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收養、上戶口之類七七八八的事情忙下來,鍾淺夕隔年九月才得以再入學念六年級的。


    為了能夠順利入學,戶口上的生日還寫成了四月,算下來相當於鍾淺夕留級一年。


    陸離錚比她大一歲半,從前和她同校,比她高一級,同樣是精英教育產物,成績很好。


    沒聽說陸家破產倒閉的消息,怎麽就能連著留級留兩級坐到她旁邊了?


    現狀就離譜他媽給離譜上墳,離譜死了。


    鍾淺夕托腮想起許多事情,通通不可理解,又感覺到非常正常,生活從來不需要任何邏輯。


    畢竟她年幼時春風得意,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從沒想過這輩子會有一天要去奶茶店打零工、住還沒有從前六分之一個衣帽間大的臥室、花錢會記賬、公交車轉車上學。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隨便吧。


    下課的鬧鈴聲和同學們的吵鬧聲都沒能吵到陸離錚補覺,他整個上午唯二的舉動是蹙眉閉著眼摸索出無線耳機戴好,以及換掉鍾淺夕那本劃破扉頁的語文書。


    後者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舉動,鍾淺夕打水回來,桌上就躺著本嶄新的語文書。


    扉頁寫著她的名字,行楷流暢遒勁:[鍾淺夕]


    陸離錚沒給到鍾淺溪推諉拒絕的機會,她總不能伸手去摘了他的耳機叫醒,來爭論書的歸屬。


    教材的紙質平平,摸上去能感覺到筆跡的淡淡凹痕,帶起不規律的心跳節奏。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紗打過少年寬闊肩頭,又繞在指尖翩躚起舞,走廊裏有誰在打鬧,腳步聲嘈雜紛亂,蓋過聒噪蟬鳴。


    鍾淺夕垂眸,唇線輕揚,撕了張貓貓頭便簽寫“謝謝”,小心地貼到陸離錚桌麵。


    ****


    如果隻用一個字來評價理工附中的食堂,是“爛”。


    加到三個字的話就更為準確一些,是“非常爛”。


    鍾淺夕實在不理解怎麽能有人把大鍋菜做得難吃成這個模樣,還堅持搞創新的。


    高一軍訓時午休時間緊迫,大家隻能吃食堂,經曆了鹹得齁死瞎子的水煮肉片、酸得打死醋販的糖醋排骨、以及菠蘿炒肉片和荔枝桂花甜湯後,所有新生都對理工附中校訓裏的“自由”有了全新的認識。


    自由的靈魂絕不向食堂妥協。


    大概是知道自己食堂狗都不吃的特點,附中午休時間開放,允許出去覓食,滋養起後街的一眾餐館,花樣繁多。


    尋旎趁課間捧出她自製的抽簽紙盒,遞給鍾淺夕讓她抽簽決定中午吃什麽。


    這是上學期約定俗成的習慣,選擇困難,聽天由命。


    “不抽了,你想吃燒烤嗎?”鍾淺夕推回去,壓低聲線講,“我請你和白白吃,慶祝開學。”


    尋旎點頭看向季舒白,“我可以哎,白白呢?”


    季舒白不挑食,欣然同意。


    她們三個高一就是同班,少年人看對眼不需要什麽理由,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就變成了挽手上衛生間,中午搭夥吃飯的關係。


    鍾淺夕賺錢積極,省錢方麵一般般,吃穿用度該花就花,朋友們經常互相投食,誰都不差頓飯錢。


    中午的燒烤店裏煙熏火燎、人滿為患。負責上炭的小哥扯著嗓子喊,“讓一讓同學,別燙到了……8桌加六串雞脆骨、10桌拿聽可樂,要冰的。”


    三人挑了個角落坐,烤熟的肉串被放在炭火上加熱。


    鍾淺夕燙盤、季舒白用紙巾擦飲料瓶口、尋旎給烤串撒料調味,分工明確。


    “哎,你看見新來的轉學生了嗎?”


    “看到他的背影算看到了嗎?我上午路過一班三次,三次都隻看到他趴桌睡覺。”


    “巧了嗎姐妹,我也沒看到正臉,但據說盛世美顏。”


    “他們班老師就不管管嗎?這都睡一上午了吧。”


    “咱們學校西邊工地是他家裏新捐的實驗樓,誰敢管這位大少爺啊?”


    “你這消息準成嗎?捐樓怎麽不去一中捐?”


    “我舅接了實驗樓工程,百分百準。”


    “……”


    尋旎把烤串分出三分之一倒過來,釺把對向鍾淺夕,就著隔壁的話題講起來,“早上的消息有誤,我現在聽到的的確是陸離錚家裏捐了實驗樓。”


    她嘴急,咬了口烤串,被燙得淚眼汪汪。


    季舒白歎氣把水遞到她唇邊,“好了好了,喝點兒。”


    鍾淺夕捏著紙巾,把釺頭蹭幹淨,又吹了兩口,才咬下去。


    尋旎吐舌頭,含混不清得說著八卦,“好像他家裏人是過來開發海洋資源,所以他想不開才來沐城念書的……有人看到晨揚恭恭敬敬喊他哥,我覺得搞不好他將取代晨陽的地位,變成新一代校園扛把子,讓晨陽喊哥的是什麽生物,我都不敢想。”


    “扛不扛把子我是不知道的。”季舒白往碟裏倒醋,眉目間掛著憂愁,認真道,“但他好像很風流,我聽說漂亮妹妹日拋,反正不是個好東西,淺淺千萬離他遠點兒,那張臉看看就得了,實在不行你就自己照個鏡子。”


