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這樣,一定是!


    這一夜倫玉睡得很香,並且做了一個夢,這個夢無比真實,真實到他在夢裏都能感覺到自己頭皮發麻。


    倫玉是被巍子搖醒的,他緩緩睜開眼,有種美夢被攪擾的感覺,往常他可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巍子怕被責怪,趕緊就道:“奴才知道主子昨晚辛苦,可夫人催得緊啊!”


    夫人?倫玉第一反應是郭氏,便沒當回事,轉了個身蒙上被子繼續睡,“和我娘說我不舒服,有啥事下午再說。”


    “誒呦,”巍子又去拉他,“不是大夫人,是咱這青禾苑的夫人。”


    青禾苑三個字一出,倫玉蹭一下就清醒了,“哈?陳驕陽來找我了?”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著巍子,“她是不是來找我算賬的?”


    這他倒是想多了,按照陳驕陽的性子,要是想報仇,絕對不會等到現在。


    巍子一麵著急忙慌地給倫玉拿衣服,一麵解釋道:“夫人是要您同她一道去咱們旁邊的林音院,看望宮裏來的嬤嬤。”


    “我才不去,要去她自個兒去。”


    隻要不是來揍他就行,倫玉昨日的氣還沒捋順,才沒工夫陪她去看什麽嬤嬤,說著,他又將被子蒙住蓋住了腦袋。


    巍子左右為難,床上這個頂多也就是踢他一腳,屋外那個……


    著實不敢得罪。


    於是,巍子又開始推倫玉,一邊推,一邊喊他起來。


    倆人推搡了幾個來回,最終被子還是被巍子一把給揪下來了,“夫人說您要是再不去,她就親自進來叫您!”


    一想到昨日那個過於真實的夢,倫玉的小臉瞬間一紅,“那啥,你給陳驕陽說,要想讓我去也可以,待會兒我問她問題,她必須給我解釋明白。”


    門外等候多時的陳驕陽,根本沒想是什麽問題,直接爽快地應了。


    不一會兒,身著一席白衣,頭頂黛藍色發束的倫玉,與陳驕陽並排走出了青禾苑。


    闔府上下,隻要是能喘氣的,目光皆投向二人,還有幾個已經小跑去了前院,給主屋的傳話。


    陳驕陽麵容和煦,倫玉板著臉,下人們又開始忍不住歎氣,替這位世子夫人惋惜。


    倫玉渾然不覺,他刻意讓雲兒與巍子退後了幾步,這才開始質問陳驕陽:“你和左彥到底怎麽回事,為何你昨日一聽他要去,便同意和我一起去了?”


    陳驕陽抬起手衝一個正在修剪花枝的丫鬟招了招手,提示她小心些。


    倫玉眉頭皺起,“你聽著沒?”


    “在聽,”陳驕陽回頭對他盈盈一笑,用著隻有二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因為我需要你替我引薦他,我尋他有事。”


    這個笑……


    越看越讓人心髒不舒服,就像每次急跑之後的感覺。


    倫玉匆匆收回目光,“我就是要問你,到底是什麽事?”


    這當中牽扯到齊縉王和鄉州,陳驕陽不能開口,於是她尋了個借口,或者說,這也不能算借口,畢竟左彥招惹她也是事實。


    陳驕陽一麵朝另一邊做活的下人打招呼,一麵低低地對倫玉說著,“鄉州你調戲我那次,左彥不是說我醜麽?”


    倫玉點頭,這個事兒他想起來就來氣:“對,左彥的性質比我惡劣多了,要不是他賤兮兮突然那樣和我打賭,我才不會挨打……喂等等!我沒有調戲你,都說了是誤會。”


    陳驕陽笑著敷衍:“好好,就算是誤會,但我這個人睚眥必報,你了解吧?”


    “很是了解,”倫玉恍然大悟,“原來你要報仇啊!”


    “嗯,”陳驕陽點頭,“還有借給你狗的事 ,我也要算他頭上。”


    倫玉頓時鬆了口氣,俊美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笑容,“原來如此,那我同意了!”


