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餐他總是主動結賬的那個,別人請我吃飯我會不好意思點貴的。”


    “那時候我還沒開始做生意,臉皮不像現在這麽厚,有個周末我們心血來潮去逛胡同,被個拉黃包車的大哥帶到自稱某某書畫大師關門弟子的店裏,進去就被人氣定神閑地施舍了一幅畫,要價讓我倆無語對視,結果我們還是刷卡結賬了,別人有臉坑,我倆沒臉拒。”


    “我愛看美劇,他說有什麽好看的,我給他看老爸老媽的浪漫史,他笑出鵝叫。他喜歡那年那兔那些事,我說有什麽好看的,他給我看了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那一集,片尾那首驕傲的少年響起時,我哭成了狗。”


    蘇酥的心開始糾結,收緊,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有勇氣再聽下去了。


    孟朝朝卻依舊聲音淡淡的,語氣尋常到像是在講今天傍晚下的一場雨。


    “我懷孕初期反應特別大,廚房裏有棵蔥都能讓我捂著鼻子逃竄,電視聲音聽多了想吐,屏幕光線也讓我煩躁,他晚上就給我念書,念了一整套明朝那些事,還有銀河英雄傳說,我想聽多久,他就念多久。”


    孟朝朝看向劉馨,淡淡說:“這是我說的好,能讓你覺得遇上這個人,今生沒白來世上走一圈的好。”


    劉馨眼睛紅了,一口喝掉了杯子裏的紅酒。


    蘇酥忍不住問:“你們後來為什麽會分開呢?”


    孟朝朝看向蘇酥,笑笑說:“因為沒經得住誘惑。”


    蘇酥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兩個是誰......”


    孟朝朝:“是他。”


    一絲涼意爬上心頭,蘇酥也一口喝光杯子裏的酒,回味有一絲淡淡的甘苦。


    她涼涼說:“愛情最終會敗給荷爾蒙。”


    孟朝朝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說:“荷爾蒙確實是男女之間繞不開的東西,因為這是動物的本能,我們隻不過是體麵的動物,但我還是覺得你的話太武斷了,盡管我的婚姻就是個活生生被荷爾蒙打敗的例子。”


    蘇酥笑笑,淡淡問孟朝朝:“別告訴我你現在還相信我們可能會遇到善始善終的愛情。”


    孟朝朝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我相信。”


    蘇酥既詫異又不以為然,淡淡挑起眉頭,和江以北相處久了,連微表情都跟他漸漸趨於一致。


    孟朝朝:“我沒跟你杠,因為我能做到,我隻不過是沒有這個幸運能遇到個和我一樣能做到的人,盡管宋澤陽已經很接近了。”


    蘇酥心頭忽然不輕不重地亂了一拍,她無暇思索,但腦子裏本能地冒出一個問題:江以北能嗎?


    孟朝朝:“實話說,兩個人剛開始不管有多激烈的荷爾蒙,在一起生活時間久了,荷爾蒙都會漸漸消失。”


    劉馨點點頭,“我老公把我捂到被子裏聞他的屁味兒,大概從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的荷爾蒙就煙消雲散了吧。”


    空氣裏一絲淡淡的壓抑被劉馨這一個屁味給轟散了,三個女人忍不住都笑了出來。


    她們分吃完一小塊芝士蛋糕,又掰黑巧克力吃。


    孟朝朝嘴裏含著塊巧克力,繼續說:“我知道自己能做到,是因為我也被誘惑過。”


    她轉向劉馨,朝她曖昧地笑笑,“你承認不承認,和老公睡了這麽多年,做愛已經不是什麽刺激的事。”


    劉馨點點頭,“肯定的。”


    孟朝朝:“你在健身房遇到一個身材很好,氣質上佳的男人,如果那人還跟你心照不宣地確認了眼神,你心裏不癢嗎?”


    劉馨:“何止心裏癢......”


    蘇酥聽著兩個人的虎狼之詞,臉都燙了。


    孟朝朝:“女人尚且如此,男人就更別提了,我離婚前那兩年沒少遇到上頭的男人,有落拓不羈的藝術家,還有我媽那個圈子裏的美男子,有兩個人真正讓我心癢過。”


    蘇酥不知道是在跟誰賭氣,淡淡說:“倒不如你先出軌,至少離婚時候不是被傷害的一方。”


    孟朝朝搖搖頭,“錯。”


    蘇酥:“為什麽?”


    孟朝朝:“我們兩個之間,被傷害這方的痛苦是一時的,傷害那一方的痛苦是一輩子的,因為我們並不是沒有感情,我們原本有個完完整整的愛情,在世上找不到第二個可以這麽契合的人,如果是我把他弄丟了,我會後悔到死,一輩子都在罵自己是個大傻逼。”


    劉馨:“知道我為什麽總撮合你們嗎?因為是他一直在拜托我,他到現在都在後悔。”


    孟朝朝笑著看向蘇酥,“你是願意做釋然的那一個,還是後悔的那一個人呢?”