    有錢、有顏、轉校生,buff疊滿,傳聞諸多。


    鍾淺夕聽得認真,沒耽誤吃飯,也沒有搭話,她無法評價出傳聞幾分真假。


    離開帝都實在太久了,故友都不是舊年歲的模樣。


    旁邊那桌針對陸離錚的話題喋喋不休,到起身結賬走了還在念叨,“說起來這個轉學生的名字有點兒奇怪哎……”


    尋旎早上起晚沒吃飯,課間吃了不少零食,飽得快,她邊剝花生投喂鍾淺夕,邊困惑道,“說起來的確奇怪,我以為得是崢嶸歲月的崢,沒想到是鐵骨錚錚的錚,一般都是用山爭當名字吧?”


    燒烤店備料充足,三排長爐烤串,翻台率高,來去人流熙攘。


    鍾淺夕心不在焉道,“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原來是崢嶸的錚,算命的說他命裏缺金呢?”


    東北算命大法,江湖騙子常用詞會,命裏缺金,具體案例就在眼前。


    學校後小吃街溜達一圈,牌子上帶“鑫”“鎏”的就能找出好幾家。


    但其實鍾淺夕知道陸離錚這名字的來意,寄托了他母親最美好的祝願。


    錚者,喻才能突出;離錚,不需要有卓越超人的成就。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1]


    “你推測的很有道理啊。”尋旎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


    “……”鍾淺夕歎氣,姐妹,我真是隨口編的啊。


    ****


    附中的基礎建設優越,操場偌大,最把頭是三個籃球場地,塑膠跑道內環畫成足球場。


    升旗台和觀眾席都設置在教學樓這側,四麵把邊高欄林立,綠樹成蔭。


    季舒白聽說林致遠被叫去明理樓領練習冊,興高采烈的跑去創造“偶遇”機會。


    尋旎和鍾淺夕繞圈散步消食,她們倆都討厭太陽,貼著邊緣陰涼的地方走大圈。


    梧桐葉片寬大,層層疊疊,漏下細碎的光斑,鍾淺夕繃著腳尖勾那片光,輕笑調侃,“白白這可真是教科書式暗戀了。”


    “那誰讓她喜歡人家呢。”尋旎莞爾,“先喜歡的那個就是要付出更多心酸啦。”


    鍾淺夕思忖後覺得沒錯,認真回,“你是對的。”


    籃球場樹蔭屬於天高黃帝遠的地界,握著水懷揣少女心思來看暗戀對象打球的女孩子聚集在這裏……抽煙的同樣也在?


    鍾淺夕和尋旎挽手剛轉過角,就正好撞上這幕。


    陸離錚大馬金刀地坐在欄杆旁,姿態慵懶恣意,斑駁陸離的光影落在他身上,身旁站著的幾位少年顯得黯然失色。


    晨陽給他遞了根煙,他搖頭沒接,而是摸出包自己的咬住,把煙盒遞過去。


    馬上有人湊過來給他點煙,火光騰起,猩紅明滅。


    修長指間夾著煙,喉結微微滾動,緩慢地吐出煙圈,陸離錚掀眼皮,漫不經心地朝前方掃過去。


    鍾淺夕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真是路過,無意窺看兄弟幾個違反校規。


    白霧散盡,她墜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


    陸離錚勾唇,笑意裏噙著幾分戲謔。


    鍾淺夕踢碎那塊不規則的光斑,盡可能平和的與他對視。


    奈何心跳不聽話。


    作者有話說:


    本文好像是[偽裝甜妹xbking酷哥],仔細思考、識破!劃掉改成[我超可愛x自我攻略]


    有日子沒寫校園文了,跟學生時代也離的很遠很遠了,寫起來居然莫名其妙的開心qwq。


    [1]蘇軾《洗兒戲作》


    紅包照舊!還是25以上。


    第7章 、煙霞


    晉江文學城獨家


    深藍色簾布遮擋住大半陽光,習慣午睡的群體已然癱倒一片。


    走廊裏跑跳打鬧的人都暫時休戰,輕鼾和呼吸聲交織,和諧得達成某種意義上的安靜寧定。


    鍾淺夕雙臂環抱著隻糯米團抱枕,側枕睡得酣甜。


    七點二十開始早自習,車程一個鍾頭,她平素五點五十起床,補覺就靠著中午著四十分鍾。


    她又夢見廣袤無垠的雪原,雲碎成棉絮,翻湧著溫柔的橙橘色。


    護目鏡外的世界無比清明,風擦著耳畔凜凜呼嘯。


    滑板越過高坡,穩穩的落地,繼續疾馳前行,坡度放緩的彎道兩側護欄外種了冷杉與雪鬆,枝幹覆雪,難掩青綠。


    又是小時候瑞士滑雪的場景啊,鍾淺夕習以為常,她連續很多年夢到過這個場景,因為次數太多了,連醒來後的悵然若失感都跟著習慣了。


    小女孩技巧不夠,沒能在快到終點盡頭時控住速度,閉著眼睛想去撞圍墊,但被抱住了,滑雪服厚重,其實什麽都感覺不到,可緩衝後的氣息那麽熟悉,音色那麽溫柔,無疑是她的陸哥哥。


    “好了蘊蘊,完成啦,睜眼。”


    她聽話的瞪大眼睛,在陸離錚的懷抱裏欣喜若狂,“我滑下來了哎!我成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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