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病弱體虛, 傷勢還惡化了,根本沒有把蕭始這樣一個成年男人拉上來的力氣,在體重方麵也沒有任何優勢, 能死撐在懸崖邊純是靠憋著一口氣。


    不到半分鍾的時間, 他被手銬勒住的胳膊就麻了, 匍匐在地上的身體也被拖行了十幾公分, 他就快挺不住了。


    “倦!放手!你會被我害死的!”蕭始失聲喊道,又怕這個時候刺激了他,放輕語氣說道:“我知道你能掙脫出來的,倦, 放手吧!”


    江倦用唯一能騰出來的手死死扒著懸崖邊, 指甲因為用力過猛而崩裂, 滲出了絲絲血跡。


    江倦對狂吠不止的哮天說:“……這條山路偶爾還是會有人走的, 去找人來幫忙……拜托了!”


    哮□□他叫了一聲,便飛速折返回去找人了。


    此時江倦的手腕被手銬勒破了皮肉, 血流了下來,指間滑膩一片, 他有點抓不住蕭始了。


    “我得承認, 你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蕭始也在盡力找能支撐身體的著力點,抓住陷在土石裏的樹木殘根, 讓江倦稍稍緩了口氣。


    他問:“什麽話?”


    “經常脫臼就會習慣性脫位,我現在左手使不上力氣, 拉不住你的時候, 你要記得主動抓住我。”


    雖然他們暫時鬆了口氣, 但苦於周圍沒有落腳點和其他保險措施, 攀不上斷崖的蕭始把江倦拖下去隻是時間問題, 如果在這期間得不到救援, 他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裏!


    “真是烏鴉嘴,我就不該說那些死不死的鬼話!”


    蕭始有些懊惱,他仰頭看著咬死嘴唇,表情有些扭曲的江倦,胸口仿佛被人重錘了似的,疼得厲害。


    “為什麽不放手?就算你不恨我,心裏對我也該是有怨的,我死了,你就解脫了,你何苦拚了命救我呢?”


    “我有話想問你……”江倦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穩住身體上,聲音虛得厲害,“關於當年的事,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你,在給我答案之前,你不能死……我也不能。”


    他疼得眼眶都紅了,說完就不再開口了。


    眼看他被自己拖得半邊身子都快探出了懸崖外,蕭始低頭看了看身下。


    “江二,聽話,放手吧,這裏不高,不會有……”


    “放屁!你會死的!”江倦看著下方孫晨飛的陳屍地,恐懼襲上心頭。


    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他從沒想過蕭始可能也會有麵臨死亡的一天。


    在他心裏,自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像蕭始這樣的人,不論如何都會死在他後麵,他一直這樣想。


    此刻諸多恐怖的念頭在腦海中掠過,他開始害怕了。


    他的身體在顫抖,雙手冰冷,就快拉不住蕭始了,眼睜睜看著那人對他說了許多,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


    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蕭始必須活著。


    身後草木窸窣,隨著響聲靠近的是兩個男人,他們注意到了命懸一線的兩人。


    陰影擋住了頭頂的光線,江倦這才注意到有人靠近,回過頭來就見其中一人向他伸出了手。


    “江警官,你怎麽在這兒?”


    這個聲音……葉明宣?!


    畢竟整座山都是葉氏的產業,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看到一線生機的江倦鬆了口氣,還未開口,就見對方身後的陳籜抬手攔住葉明宣的同時也用眼神發出了警告。


    葉明宣遲疑了一下。


    陳籜咳嗽一聲,將葉明宣拉扯到身後,顧自靠近兩人。


    蕭始比江倦更快一步反應過來,當即喊道:“倦!快跑!!”


