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大殿裏和張閣老批折子批的心不在焉,遠遠瞧見外頭停了下來,便再也坐不住了,和火燒屁股一般,快步就往外走。還邊走變問,嚇的那幾位大匠一個哆嗦就跪了下來。


    皇帝那著急慌忙的樣,讓張閣老看的又是搖頭,又是皺眉。這皇帝,明明這般大的人了,怎麽性子還是這麽急,說了多少回要穩的住,就是不聽勸。唉,他都這把年紀了,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年,等他走了若是皇帝還是這個樣,那以後怕是要吃大虧的。


    不過肚子裏嘀咕歸嘀咕,張閣老對這東西好奇心也不小,見著沒法子阻止,索性也放下了手裏的事兒,跟著走了出來。


    一出來就聽一位領頭的大匠在那兒回話說到:


    “陛下,這會兒咱們剛煆燒磨粉做完,成不成的,還得等粘合之後幹透了才知道。”


    “那要多久才能幹透?”


    “看著這方子上的意思,怕是怎麽也要一二日,這還是咱們做的較薄,大小也就一尺見方的緣故,若是按照這上頭說的,做成幾米長的,那怕是沒有三五天是出不了結果的。”


    “這樣啊。”


    皇帝有些失望,與此同時又有些牽腸掛肚,撓心撓肺的。嘴上不免就嘀咕:


    “怎麽要這麽長時間?怎麽就不能立馬知道呢?”


    看看這話說的,張閣老都有些聽不下去了,隻是他如今身子實在是不好,想訓斥都有些沒什麽力氣,便往張誠那邊看了一眼,想讓他勸勸。


    張誠能怎麽勸?他一個內宦,膽子可不敢太大,稍稍出格些,倒黴的很可能是自己呀。


    所以即使看懂了張閣老的眼神,他也隻能抿著嘴說了一句。


    “陛下,曬個被子都得看日頭好壞呢,何況是這樣石頭一般磨出來的,想來是更耗時些。要不,您讓他們粘合好了就在這兒放著?讓幾個奴才日夜盯著,隨時記錄變化?”


    這到也是個不錯的法子,不用他一直惦記著,又能隨時知道情況。


    “那成,你讓人盯著。”


    囑咐完這個,皇帝又詢問那幾位大匠。


    “依著你們看,這土水泥……哦,就這個,真能做成比石頭還硬嗎?”


    “有些不敢想,不過並非不可能,早年間也曾聽說過類似的,什麽鍋底灰摻和上石灰水能防潮等等。隻是不曾想過今日竟是有幸能試一試比這還奇妙的,也是小老兒幾個托了陛下的洪福了。”


    領頭的匠人顯然是個小官,不然不至於說奉承話說的這麽明顯直白,邊上的內宦聽著都想笑,不過這同時也是個有真本事的,也是個心寬知道為人想的。


    “陛下,這世上自來不缺什麽妙方,隻是都怎麽在外頭傳的,畢竟誰家有這樣的妙方肯隨便拿出來?肯將這樣不可思議的妙方獻上來的人,不定下了多少的決心,舍了多少的好處呢,想來必定是個忠君愛國之人。而這樣的人,既然獻出來了,那自是不會說什麽大話,沒得平白得罪了陛下。”


    對,這道理是說得通的,也是為什麽一拿到手,皇帝也好,張閣老也罷,都沒懷疑包三兒的用心,隻一心想來個眼見為實。不過這樣的心思讓這麽一個匠人說出來……皇帝定睛細細的看了看著匠人。


    花白的頭發,溝壑的老臉,粗糙的雙手,還有渾濁卻坦蕩的眼神,皇帝心裏暗暗的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張閣老,見著他也對自己微微點了下頭,便笑著稱讚道:


    “那確實是個忠心的,你也是個忠心寬厚的。張伴伴,去邊上安排兩間屋子,讓他們今兒都住下,好方便明兒繼續看變化。對了,給他們家裏送個信,免得家裏人著急。”


    皇帝這樣的貼心,幾個匠人激動地立馬就熱淚盈眶起來,不住的拱手作揖,感激著皇帝。


    “行了,別謝了,將東西做出來要緊,哦,朕記得,上頭說做這東西好像要用布巾子遮住口鼻,以防粉塵吸入將肺腑,內髒結成塊是吧?這個你們也注意些,能特意寫出來,想來很是要緊。”


    居然還關心他們身體?哎呦,陛下這是聖明又慈愛啊。


    匠人們越發的激動了,又做了一回磕頭蟲。將皇帝磕的樂嗬嗬的回了大殿。


    “先生,這事兒看來應該能成,而且成本不大,隻要做成了,大批量的用起來,怕是能剩下不少的銀子。”


    才說了幾句明君該做該說的,一個轉頭就又露出了財迷的性子,張閣老覺得心累的不行。你哪怕不說最後一句呢?好歹也能遮掩幾分不是?


