍走都走了,何必費那財力物力部署兵力,城中損耗巨大,百姓尚無處可居,何必,何必呢!”


    這話,自姬玉落進城時便聽到如今。


    她搬空了府庫,早令方恪盡心痛不已,隻因他並不知道叛軍還有可能再退回來。


    姬玉落摸了摸那弓-弩,使勁兒晃了晃,確認不是粗製濫造,才道:“我說了,以防萬一,需得提前布控。”


    方恪盡卻不信這個萬一,他隻覺得姬玉落在白費錢財,可張了張口,麵對這小女娃娃,又不敢說甚,猶記前幾日他不肯開放兵器庫時,脖頸上橫來的那一刀,至今他想想還心有餘悸。


    於是隻輕輕一歎,聊表不滿。


    但是這不滿,很快就隨著太原府急報煙消雲散了。


    不到兩日,這太原府的軍報便一封一封,如雨後春筍似的飛往順德。


    太原府與反賊這一戰,曆經幾個回合。


    第102回 ,甚至還不及蕭騁帶人越過山丘。對方似是料到蕭兵會在最後一個山穀稍作修正,而山穀唯一條水流,沿河的地下埋放了火炮藥,一經踩踏,山石崩塌,白白損失了幾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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