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並不算大的食店,裏邊挺熱鬧,食客頗多。


    不知是因著那份熱鬧還是食店裏不時飄出來的香氣,劉宴征腳步頓了頓,繼而一拐,進了那食店。


    他這一身錦衣,腰間還掛著佩玉,加上本身長相和氣勢都極惹人注目,走進這樣的小食店裏實在招眼,夥計熱情的迎了上去,都不好意思把人往鬧烘烘的店堂裏帶,尋了臨窗最好的一處位置,把人往那邊請。


    一邊倒茶,一邊殷勤地問:“客倌吃些什麽?”


    劉宴征目光在鄰近幾桌桌麵上掃了一眼,收回視線,道:“要一壺好酒,菜你看著安排就行。”


    說著扔下一塊銀子在桌麵上。


    小二兩眼放光,笑著應下,收了銀子就退下去安排了。


    酒菜上來時,已經是戌時一刻,劉宴征自斟自飲,飲一杯,瞧瞧外邊街景,菜倒是動得不多,那自在模樣,不似在一個小食店,倒是在什麽大酒樓裏一般。


    本就是貴公子模樣,身上更帶著一種讓人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氣場,如今自斟自飲,意態閑適,倒惹得食店中從掌櫃到食客都悄悄注目。


    滿店的食客,吃東西的速度顯見的就慢了起來,目光都若有似無粘在窗邊那一位身上。


    兩刻鍾了,平日裏早該有一多半吃好結賬了,今兒愣是一桌也沒動彈。


    跟著來的兩個屬下坐在店裏的另一桌,相視一笑,對這場景見怪不怪。


    ~


    “殺人了!”


    “救命!”


    一道尖利的女聲打破了平靜。


    那聲音滿是恐懼,尖叫聲幾乎能刺破人的耳膜,也刺破了這一片的寧靜。


    店裏的食客這一下終於不看窗邊那一位客人了,齊齊朝門口湧去,探頭往外看。


    劉宴征也看向了窗外長街上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發髻淩亂、衣衫不整的婦人尖叫著往外狂奔,邊跑邊尖聲呼救。


    劉宴征習武,眼力佳,一眼看到婦人肩頭血色浸染了衣裳。


    “柳慶豐,你瘋了!”


    “救命!”


    伍氏驚懼非常,連柳大郎的名字都喊了出來,赤著雙足,捏著腰帶一邊逃竄一邊回頭看身後的柳大郎追到了哪裏,待看到人隻離自己不足丈許了,驚得目雌欲裂,轉頭就沒命的往前逃。


    便在這一轉頭間,伍氏頭發被甩到了一邊,讓劉宴征看清了她的臉。


    那一眼的衝擊,劉宴征陡然站了起來。


    夢裏的臉和遠處被追砍的婦人的臉重合了起來,這是夢中四人之一。


    正要抬步出去,外邊那婦人尖利的哭喊聲又響起:“我不是成心的,你饒了我!”


    有什麽一下刺進劉宴征腦中。


    “我們不是成心的,不是成心要賣了漁兒的,你饒了我,饒了我!”


    兩道同樣音色、同樣恐懼的聲音幾乎重疊了起來,連尖叫求饒聲也一般無二。


    不是成心要賣了漁兒的。


    漁兒?漁兒?


    劉宴征眼前閃過一陣白光,腦海中極快的閃過一個畫麵,一座孤墳,一塊刻著柳漁這個名字的墓碑。


    安宜縣長街上,伍氏身上被砍了一刀。


    她口中發出一聲極尖利的慘叫。


    每一聲慘叫,都與劉宴征腦海中的畫麵重疊。


    婦人那句不是成心要賣了漁兒的,尖利的求饒聲,和那一座孤墳、墓碑上的字不停在他腦中閃現,還有墳前怒指著她斥罵的丫鬟。


    劉宴征隻覺腦中一陣劇烈的刺痛,他下意識抱住頭,腦中一片空白,那一霎卻又說不出是頭部更痛還是心口更痛。


    外邊伍氏腿上被重重砍了一斧子,第二斧也落下時,幾個捕快蜂擁著衝了出來。


    第三斧。


    女人的痛呼聲、男人癲狂的咆哮聲、喊打喊殺聲、捕快的喝斥聲、人群的驚呼聲、喧嘩聲,混成一片。


    劉宴征在這一片嘈雜聲中跌坐了回去,想要盯住外邊那婦人,卻在下一瞬徹底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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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2章


    伍氏的風流韻事和柳大郎捉奸行凶成了安宜縣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的一樁大熱鬧。


    柳大郎瘋是真瘋, 回去幾日,想辦法買到了迷/藥,又靜靜等著伍氏又一次找借口回娘家。


    和當年害柳漁一般, 想要故伎重施,隻是當年用迷藥是想賣了柳漁,這一回卻是想直接要了伍氏和她那姘/頭的命。


    藥就下在伍金屋裏的茶壺裏,是趁著二人到外邊吃飯時下的藥,打算是把人弄昏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弄死,再趁夜拋/屍完事。


    還是柳晏安趁人不備從後窗翻了進去, 把那藥稀釋過半。


    是的,沒有換掉,隻是加了大半的水, 將藥量稀釋過半。


    柳晏清和陸承驍自那日私底下商量好後,為了確保不出岔子,家裏身手最好的柳晏安也被柳晏清喊了過來。


    三人幾日忙活可不是為了管柳大郎和伍氏這狗屁倒灶的事的,說白了, 心疼的都是柳漁,不想真弄出人命來讓柳漁背上因果, 縱然柳漁其實隻是引導柳大郎去發現了伍氏的事情,卻保不齊往後想起這事, 要成了一樁心病。