    陳驕陽沒說話,眼看快到王嬤嬤的院子了,倫玉忍不住提醒道:“你明麵上也別鬧太難看,畢竟他是朝廷命官,又是陛下麵前的紅人。”


    那是自然,陳驕陽又不傻,她點點頭:“你放心,我還能直接叫雲兒打他不成。”


    “嗯,誒?”倫玉忽然道:“最近怎麽都沒見青兒?”


    嗯?陳驕陽頓住腳步,她探究地看著身旁之人,“你能分清他們兩個?”


    倫玉撓了撓頭,“這又不難,我為什麽就不能分清了?”


    陳驕陽微微眯眼,“這麽多年來,你是第一個在這麽短時間內,就能分清他們兩個的人。”


    縱是齊縉王,當年也用了將近半年才能分清楚青兒雲兒。


    倫玉微愣,隨後邁著步子朝前走去,他朗聲大笑,“誒嘿嘿嘿!娘子終於見識到我的厲害了吧!”


    說他胖還真喘上了。


    別說,倫玉的笑聲還真有幾分感染力,陳驕陽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就更深了。


    說話間,二人就到了王嬤嬤住的院子。


    這會兒陽光正好,倫繡頭頂小碗正在小院裏練習走路,她看到倫玉和陳嬌陽進來,正想要興奮地打招呼,一旁拿著小棍的王嬤嬤立即清了下嗓子。


    倫繡扁了扁嘴,偷偷衝他們眨眼示意了一下,沒敢上前去。


    王嬤嬤沉下臉道:“擠眉弄眼成何體統。”


    說著,她衝著倫繡揚起小棍,還沒落下,就聽身後傳來倫玉的嚴厲的聲音:“喂!你給我等等!”


    王嬤嬤有些詫異地扭臉看倫玉。


    陳嬌陽伸手一把拉住倫玉,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倫玉完全沒當回事,甩開陳嬌陽,直衝到王嬤嬤身邊。


    “你誰啊,”倫玉擋在倫繡麵前,一把將小棍從王嬤嬤手中抽走,“哢噠”一下掰成兩段,“你打我妹幹嘛,知道這是哪兒麽?”


    倫繡拽了拽倫玉的衣角,倫玉仰著下巴,完全一副“妹妹你別怕,萬事有哥哥”的架勢。


    王嬤嬤到底是宮裏老人,吃過見過,她愣了一瞬,很快就回過神來,半開玩笑著道:“世子說笑了,老奴自然知道這是那兒,皇後娘娘命老奴來教三小姐規矩,老奴還能將府邸走錯不成?”


    “咦?你就是王嬤嬤啊……”


    倫玉低頭看著手中小木棍,陷入沉思。


    陳驕陽不給他繼續犯蠢的機會,含笑地衝王嬤嬤屈腿道:“有勞嬤嬤費心了。”


    王嬤嬤將目光挪向陳驕陽,忍不住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後立即上前去扶她,“誒呦,老奴不敢當啊!”


    “敢當得,”陳驕陽一麵同王嬤嬤朝屋裏走,一麵笑著道:“嬤嬤此番前來是代表著皇後娘娘,驕陽打從心底感激,我就住在旁邊的青禾苑,嬤嬤有何需求,盡管去尋我便是。”


    “誒呦,”王嬤嬤一雙老手在陳驕陽手背上拍了幾下,“娘娘時常念叨夫人,說夫人不僅樣貌好,禮數也是一等一的,不愧是皇家的女兒。”


    王嬤嬤此話就是說給身後跟進來的兄妹倆聽的,果然,兄妹倆聽完同時撇嘴。


    陳驕陽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笑著叫雲兒將備好的禮拿出來給王嬤嬤。


    “教人學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世子昨日還說嬤嬤此番會辛苦,特地要我備份薄禮來以表心意。”


    王嬤嬤嘴上推脫,手倒是很實在,沒過分推讓就直接收下了。她心知肚明,倫玉是絕對不會想著給她送禮的,這禮定是陳驕陽備的,陳驕陽的手筆,肯定不會差。看在這禮的份上,倫玉方才對她無禮的事,她就不往心裏去了。


    簡單的聊了幾句後,陳驕陽便和倫玉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陳驕陽笑容雖在,但語氣卻比來時差了許多,她壓著聲對倫玉道:“你方才怎麽回事,王嬤嬤代表著皇後娘娘,你不敬著就算了,竟然還對她齜牙咧嘴的,是不是存心給我找氣受?”


