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陸崢安靜了好一陣,最後憋出了一句:“流氓。”陳錯哈哈大笑,笑聲從車上飄散出去,久久未停。陸崢一路把人送到了酒店,陳錯下車,手在車身上摸了一圈,手法跟摸車的主人一樣下流,她嘖嘖地說:“這車也是和我有緣分啊,兩邊都是我給碰掉的。”


    陸崢瞪她:“還挺驕傲的是吧。”陳錯軟著嗓音說:“我錯了嘛。”陸崢接過陳錯摘下的頭盔,掛在把手上,正要走。陳錯伸出手,攤平,掌心粉嫩,五指芊芊。陸崢從她的手看到她的臉,挑眉無聲地問何事。陳錯自然道:“手機,加個微信唄。”陸崢沒有給,就要驅車走,陳錯趕緊抱住人的手:“睡都睡過了,微信還不給我啊,負心漢。”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陸崢隻能忍了,將手機掏出,解鎖,遞出去。陳錯加上微信,備注改成陳軟軟。還把陸崢存她的號碼翻出來,竟然備注是,沒禮貌的女人。陳錯瞪著那備注,陸崢尷尬地咳了一聲:“之前留的,忘記改了。”陳錯把這個備注也改成陳大美人,塞回了陸崢手裏。


    陸崢看她給自己備注的稱呼,眼裏染上些笑意:“這麽誇自己?”陳錯叉腰,不服氣道:“我不美嗎?你剛剛還說好看的,現在又來取笑我。”為女子小人難養也,陸崢不想再跟陳錯在路邊爭下去了,他將頭盔的護罩撥下,擰動把手,驅車走了。


    陳錯站在路邊看他遠去的背影,笑意盈盈。一回頭,就見周眉和小鬆提著行李從大堂出來。陳錯上前,跟人道別。小鬆顯然很舍不得,抱著陳錯的腰,帶著哭腔說這次分開,不知道何時再見了。陳錯揉揉小鬆的發:“又不是生離死別,都在一個城市,還缺見麵機會嗎?”


    周眉也柔柔地看著陳錯,給陳錯遞了個小禮袋,靦腆道:“錯姐,送你的小禮物。”陳錯驚訝地睜大眼,接了過來:“哎呀,我年紀比你們大,應該是我送你們東西才是。”周眉搖搖頭,也學著小鬆過來抱住了陳錯的腰。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周眉抱的力道有些大了,嘴唇無意地擦過她的耳垂,留下一寸濕潤的感覺。


    和周眉小鬆道別後,陳錯上樓拿行李。在樓道間碰到了許家,許家剛好從房間出來,一見到陳錯,便是一怔,匆匆擰過臉。就算許家這樣躲,陳錯還是一眼就看見對方臉上的手掌印,心裏不由燃起了點怒意。她走了過去,讓許家給她看看臉。許家苦笑地將臉轉了回來。


    陳錯不讚同道:“你這新傷疊舊傷,沒完沒了,我知道你想補償,但這並不是好辦法。”許家咧了一下嘴角,扯到傷口,又抽了口冷意:“也不是,就是我讓家裏人找關係,提拔他的事被他發現了。”陳錯聞言皺眉道:“不是好事嗎,他打你做什麽?”


    許家低聲道:“他煩我,覺得我多管閑事,沒安好心。”陳錯看了許家半天:“許家,上次我和你說讓你補償的話,對不起,是我太想當然了。我覺得你們兩個,不適合再糾纏下去了。”史少傑對許家一次又一次的施加暴力,這並不是正常的做法。而許家的狀態也很奇怪,正常人被這樣打,應該知道厲害,躲開才是,可她不覺得許家有躲的意思。


    不管是內疚作祟,還是因為別的事情,許家和史少傑這兩個人的狀態太不正常了,感覺遲早要出事。她鄭重地抓著許家的手臂道:“既然他並不想接受你為他做的,也許再也不見,對你對他都比較好。”她的話,許家像是聽進去,麵色自然道:“好,我知道了。”


    陳錯凝重點頭,又憂心地看了許家一眼,進了自己的房間。許家站在門前好一會,這才放鬆下身子,靠在了牆壁上。他房間的門打開了,有人從裏麵走了出來。那人聽完了陳錯和許家的全部對話,也是他們倆對話的主角之一,史少傑。


    史少傑冷漠地越過許家,走出幾步,又停下,回頭看著許家:“不要再讓我見到你,要是我發現你再多管閑事,就不像這次這麽簡單了。”許家神情僵硬:“放心,我不是受虐狂,也不是變態。”聽到這句話,史少傑猛地上前,抓著他的衣領,往牆上一撞,他眼神冷厲道:“怎麽,覺得我是變態?”