    然而這個時候說什麽都已經是徒勞,苦苦撐到現在的江倦絕不可能放手。


    可無還手之力的他隻能任由陳籜一把拽起他的後領,抬腿一腳,踏著他的後心把他踢下了斷崖。


    好在江倦也不是毫無準備,在兩人漠視他們的處境,沒有趕在第一時間出手救人的時候,江倦就察覺到兩人沒懷著善意。所以在陳籜動手時,他扒著崖邊的石頭做了緩衝,直到自己整個身體都墜到崖外才鬆手,為蕭始盡可能地縮短了墜落高度。


    在下墜的過程中,兩人都想通過山壁上的土石和植物減緩下落速度,可就算崖壁回緩的坡度不至於讓他們立刻摔到崖底當場斃命,從這個高度滾落下去也不是開玩笑的。


    蕭始抽出一隻胳膊抱住江倦,落地時死死護著那人,以至於在兩人雙雙摔落,狠狠撞在立於陡坡上的樹幹才被迫停止墜落。


    蕭始隻覺背部襲來劇痛,沒能痛呼一聲就被湧到喉嚨的血哽住了,渾身上下像被摔散了架似的,沒有什麽時候能比現在更後悔自己有個好到驚人的身體素質了,要是這一撞直接把他摔暈過去,也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僅僅暈了幾秒鍾的時間,他就迅速爬了起來,從一動不動的江倦身上摸出鑰匙解開手銬,背起那人跌跌撞撞向山下跑去。


    之前江倦撞破桓宇能源製毒一事,陳籜和葉明宣正巴不得滅他的口,好死不死在這種情況下對上他們,陳籜幹脆直接動手了!一旦發現他們沒死,肯定是要追來補刀的,落在他們手裏,下場不會比孫晨飛和張霖好到哪兒去!


    不知是摔下來的時候也碰到了頭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此刻蕭始頭暈目眩,跑幾步就得停下來緩一下。


    他剛解剖過孫晨飛因高墜死亡的屍體,還記得死者髒器受損後的慘狀,從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高度墜下,就算他意識清醒,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況且就他現在的速度,那兩人用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他們,如果不在被他們發現前找到地方藏身,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蕭始一回頭,頓時心涼了半截,這一路走來,他們身後留下了一串蜿蜒滴落的血痕,除非那兩人是瞎子,否則循著痕跡找來隻是時間問題。


    可他沒覺著自己受了多嚴重的外傷,難道是……


    他看向掛在他背上沒什麽反應,連氣息也微弱得可憐的江倦,晃了晃那人的身體。


    “倦?倦!醒醒。”


    江倦顫抖著呼出一口氣,這才轉醒,無力地搭在蕭始肩頭的僵硬麻木的手動了一動,蕭始這才發現從他袖子裏蔓延出了一道血跡。


    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地,止都止不住,如此驚人的出血量,可見他傷的多重。


    蕭始知道江倦這樣的傷勢根本不可能堅持到他走出這片山,當機立斷把他放了下來,緊急處理他的傷口。


    好在因為江倦的舊傷還沒好,臨走時他帶了些繃帶和藥品以備不時之需,簡單做下包紮還是沒問題的。


    可當他看到江倦的傷勢時,就連這點慶幸也蕩然無存了。


    江倦傷的實在太重了,滾落山崖時一根手指粗細的斷枝刺在他背後,就位置來看應該傷到了肺,他現在呼吸困難,每一次胸口起伏都伴隨著身體的顫抖和微弱的呻吟,是肺泡破裂和血氣胸的症狀,恐怕內出血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


    一旦大量失血,他的髒器會迅速衰竭,引發低血容量性休克,也會直接導致窒息。


    “倦!你睜開眼睛看著我,清醒一點,別睡!我帶你離開這裏!”


    他的呼喚讓江倦恢複了些許意識,也讓痛感越發清晰起來。


    江倦靠在蕭始懷裏,起初隻是嘴角出現一點血沫,他還能忍。很快強烈的痛楚襲了上來,他開始控製不住身體的本能反應,大量鮮血從口裏湧了出來,他看向蕭始的目光中帶著無奈和一絲恐懼。


    僅僅是一閃而過的情緒,可他那一瞬的反應卻烙在了蕭始腦海裏。


    沈晉肅曾說過,江倦還很年輕,麵對死亡會有恐懼,也會有遺憾。


    而這一刻,蕭始看懂了江倦。他並不是害怕死亡本身,而是恐懼直麵死亡。


    他抱住江倦,不顧那人一身血汙,貼著他冰涼的臉頰輕聲安慰:“別怕,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帶你走!”