    “就猜你出來肯定要訓我,”倫玉沒有絲毫後悔之意,“不瞞你說,我方才是故意的!”


    陳驕陽停下腳步,一雙杏眼瞪著倫玉。


    倫玉往旁邊紅柱上一靠,一副完全沒有意識到犯錯的神情,“教規矩就教規矩,打人算怎麽回事?”


    他伸手折了根小樹枝,低頭把玩起來,“再說,皇後娘娘和我姑母本就不對付,姑母在宮裏沒少受氣,我往日裏幫不上忙,今日給她的人找找氣受,也是好的。”


    陳驕陽無語,半晌後,她走到倫玉麵前,低聲道:“大智慧沒有,小聰明一堆,你若是真想幫你姑母,多讀點書比什麽都強。”


    說完,陳驕陽準備抬步離開,倫玉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書我是讀不明白的,不然郡主來教教我,什麽才是大智慧?”


    廊上走來幾個下人,陳驕陽不好翻臉,她咬牙道:“不放手的話,我待會兒就讓雲兒好好教你。”


    倫玉嘴裏叼著樹枝,眸子卻是一黯,看不出害怕,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原以為你和我在某些方麵是相似的,可如今看來,你和那些名門閨秀們倒是沒什麽區別。”


    沒有區別?笑話!


    這區別可是大了去了,她比那些個女子不知道美多少倍好不好!


    陳驕陽眉毛一挑,“相不相似,有沒有區別,都不是你說的算的,你若是對我不滿意,那最好,日後能不見便不見了。”


    倫玉沒有回話,他鬆開手,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陳驕陽拍拍衣袖,與雲兒回了青禾苑。


    接下來半月青禾苑風平浪靜,倫玉果然沒有再來找過她,陳驕陽樂得輕鬆,可不知為何,心裏隱約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倫玉那日說得那番話,時不時會在她耳邊響起。


    什麽叫做她和那些女人沒區別?


    陳驕陽越想,越發覺得胸口堵得慌。


    轉眼就到了桃花節這日,倫玉同前幾日一般,早早就出了府,看來是真不打算去了。


    不去也好,省得到時候給她添堵。


    倫繡與陳驕陽越好時間一同前去,王嬤嬤好不容易給倫繡放個假,小丫頭別提多開心了,一早就跑到了青禾苑。


    到底是和宮裏嬤嬤學過的,不過半月工夫,倫繡的舉止已和從前大不相同,然那活潑的性子依舊沒有半分變化。


    她端坐在椅子上,等著正在裏間梳妝的陳驕陽,用著不算太大,卻剛好能叫裏麵聽到的聲音問,“嫂嫂,今日你準備了什麽才藝呀?”


    才藝?


    雲兒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個驚詫的神情,插簪子的手頓時停下,“主子,咱們沒準備才藝啊。”


    “你何時見過我與那些女人們比過才藝?”陳驕陽不慌不忙,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抬手在翡翠耳墜上輕輕撥動了一下,晃動的翠綠就像被這張精美絕倫的麵容撩撥過一般,縱然是日日與陳驕陽在一起,雲兒還是忍不住看愣了。


    陳驕陽粉唇輕啟,緩緩道:“我,就是才藝。”


    陳驕陽說得不假,從前在鄉州時,她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宴會不下數百場,可從未在人前展示過任何才藝。


    也難怪,她隻要一出場,端坐在那裏就能美成一道最奪目的風景線,再加上她的身份,沒有哪個人敢開口叫她表演,時間久了,幾乎所有人都成為了習慣,包括陳驕陽自己。


    所以她壓根沒想過還要準備什麽才藝的問題,不過即便她不準備,又能如何?


    陳驕陽看著鏡中雲兒特地給她梳的桃花妝,滿意地誇讚道:“雲兒的手藝越發巧了。”


    雲兒笑容露出幾分得意,“這可是奴婢從得了邀請信那日,就開始琢磨的妝容,光是這桃紅色唇脂,就讓奴婢費了好幾日工夫。”


    還有眼周那一圈淡粉色胭脂,她用了四種花瓣才做出如今這樣自然的漸變效果。


    陳驕陽當即就打開抽屜,取了一個白玉鐲子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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