    許家臉色慘白,沒有說話。史少傑拍了拍許家的臉:“別惦記陳錯了,那是我陸哥的女人。”許家眼神有些痛苦:“你報複我,已經報複夠了吧,趕緊離開,我不想她看到你。”史少傑哼了一聲,鬆開了許家,厭惡地看著他:“窩囊廢。”許家猛地睜圓了眼,裏麵全是血絲:“你夠了,趕緊走。”


    史少傑走了,許家蹲在房門口,痛苦地抱著頭。陳錯剛從房間出來,她要去問前台要幾個口袋,打包點東西。一眼看到走廊盡頭,史少傑一閃而過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再看許家的痛苦模樣,她忙上前,要將人扶起來。許家一感覺是她,趕緊站起身,姿勢有點僵硬,眼神也驚慌,掃過走廊鏡頭,再看向陳錯,勉強笑了笑:“錯姐,怎麽了?”


    陳錯狐疑地看著許家,她視線定住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許家的衣領下,斜方肌處。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視線,許家匆匆拿手捂住,然後借口有事,避進了房間,留陳錯一人在走廊,想著剛剛看到的東西。


    她在許家身上看到的……分明是個牙印,咬得很狠,都成血痂了。


    第47章


    陳錯將行李收拾出來,打開周眉送她的小禮物,是管口紅,正紅帶點金。她湊到膏體前輕嗅,味道好聞。她脫下腳上的拖鞋,這才想起漏了一雙高跟鞋,在陸崢家裏。


    而陸崢家裏,何止剩下的是高跟鞋,陳錯說碗洗了,廚房地上到處是水,垃圾口袋沒紮,被子軟綿綿地耷拉在床上,折成兩疊。枕頭上落了幾根長發,曖昧地纏在一塊,他甚至能想象到昨夜陳錯頭發散在上麵的模樣。陸崢讓自己回神,起身將被子折得方正,掃地,拖地。


    將衣服洗好,拿去陽台晾上,卻發現一條白色的女士內褲迎風招展,在他的衣服邊上,大大方方地晾著。陸崢盯著那條內褲,表情難以言喻,他突然想到陳錯內褲在這,那內衣呢?昨晚他穿他的衣服,裏麵有內衣嗎?陸崢回到房間,看到陳錯脫在他床上的那件深色短袖,他拿起,隔著一臂距離,都能嗅到香味。


    根本不能想,昨晚陳錯衣服底下,到底是不是真空的。陸崢拎著那件衣服,轉身要拿去洗,可動作停了停,還是拿衣架把


    衣服掛進衣櫃裏,就是臉有點紅。


    不知自己漏了條內褲在男人家,還把陸隊長弄得魂不守舍的陳錯,在收拾好行李後,就離開了這個住了有一段時間的房間。如今宣傳片拍完了,她和陸崢還沒確定關係,不是心裏不急,也空落落的,可救命恩人的消息遲遲沒來,她也沒法去行動。


    但她總覺得,她要是跑向陸崢,陸崢總會伸手接著她的,就是這麽自信。帶著點甜蜜的笑,陳錯去敲許家的房門,她總覺得許家有事,那脖子是給誰咬的,看牙口不像女孩。她敲房門,沒人應。去了前台確認,果然人已經走了。無可奈何,隻能上微信再說幾句。


    許家回了她個表情包,心態好像還可以,並表示沒事,他很好,現在攝製結束了,他和史少傑的事,也該翻篇了。陳錯不好過多幹涉他人的事情,隻想著下次見陸崢,最好能跟人談一下,讓陸崢開導開導史少傑。


    可陳錯沒想到,結束了宣傳片拍攝,她根本沒機會見到陸崢。平時發去的短信,五條回一條,周一到周五24小時駐紮營地,周六日雖然放假,但一有火災就被召回去了。才過一個禮拜,附近鄉縣發生泥石流,陸崢這就被調走去救災了。