    蕭始來不及多看一眼自己的傷,攔腰抱起江倦便往山下跑。


    劇烈的動作加重了痛楚,江倦抬眼看著初春的萬裏晴空,一句話讓蕭始決了堤:


    “我哥走的那天……天上,飄著雨……看著他在血泊裏,手,怎麽都捂不熱,當時我就想……我一定要,要……死在有陽光的地方。”


    “倦,別說了,求你……”


    “你總說我怕疼,怕黑,還怕冷,其實我……沒那麽膽小,怕的隻是……隻是被丟下,一個人,孤獨又寂寞……”


    蕭始驀然駐足,半跪下來用膝蓋撐住江倦,騰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再胡說八道就揍你了!”


    江倦沾滿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蕭始立刻放手環抱住他。


    “我哥走的時候,有我,有小懲陪著,他、他不孤單……我走的時候,你能不能……能不能也,也陪陪我?”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江倦奮力勾勾嘴角,慘然一笑,“別騙我,我知道,會死的……我哥就是被,被刺穿了肺,沒救回來才……媽的,好疼。”


    他抬起通紅的眼,看著驚慌失措,徒勞地幫他止著血的蕭始,“跟你,我就不……不裝了,真的,疼死了……”


    “再忍一下,我帶你下山!你少說點兒話,控製一下呼吸,別讓自己窒息,也別過度呼吸給肺太多壓力。我……我知道你疼,但我沒辦法替你疼,對不起……”


    匆匆擦去傷口的血,蕭始再次抱起江倦,奔向山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傷有多嚴重,幾乎沒有任何痛覺,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心疼,還有愈發嚴重的耳鳴。


    ——也可能是江倦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他聽得越發吃力了。


    但他還是聽到了江倦斷斷續續的遺言:


    “真好,到死了我都沒恨你,也沒……後悔過。臨死前知道你的秘密,可能、可能是天意吧……我這就要,下去,和……和哥哥告你的狀了。”


    作者有話要說:


    虐蕭始的第一刀。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第98章 拉鉤


    “喂, 喂?”展虞靠在警車邊,拍了拍聲音斷斷續續的手機,看著信號隻有一格, 隻能放棄繼續溝通, 掛斷電話轉頭問扒著車窗抽煙的副隊:“老袁, 你信號怎麽樣?”


    夏陂分局刑偵副大隊長袁衾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無奈道:“不行,你多少還有點兒,我這直接打叉了。附近都是山,有沒有信號全看命, 沒什麽急事還是等出去了再打吧。”


    “不是我, 是市局的狄箴打來的。”展虞打開微信, 也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 頹廢地往車頭上一坐,“他剛說什麽江副和蕭法醫早上進山了, 讓我們去跟他會合,還說什麽有什麽人要找他們。怪事, 他們聯係不上, 我也聯係不上啊……你別抽了老袁,趕緊上山找人了。”


    袁衾打著哈欠下了車, 兩人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一輛黑色的suv停在山腳。


    展虞道:“這不就是他們的車麽,看來人還真是上山了, 走吧, 我們也快點兒上去, 早辦完事早回去。”


    他剛說完, 就聽見周圍一陣窸窸窣窣。


    袁衾打了個激靈, “靠!隊長, 這山上是不是有黑熊?”


    “傻了吧你,哪有黑熊跑下山的,我估摸著就是……”


    話剛說一半,兩人就見一隻德牧狂吠著從山坡上飛奔下來,嚇得袁衾嗷一嗓子轉身要跑。


    展虞覺著這事不對,這荒郊野嶺哪來的德牧?


    他很快想起江倦出事當天,蕭始是牽著條警犬來找人的,想到這狗可能跟他們有關便上前看了看情況,沒想到哮天張嘴一口咬住他的褲腿就把他往山路上扯。


    一隻訓練有素的警犬做出了目的性這麽明確的舉動,這讓展虞和袁衾意識到肯定是發生了什麽,緊跟在哮天身後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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