    “若是成了,陛下,這包明成,您覺得該怎麽獎賞?”


    算了,說也說不聽,沒得為難了自己,還是轉移話題更利索些。


    張閣老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直接跳過了銀子不銀子的。提起這個他自己已經心下有了點章程的事兒,想聽聽皇帝怎麽想。


    “這樣一張利國利民的方子,先生,朕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麽賞了,給銀子吧,多少都不合適,給官職吧,那就是個萬事不管,光占位置的人。唉,頭疼。”


    頭疼?不,這樣的人其實最好處理。


    張閣老在自己的小案桌後坐下,穩穩的喝了一口茶,笑著指點到:


    “他既然是個不愛爭權奪利的,那就給這樣的賞不就成了?”


    嗯?這怎麽說的,還有不爭權奪利的賞?等等,還真有,比如武勳,這種以往獎賞大臣是,用來福蔭官員勳貴子嗣的東西。


    “他如今是正七品總旗,那給個正六品雲騎尉的武勳?”


    一邊問,皇帝還一邊看自家先生的眼色,為啥這樣?因為這些容易造成冗官,空耗國庫餉銀,這還是張先生自己說的,他怕觸黴頭啊。


    不想這一次張閣老愣是點了頭不說,還特別滿意的笑了。


    “可以,不過光給這個有些單薄,看著不像,另外再加上點別的,那就好看了。”


    “別的?給什麽?銀子可不好給,多少都麻煩。”


    是不想給吧,這人,隻要說到銀子,那摳唆的立馬就變了個人。好在張閣老已經想到了這樣的情況,並有了相應的應對方法。


    “上幾回抄家,陛下不是從哪些古董擺件中選了些還看的過去的拿回來玩了嘛,尋幾樣玩膩的賞了不就行了?宮中每隔幾年就采買木料,儲備著修繕宮殿,每每有多,造辦處都會選些快朽了的,做成各種如意,你選上一個中等的,那也是不錯的恩賞。如此湊成四樣或者六樣不挺好?”


    不用直接給銀子?哦,那就沒事兒,那些亂七八糟的他有好幾庫房呢,選幾樣不會傷筋動骨。


    “這個可以,張伴伴,去選幾樣他那樣的人家能用的上的。”


    嗬嗬,六品能用的上呢?即使是選他富裕的,不要的東西,這皇帝都摳門的不想給出好的,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難道這是□□的血統在起作用?


    張誠都想吐槽了,可惜他再腹議也隻能心裏想想,臉上還得端著笑應承。


    “那能選的可就不多了,陛下您這裏的哪樣不是珍品。”


    “也是,便宜他了。”


    這話即使你是皇帝,說出口也是會讓人臉紅的。到底是誰便宜了誰?張誠都有些沒眼看了,直接低頭準備往外走,想著趕緊選完了拉到,隻是腳步還沒抬起來,他猛地想到一個問題,剛才皇帝他們說的是,如果成了的話是吧,那這還用這會兒選不?


    “選吧,哪怕是不成呢,光看他有這份心就該給賞。成了再多添上一些就是。陛下富有四海,難不成還少這一個兩個的東西?”


    也對,反正明後日就該能看出結果了,這會兒選也不算早。


    想明白這點,張誠腳步加快了。而裏頭張閣老則轉頭順勢和皇帝說起了每年治河的花銷等等,說的皇帝看著外頭那幾個匠人的眼神都變得炙熱起來。


    “這東西最好能成,隻要能成,國庫也能鬆口氣了。”


    是啊,鬆口氣,這一年年治河的銀子,流水一樣的花出去,壓在誰頭上都犯愁啊。


    張閣老想著想著突然笑了起來。


    “陛下,這會兒想想,這包明成……似乎挺有福運。”


    皇帝跟著也想了想,然後大笑起來。


    “福運不福運的不說,一個開食鋪的,能讓朕兩次從他那兒空著肚子回來,這也算是千古奇聞了。”


    第67章 武勳、宅子


    時間這東西明明最是公平,該怎麽走就怎麽走,可當人的心境不同,長長短短的就特別的熬人。比如這會兒,皇帝一次次抬頭往外看的時候,就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慢。


    好容易等著到了第二天,皇帝一下朝就和張閣老兩個就去圍觀結果。許是幾個匠人謹慎的緣故,做的不算厚實,所以這會兒已經初初凝結出了模樣。


    “怎麽樣,試過了沒有?”


    “踩上去重些還是有痕跡,不過痕跡不深,若是等著完全幹透,想來應該能達到宛若堅石的效果。”


    幾個匠人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在宮裏留宿,為此激動的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等著太難蒙蒙亮就起了身,跑到這土水泥實驗的地方看著,生怕活計做的有一星半點的疏漏,辜負了皇帝如此厚待。


    而這麽一眼不錯的看著,他們能不試上一試?都不用皇帝指揮,他們已經憑著經驗對這個奇妙的方子做到了心裏有數,隻是習慣了小心謹慎,不敢打包票罷了。


    聽著他們這麽說,皇帝抬眼看了他們一眼,回頭和張閣老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歡喜的笑意。


    狐狸堆裏學出來的皇帝,哪怕再年輕,那心也是七竅玲瓏的很,哪裏聽不出匠人話裏的關竅?這分明是說這東西方子上寫的沒差呀。


    “粘合怎麽樣?磚石真的都能用?”