    認識陸崢以後,她才知道平日裏能出動消防員的事,到底有多少。大到特大火災,小到救貓救狗救小孩,掉坑的掉河的跳樓的,都要消防員來救,忙得團團轉。陳錯叮囑過陸崢不下五回,讓他別勉強自己,注意身體。哪知道陸崢在泥石流現場,又出事了,這次新傷疊上次舊傷,傷筋動骨,直接退出了救災任務,被送回家。


    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陳錯還在拍一條廣告片。廣告片流程快,效率高,還是合作過許多次的工作室,堪稱合作無間。消息是白田發給她的,這廝不知道哪弄來她的電話號碼,跟她說了陸崢的事。還說現在陸崢一個人在家躺著,說不定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陳錯又憂又氣,這邊廣告片剛拍完,那邊就一腳踩了油門,回了小區,先到自己家打包出了一個行李袋,然後殺到陸崢家門口,叮咚叮的按門鈴。沒人來開門,陳錯更氣了,用手拍門:“陸崢!快開門!”


    她拍沒幾下,手就掄空了,門從裏麵被打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驚訝地看著她。陳錯也傻了,她手還保持著姿勢,眼睛看著這女人和陸崢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立刻將手收回,下巴未斂,作出個乖順模樣:“阿姨好,我來看陸崢的。”


    陸崢出事,直接通知了他家裏。楊雪嚇壞了,馬不停蹄地來看兒子。陸崢看著自己媽哭哭啼啼,又在鬧著讓自己換工作的事情,隻能借口說餓了,讓楊雪去做飯。才支開楊雪,陳錯就來了,將他家的門敲得震天響。他艱難地從床上坐起,拿了拐杖,慢吞吞從房間出來。


    這邊陳錯將手裏的行李包,慢慢往後挪,尷尬壞了。楊雪將她上看下看,臉上馬上浮現熱情洋溢地笑容:“來來來,快進來。小崢,有姑娘來看你!”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她兒子的聲音傳來:“你怎麽來了。”楊雪咬牙,恨不得將自己的兒子掐兩下。怎麽說話呢!這姑娘一看就是上門來看兒子的,還問人家怎麽來了。


    陳錯將門關上,把行李包放到腳邊,聲音比平時溫柔了八個度:“白田給我發信息,說你受傷了,讓我來看看你。”陸崢看了眼她腳邊的行李包,努力忍笑:“你隻是來看看?”陳錯背著手,腳後跟將行李包往後邊一踢:“隻是來看看。”


    楊雪看看壞心眼的兒子,又看羞憤欲絕的姑娘,心裏美壞了,恨不得馬上給自己老公打個電話。自己兒子英俊帥氣,人品端正,就是一直不談男朋友。他們夫妻倆也不敢催,就怕把兒子逼得更遠了。誰能想到,兒子藏著這麽個大美人呢。楊雪又看陳錯那張漂亮的臉蛋,都想好了,以後生下來的孫子,能多可愛了。


    她不由拍手:“哎呀瞧我,這湯還沒做好呢。姑娘你快進來坐,還沒吃飯吧,阿姨的手藝可好了。”陳錯聞言,看向陸崢求助。這個情況太尷尬了,她貿貿然地跑來,結果沒想到陸崢的母親也在這裏。這情況,可是把她看成兒媳了?


    可是她和陸崢沒在一起啊,一會在飯桌上,要是問起了尷尬的問題,那可怎麽辦才好,還是讓她走吧。陸崢看她求助的眼神,咳了一聲道:“媽,陳錯不是很能吃辣。”楊雪歡快地在廚房誒了一聲。陳錯更頭疼了,但看著陸崢都拄著拐杖了,心裏更氣。


    她走了過去,瞪著陸崢:“這就是你說的,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勉強的?”陸崢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還好,這次隊裏給我放了長假,應該能養好傷再回去。”陳錯眼睛都紅了:“都這樣了,還不放假,你以為你是超人啊!”她鬧脾氣了,皺眉把陸崢扶回床上,就硬著個臉說:“我要回去了,白田說你一個人在家,連口熱水都喝不上,既然你媽媽在這裏照顧你,我就先走了。”


    陳錯抬腿就要走,陸崢卻把她拉住了。他捏著她的手:“不吃頓飯再走嗎?”陳錯想要把手抽出來:“我幹嘛留在這裏,萬一一會你媽問起來,說我是你的誰,怎麽辦?”陸崢還是不放手:“那我該跟她說你是我的誰呢?”陳錯故作凶狠道:“朋友,同事,行了吧!”