    柳大郎和伍氏自己造的孽, 最後鬧成什麽樣都與他們沒什麽相幹,少不得奉送一句罪有因得。但讓柳漁沾染了這因果, 陸承驍和柳家兄弟卻都不會願意, 但卻也不會品德高尚到要去救兩個差點害了柳漁一輩子的人, 況且, 柳大郎這禍害必須解決。


    所以隻悄悄把藥稀釋了,兩個人在床上弄得渴了,各一杯水灌下去本應該昏死的,實際上隻是輕度昏沉。


    伍氏那姘/頭原就是賭場裏的打手,喝下那水後不多會兒就知道自己著了人的道,淫/人/妻女本就是惡事,會被找上來不出奇,當下就要跳後窗跑。


    柳大郎原還想著等人倒了再行事,見伍氏那姘/頭要逃,哪裏肯,算著那許多藥量,也就是撐個幾息,當下不遲疑,提著斧頭就衝了進去。


    最後的結果就是兩個男人纏鬥了起來,伍氏趁亂逃了出去。


    一半的藥,伍氏那相好的再能打,這時候也發揮不出來一二,挨了重重兩斧才堪堪逃了,柳大郎卻是殺紅了眼,跑了那野男人,他轉頭就去追伍氏,才有了昨夜裏那一幕。


    一大早,繡莊裏的繡娘們也在議論。


    “聽聞那婦人被砍了三斧,一斧在肩,一斧在腿,一斧在私/密/部位,那婦人命大,附近正好有幾個捕快在吃飯,聽到呼救聲跑了過去,聽說那男人眼都砍紅了,這要不是有捕快衝出來,那女人能被砍爛了。”


    繡娘們倒吸涼氣:“那行凶那人呢?”


    “昨夜就被捕快帶回衙門了。”


    “這也太凶殘了,這關到衙門裏去了,後邊會怎麽判啊?”


    眾繡娘搖頭,“這個還真不懂得,等縣太爺判吧。”


    柳漁是到了繡莊聽到繡娘們的議論才知道昨夜裏柳大郎已經有動作了,聽了幾句,忙轉頭看在花廳的陸承驍和自家大哥。


    破天荒的,今天三哥沒在織染坊,竟也在這邊。


    柳漁想起繡娘們提到的來得那樣湊巧的捕快,心中隱隱有了幾分猜想。


    那邊柳晏清三人衝她笑了笑,柳漁便什麽都明白了。


    不知為何,這樣的結果讓柳漁提了幾天的心此時微微鬆了下來,連日來的緊繃和不安都消失殆盡,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舒暢和輕鬆,仿佛一直壓在心中的一道枷鎖無形中卸去,換得兩世大仇得報的通達。


    午間,陸承驍和柳漁歸家去,夫妻二人終於能說上話,柳漁的猜想也得了陸承驍證實。


    “柳大郎呢?會怎麽判?”


    “諸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 1


    聽聞柳大郎會被判絞刑,柳漁看著窗外灑在院裏的陽光,喃喃道:“善惡到頭終有報。”


    隻是,如果她沒有重活一世,柳大郎和伍氏會得報應嗎?


    ~


    客棧裏,墨大夫這是第三次替劉宴征施針。


    一旁昨日隨在劉宴征身後的屬下急得在屋裏團團直轉:“墨大夫,公子已經昏睡了一夜,眼看著午時了,再不醒來,老爺子那邊怕是就難瞞住了。”


    墨大夫沉默,脈象看著還算正常,隻是似乎有大悲之象。


    他實在找不出原因來,昨天的情況他都一一細問了,甚至就連街上那一樁砍人的事件都讓人去了解了,毫無淵緣。


    怎麽就會出現悲傷鬱結的脈象,且兩次施針都無效,一邊想著,一邊起針,最後一針起出,劉宴征眼睫顫了顫,睜開了眼,望了望床帳,又看了看旁邊的墨大夫,眼裏有一種不知今昔是何夕的茫然。


    墨大夫看他這樣子,眉頭一凝:“公子這是……又做夢了?”


    是又做夢了,一個漫長到出不來的夢,夢裏一座孤墳,一間草廬,一個守墳的丫鬟。


    丫鬟恨得想食他血肉一般,他一次一次過去,又一次一次被驅離。


    夢境太真實,真實到親身經曆了一般,可醒來不過這片刻,夢中場景便如潮水一般退去,除了丫鬟張張合合的嘴,他連她罵的是什麽都記不清了。


    “嗯,不過這一會兒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劉宴征捏了捏眉心坐起,還沒忘了昨夜之事,看到滿臉歡喜的下屬,道:“昨夜那人,現在如何了?”


    聽下屬說了伍氏情況,劉晏征揉了揉眉心,道:“去查一查,看看哪裏人氏,現在是死是活。”


    語氣淡漠到仿佛對那人的死活半點都不關心,偏偏又讓他去打聽。


    屬下領命出去,門才開,另一個下屬抬手正要敲門的樣子,見他出來,再探頭一看,見劉宴征已經醒了,大喜,道:“公子,嚴四送回消息,說打聽到老太爺故友消息了。”


    劉宴征陡然抬頭,頗有些詫異的看向來報的下屬:“真找到了?”


    那下屬點頭,道:“嚴四說是在溪風鎮一個叫仰山村的地方問到的,名字和大概的年齡都對得上。”


    劉宴征當即掀了被子下床,一邊蹬上靴子一邊問道:“那人呢?可見著了?”


    屬下神色僵了僵,低了頭道:“說是故去有十幾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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