    “這個倒是沒問題,陛下您看,這兩塊磚上下左右都抹了一層,這會兒可還有痕跡?還有這一塊,陛下可能看出下頭全是碎石子?”


    “確實渾然一體。這樣,這邊的繼續等,你們在做幾個厚實些的試試。盡量在十天裏,將這東西該怎麽用?如何用?能有多少用?都實驗出個一二三來,張伴伴,找人就在他們邊上候著,全都記錄清楚。”


    即使心下已經相信了方子上所說的東西,可涉及到邊關防護,水利治河這樣事關無數人性命的事兒,還是多多實驗,多掌握些詳細更妥當。


    “陛下放心,這事兒奴婢必定辦妥當了。”


    張誠也不是沒見識的人,哪裏不知道這土水泥以後可能的地位?想到自己能參與其中,許是將來也能算一個功勞,看著那土水泥,那是滿臉都是歡喜。若非自己還得跟著皇帝,真是恨不能直接黏在這實驗場上,將存在感刷爆。


    不過即使不在這現場盯著,張誠該幹的事兒還是很不少的,比如這放賞的事兒就歸他上下傳遞。


    “先生,這東西這樣好,那咱們原本想的似乎還能更多些,你說若是京城的溝渠都用上這東西,那清理起來是不是會更容易些?”


    這是個不錯的想法,特別是在外城擴建的檔口,能剩下多少采買青石板的銀錢?能省下多少運費?能剩下多少人工拋費?


    “確實可以,而且就目前計算的成本來看,原本青石板的銀子用在這上頭,連著貧民區那邊的土路都能一並鋪上一層了。”


    街巷也一並鋪了?若是如此,那京城會是如何的幹淨?怕就是老鼠也能少些了吧,畢竟這堅石一般的地麵,可不怎麽好打洞的。


    “越說這東西好像用途越廣了呀,要這麽樣的話,先生咱們原本想的賞賜怕是又薄了。”


    皇帝皺眉了,若隻是軍事用途上的,那包三兒捏手裏也沒用處,獻上來反倒是少了麻煩,給少點的賞皇帝也不覺得虧待了他。可若是民用上也如此廣泛……那就是包三兒舍棄了好大一筆財源了,若是給少了,豈不是顯得皇帝欺負人?


    雖然他確實摳的挺欺負人,可皇帝自己卻從不這麽覺得,一直認為自己挺講道理的。作為一個講道理的人,這會兒察覺了疏漏自是要調整調整。


    “要不從他需要的東西入手?陛下,他這樣的身份,恩賞的太重了,對他也未必是好事兒。”


    霜打露頭青,不過是個底層的小官,皇恩太重,惹了別人的眼,麻煩起來送命都有可能。


    張先生雖然對包三兒的懷疑從來沒少過,可同樣的,對於包三兒的才學也從沒看輕,每每到皇帝這裏,看到那屏風上至今還掛著的四多,就忍不住可惜包三兒不是科舉出身,不是正經的朝官,不能為他所用。


    人到了老了,哪怕往年再怎麽桀驁的,都不免柔和幾分,更不用說自來就有提攜晚輩情節的文人大佬了,張閣老心下愛重包三兒的見識,自是忍不住幫了這一嘴。


    “也是,妒賢嫉能的,這世上自來就沒少過。不過包三兒……,他能缺什麽?這朕還真是不懂。張伴伴,你可知道?”


    怎麽不知道,皇帝看重的人,他作為貼身伴當,自是要全方位了解,時不時更新信息,以防詢問的。看看,準備工作做得好,關鍵時刻又能出彩了吧。


    “陛下,巧了,奴婢還真是知道一點。”


    “哦,那你說說。”


    張誠什麽樣皇帝能不知道?張閣老能不知道?一聽張誠這回話,兩人瞬間表情同步,都是一臉的果然如此。


    “昨兒下頭的人才來說,那包明成買了隔壁的一個大雜院。聽說是想將那金銀鋪子放到隔壁去,將原本的鋪麵做成大門。”


    做成大門?都是去過包三兒家的,腦子一回想,就知道了他這麽做的緣故。


    “他可算是知道裝個大門了?看樣子,腦子回來了?不,或許是讓人取笑了!”


    皇帝這麽說的時候,那笑容怎麽看怎麽有些幸災樂禍。別人被取笑和你有什麽關係?笑成這樣,真的很麽皇帝威嚴好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衣衛關係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雨琉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雨琉璃並收藏錦衣衛關係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