    陸崢笑了,陳錯更氣了。陸崢揉著她涼絲絲的指頭,眉眼帶了點疲倦:“陳錯,別生氣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護好自己。”陳錯聽他示弱,明知道這人說話不算話,但還是不忍去為難這樣狀態的陸崢。她蹲在陸崢床邊,將臉貼上了對方的手背:“那說好了,再不許騙我了。”


    第48章


    陳錯從房間出來,楊雪就已經端著菜放到餐桌上,招呼陳錯去洗手。飯桌上,楊雪熱情地給陳錯夾菜,還問陳錯是怎麽跟陸崢認識的。陳錯一一答了,陸崢坐在旁邊,悶頭吃飯,跟個木頭一樣,惹得楊雪很不滿,將人掐了幾下。還是陳錯先開口,也沒有很直白地讓楊雪不要掐了,而是道:“陸哥不是受傷了嗎。”


    見姑娘護著兒子,楊雪更高興了,問陳錯:“今年幾歲啊?”陳錯如實回答:“二十五。”楊雪一擊掌:“哎呀,我家臭小子比你還小一歲,登對。”陳錯聞言睜大了眼,上上下下把陸崢看了一輪,怎麽也看不出這人竟然比自己要小一歲。


    她打量的眼神太露骨,陸崢終於將眼睛從飯碗裏抬起來,看了她一眼。陳錯笑著移開視線:“陸哥跟您長得很像呢。”楊雪笑道:“就眼睛像我,別的地方都像他爸,倔脾氣一樣一樣的。”話音剛落,楊雪就驚覺自己失言,情緒一下降了下來,尷尬地朝陳錯笑了笑。


    陸崢將飯碗一放,紙巾擦嘴:“吃飽了。”楊雪拉著他的胳膊:“再喝完湯吧。”陸崢剛拿起碗,陳錯就配合地接了過去。湯就在她左手邊,現在陸崢行動不便,還是她來吧。陸崢將湯碗接過,三兩下喝完,再一放:“媽,你今晚就回去吧。”


    楊雪顯然沒了剛剛的興奮勁兒,小心地應了聲。陸崢掀起眼皮,撩了陳錯一眼:“你也回去。”陳錯攥緊手中筷子:“我本來就沒打算留下來。”楊雪看這倆小情侶鬥氣的畫麵,心裏那點失落,又被填得暖暖的。


    之後陳錯幫著洗碗,楊雪沒攔著,她進屋找陸崢說話,問外麵的姑娘究竟怎麽回事。陸崢躺在床上,用手機:“就那回事。”楊雪嘖了一聲:“那回事是哪回事啊?是你女朋友吧。”陸崢手指滑動著屏幕:“不是。”楊雪驚了:“你別瞎鬧,人要不是你女朋友,巴巴來伺候你啊。”


    陸崢勾起唇角:“大概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吧。”楊雪道:“少給我扯這些,你要是不喜歡,能讓她進家裏,跟我吃飯啊。”陸崢終於把視線從手機上移了回來:“你都知道,還來問我?”楊雪又樂了:“那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啊?”陸崢將手機塞回被子裏:“成了再說,現在還什麽都不是呢,你別一頭熱的。”


    楊雪走了,陳錯也要走,她到房間問陸崢要回她的高跟鞋。陸崢靠在床頭,在看書,聽這話往陽台一指。一看那露天陽台,陳錯就心疼地皺起眉:“你就把它扔在陽台上風吹日曬啊。”陸崢將書一扣,轉移話題:“你換口紅了?”陳錯果然笑了,將臉往陸崢麵上一湊:“好看吧,周眉送我的。”


    陸崢有點想不起來:“誰?”陳錯湊得很近,連臉上細細的絨毛,都能看得清,在自然光下,淡淡的一層,像顆桃子,讓人想咬一口。陳錯提醒他:“就是給你化妝的那姑娘,文文靜靜的,你不是還讓她給我送過衣服嗎。”陸崢嗯了一聲,也沒說記沒記起來。


    說到周眉,她又想起許家的事。於是坐在床頭,手指捏著陸崢的被角,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完了還看了陸崢一眼:“我也沒別的意思,但許家總是被打也不是個事。對他不好,對少傑也不好。”陸崢聽進去了,臉上帶了點沉思。這次史少傑跟著他去救災,算是成為正式隊員。


    史少傑沒再提起過許家,他也沒去問。因為他覺得,男人的事,得男人自己解決。但如果像陳錯說的那樣,這事還是不對。少傑可別鬧出點心理毛病了。他摸出手機給史少傑打電話,一次沒打通,第二次才通了。史少傑聲音有點喘,問他什麽事。陸崢隨口敷衍了兩句,想著該如何扯到許家這個話題。


    史少傑是比他晚一天回來的,也還在假期。陸崢還沒說兩句,就聽到有人在那頭痛苦的呻吟著,陸崢麵色一沉:“你在做什麽?!”史少傑笑了:“陸哥,我在跟人練手呢!”陸崢罵道:“你練個屁!你是不是在揍許家?!”


    聽到許家的名字,陳錯便打起精神,靠了過來。她隱約聽見史少傑笑罵:“許家跟你告狀了?”陸崢警告他:“你別再混下去了,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句沒聽進去吧。”也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陸崢臉色陰得要滴水,然後掛了電話。


    陳錯忙問:“怎麽了?”陸崢搖搖頭:“他不想跟我說,讓我別管。”陳錯沒想到,史少傑連陸崢的話都不聽了。陸崢突然掀開被子,拿起床邊拐杖。陳錯攔他:“你幹什麽,身體不要了?”


    陸崢說:“我得去他家一趟,許家,可能在他家裏。”陳錯還沒消化許家怎麽會在史少傑家裏,陸崢就已經站起來,拄著拐杖到衣櫃前,還回頭看她。陳錯茫然問:“怎麽了?”陸崢看向門口:“我要換衣服,你避一下。”陳錯不緊不慢地從床上起來:“要幫忙嗎?”


    當然不會要她幫忙,陳錯被趕出房間後,還等了好一會。待陸崢出來,她扶著人下樓,叫車,前往史少傑家。路上她給許家撥了幾次電話,不接,陳錯難免憂心忡忡:“許家不會出事了吧?”陸崢皺眉不語,他不能安慰陳錯,因為就連他也不確定。


    史少傑的家環境不好,四處都是小巷,掛滿了沉甸甸的電線。地上汙水倒印著人影,旁邊是汙水渠,還有老鼠的屍體。陳錯沒想到,史少傑竟然住在這種地方,連出租車都停不進來,隻能下車步行。陸崢扶著拐杖,跟沒事人一樣走,她在旁邊戰戰兢兢,就怕人摔倒受傷。


    幸好史少傑住在三樓,房子不高,要不然陳錯都不願意讓人上去。走過那灰撲撲的走廊,陽台上還晾著鮮紅色的內衣,有一家住戶的垃圾堆在門口,口袋漏了,招來許多蟲子。陳錯扶著陸崢,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抵達那灰色的鐵門前,她忍不住問出口:“你們消防員的工資這麽低嗎,他怎麽住在這裏?”


    陸崢無奈地看了陳錯一眼:“少傑他媽媽生病了,需要醫藥費。”他敲門,沒多久,史少傑就來開門了,見到陸崢,有些驚訝。陳錯看著史少傑穿著簡單,咬著根煙,脖子上卻有指甲刮出來的痕跡。房子裏麵傳來其他人的咳嗽聲,陳錯認出來了,那絕對是許家的聲音。


    她要進去,史少傑卻攔著她:“錯姐,你這樣闖進我家,不好吧。”他聲音很大,跟說給誰聽一樣。房間裏麵有東西被碰倒了,一陣響。陳錯推開史少傑,就往裏麵走。外麵環境差,房子裏麵卻很整潔,家具很少。許家在臥室裏,正好出來,還反手帶上了臥室門,吃驚地望著她:“錯姐,你怎麽來了。”


    他神色惶惶,嘴角紅腫,手腕上還有青紫的印記。陳錯出離憤怒了:“不是讓你別被打了嗎,你怎麽又……”許家麵色尷尬,推著陳錯往外走:“我們走吧,錯姐。”陳錯要回頭檢查許家到底哪裏受傷了,可是許家牢牢按著她的肩膀,不讓她回頭,隻執拗道:“我沒事,你別多想,我真的沒事。”


    第49章


    陳錯站住不動了,她反手攥住許家的手腕,強硬回身,注視著許家的眼,認真道:“你這樣繼續下去了。”許家感覺到女人的手指,涼涼搭在他手腕上。曾經多少次,他想要牽著這手。可現在不行了,從前是她不喜歡他,現在是他沒資格追她。


    許家不說話,陳錯卻一使勁,將人拉到史少傑麵前。屋子裏,陸崢坐在椅子上,盯著史少傑。史少傑靠在牆邊,嘴裏叼著煙,頹得不像個兵。他眼神涼薄地看著陳錯將許家拉到自己麵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陳錯對史少傑說:“今天就把話說明白吧,是,許家當初做過錯事。他那些事,再怎麽補償都沒有用,你看他不順眼,那就讓他以後都別出現,你們倆不再碰麵,對你也好,對他也好,是吧。”許家在後麵拉了陳錯一把,哀求道:“錯姐,別說了。”


    史少傑將煙從嘴邊取下:“這是我倆的事吧。”陳錯甩開許家的手:“對沒錯,這是你們倆的事。所以我之前從來沒打算幹預過。可是許家被你打不是一次兩次,光算上今天,足足三次。你這是把揍他當一日三餐,家常便飯的事了,是吧。”


    她繼續道:“我今天也沒別的意思,許家他糊塗,但你是個明白人,你要是想找人發泄怨氣,我建議你找個心理醫生比較合適。”這話一脫口,史少傑救笑了起來,笑的手上的煙都掉了。他目光繞過陳錯,直勾勾落在許家身上:“聽到了嗎,以後別他媽再讓我撞見你。”


    許家的手從陳錯衣服上鬆了下來,史少傑拇指蹭過眉尾,目光有些邪性:“也別他媽自作主張,幹涉我家裏的事。你這種補償,隻讓我覺得惡心。”


    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是陸崢先動,他起來,讓史少傑跟他談一談。許家聽到陸崢的話,跟被解了定身術一樣,轉身就朝門口走,腳步由慢變快。陳錯急匆匆地跟陸崢說:“電話聯係,一會我回來接你。”然後就跟在許家身後。


    許家失魂落魄,在走廊上快步走著,跟逃似的,一腳踏進領居家的垃圾口袋,滲出的髒水裏,還絲毫不知。陳錯踩著高跟,跑得不快,好半天才追上人。按許家這樣悶頭走,最容易出事。


    許家被她拉住了,跟個小孩一樣,埋著頭不吭聲,也沒反應。陳錯隻好把人帶到一家藥店外,買了繃帶和創可貼,給許家處理傷口。她弄完手,就讓許家掀開衣服,讓她看看。


    以史少傑那性格,許家肯定不止是傷在手上。許家無力地搖頭,拒絕了。陳錯也不勉強,她隻是陪著許家坐了好一陣,斟酌著起了個話頭:“史少傑說,你幹涉了他的家事,是什麽意思,方便給我說說嗎?”


    許家靜了好一會,才用沙啞的聲音道:“我確實有負罪感,所以想彌補一些。他不願意接受調任,我就想著從別的地方,補償一二。他是單親家庭,他爸知道史少傑被學校退學之後,就不管了。他媽還是想讓他上好的學校,花錢進去都沒關係。結果日夜操勞,熬壞了身體,倒下了。”


    陳錯沒想到,這事竟然還有衍生。她想到剛剛陸崢說過史少傑的媽媽在醫院,沒想到,竟然也許和當年的事情有關。許家繼續道:“我想,可能是因為他不肯再拖累家裏,所以沒有讀大學,直接去當兵,當完兵出來,就進了消防隊。”


    許家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時常在想,如果當時我沒那麽蠢,這事是不是就不一樣了。”陳錯不知道該說什麽,許家泛紅著雙眼:“錯姐,我知道他當初成績有多好,也許……他該有另外一種人生,我每次這麽一深想,就覺的……”他用手捶了捶心口:“這裏過不去,悶的慌。我毀了一個人,我得背著這負罪感一輩子。”


    許家繼續道:“他媽現在住醫院裏,我沒想著要幹涉他們,我隻是給她找個好點的醫生,調理身體,然後史少傑就發現了。”陳錯靜靜地聽,她隻是將手輕輕放在許家背上,慢慢地拍著。


    她聽著這個大男孩說:“史少傑說我虛偽,我確實是。我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能讓自己好過一點。我偷偷看過他媽,他媽看起來太憔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我不能想。錯姐……我……”他說不下去了,拿雙手捂著臉。


    陳錯軟聲道:“許家,你知道錯了,想補償我明白。因為你會後悔,並且深深的內疚。有些人傷害的別人,並不會覺得愧疚。比起那些人,你要好很多。可是許家,想要補償,不是這樣的。既然史少傑不願意你這樣去做,說明他根本沒辦法從你的那些補償行為中,得到些許慰藉。這樣對你對他,都沒有任何意義,你明白嗎?”


    許家沒有說話,陳錯也沒有再勸,她陪著許家坐了一會,等人的情緒穩定下來,就叫了輛車,把許家送回去。再轉頭找陸崢,天色漸漸灰了下來,飄著點小雨。


    陳錯腳步急促往回趕,她不知道陸崢是不是還在等她。她拿出手機,給陸崢打電話,這才發現手機沒電了。陳錯加快的腳步,雨好像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她看到巷子盡頭拐出一個人,拄著拐杖,拿著傘,眼神著急。陳錯停了快速跑過去的心,還是陸崢一眼看到她,便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也不能算氣勢洶洶,因為動作不變,就跟個笨拙的大熊一樣,是個可愛的男人。陳錯慢慢走了過去,心知肚明:“找我啊。”陸崢皺起眉頭:“手機為什麽關機了。”陳錯道:“沒電了。”陸崢將傘擋在陳錯身上:“快回去吧,雨要下大了。”


    陸崢一轉身,她才看到陸崢衣服上,沾了很多水,還有些髒。她忙道:“你身上怎麽回事,在哪碰到了?”陸崢執著傘,故作鎮定:“蹭到牆了。”陳錯怒道:“你騙誰呢!是不是摔到了!在哪?讓你等我吧,你出來找什麽,現在還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然後她的話音全消失了,因為陸崢抱住了她,溫情地將她的後腦勺按在了自己的頸項裏。感覺到懷裏的女人不再激動後,陸崢才把人鬆開,低聲道:“果然抱一抱你,就乖多了。”


    第50章


    陳錯直到被鬆開,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被哄了嗎?她還挺受用的,不過陸崢這一套一套的,究竟是從哪學來的。陳錯扶住陸崢的手臂,叫來了車,他們倆在一個小區,但陳錯要去那行李包。


    本來氣勢洶洶,收拾行囊就要搬進陸崢家裏,反正陸崢也不碰她,他們倆孤男寡女也搞不出人命,隻是單純想照顧而已。沒想到陸崢不願意,在車上就讓陳錯把行李拿走,他一個人可以。


    陳錯側過身,眼睛盯著陸崢以為摔倒而沾上的汙漬:“你確定?”陸崢一本正經地把那塊髒掉的地方,挪到身後壓著,假裝不存在:“我確定。”陳錯也不跟他爭辯了,大不了白天去陸崢家,晚上回自己家唄。


    陳錯到了陸崢家,也沒有就這麽走了。她脫了高跟,換上拖鞋,進了廚房,圍著圍裙,對著中午的剩菜剩飯大展身手。陸崢靠著門邊看她:“我還是能夠放微波爐熱一下的。”


    女人紮了頭發,落下一倆縷,垂在耳邊,聽到他的話,瞪了他一眼:“鍋裏熱的才好吃。”男士圍裙勒在她身上,就跟件大長裙,裙邊一路落到了她的小腿前,藏藍色的布邊,趁得她越白。


    廚房裏熱,沒一會她的鼻尖就冒汗了,她隨意用手背蹭了蹭,然後讓陸崢別這樣盯著她看,不自在。陸崢被趕到沙發上坐著,陳錯踩著拖鞋,噠啦噠啦地過來給他開電視。


    火舔著鍋,鍋裏冒泡,空氣裏很快就添上了飯菜香。油煙機的運作聲,碗筷碰撞,零零種種,成了家的味道。陸崢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有股柔軟的情緒,一下撞進他的胸腔裏,裹得那顆跳動的心髒暖暖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池總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池總渣並收藏逆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