    蘇酥想了想,淡淡地說:“我哪個都不想做。”


    孟朝朝笑而不語,男女之間這個迷陣,已經邁進一腳,哪還由得你想不想陷進去呢?


    蘇酥此刻的意難平已經不輸劉馨了,盡管她從來沒有見過孟朝朝和宋澤陽在一起時的樣子,可隻要想到這兩個人,她心裏就好像有個無比寶貝的水晶球摔下來,碎了一地。


    她還是想不通,輕蹙起眉頭問道:“既然感情這麽好,他為什麽還要出軌呢?”


    孟朝朝把瓶子裏剩下的紅酒倒進三個水晶杯,端起自己的,慢慢晃著,喝了一口。


    “還記得我剛才說的分量嗎?這些年我愈發有體會,覺得人不管做什麽事情,不管你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其實在取舍之間都是衡量過輕重的。”


    蘇酥點點頭,但還是不明白分量跟出軌有什麽關係。


    孟朝朝:“我第一次被誘惑得很厲害是到上海收購一幅畫,那幅畫的創作者比江以北大不了兩三歲,我們兩個莫名就有點來電,他帶我逛了複興中路,晚上分開前問我要不要去他公寓裏喝杯東西,這明顯的暗示雖然讓我很受用,但我第一反應竟然是打算盤,激情四射的一夜情想想就好誘人,但為了這點刺激就出軌,我第一反應是太虧了,就好像扔了西瓜去撿一粒芝麻,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把宋澤陽,把我們兩個的感情看得有多寶貝,他在我心裏太重了,我根本就冒不起這個險,承擔不了丟掉他的後果,就算他一輩子不知道我出軌的事,我也覺得我毀掉了我們之間最寶貝的東西,這輩子都修複不了了。”


    她笑了,雖然寶貝最後仍是丟了,但提起當時一腔真心向明月,她眼睛裏的神采依然能照亮你。


    “所以我越來越覺得,橫生的荷爾蒙防不勝防,道德束縛也不是婚姻的保障,能讓一個人臨淵止步的是數學,是愛人在他心裏的分量,如果這個分量重到他連千分之一丟到她的可能性都承不了,那我估計就算瑪麗蓮夢麗坐在他大腿上跳豔舞,他也不敢怎麽樣。”


    孟朝朝淡然地笑了笑,“思想上開小差是本能,因為我自己都開小差,將心比心,我完全能理解他偶爾的心猿意馬,所以我理解的深愛不是坐懷不亂,而是亂了也能拎得清輕重,後來我又遇到了幾次相似的誘惑,每次都毫無懸念地抱著心裏最寶貝的東西全身而退,我一直覺得人這一輩子輕飄飄的,能愛一個人過一生,是件難得有分量的事,可惜他雖然也是這麽覺得,可就是在某個精蟲上腦的瞬間,我的分量沒能讓他被失去的恐懼震懾到,說到底還是不夠重。”


    蘇酥是個在感情上絕對有潔癖的人,可她發現自己有個問題如鯁在喉。


    “你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蘇酥說這話的時候,竟然分辨不出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好像覺得孟朝朝應該決絕,可想到她決絕不回頭時,心卻像被挖走一塊那麽難過。


    孟朝朝怔了怔,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劉馨見縫插針地說,“你是在發泄,你心裏有怨氣,說到底還是在乎他。”


    孟朝朝無語了,她搖搖頭,認真地說:“我最開始當然有怨氣,現在是真的沒有了。”


    蘇酥忍不住說道:“既然那麽重,你舍得就這樣丟掉嗎?”


    孟朝朝:“他在我心裏之所以那麽重,就是因為我以為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知己,是跟我契合到有心靈感應的人,是和我一樣想要愛一個人過一生的人,是跟我一起對抗人生不能承受之輕的人,是在任何誘惑麵前隻要一扒拉算盤就會察覺到自己血虧的人,一次出軌,這些以為就全沒有了,你們還不明白嗎?我沒有賭氣,我就是覺得他不重要了。”


    劉馨仍不甘心地說:“就算沒那麽重要了,你們生活在一起還是會很幸福的。”


    孟朝朝:“婚姻裏,欲望是被壓抑的,我沒覺得這樣不好,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最想要完整幸福的婚姻,可是你們也不要無視那些被壓抑的欲望,我剛才明明白白地說了,我那麽喜歡宋澤陽的時候,還是會對別的異性心猿意馬,我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隻能專心專意的愛他一個人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不會結婚,我想嚐試和很多人談戀愛,享受永遠都新鮮刺激的肉體。”


    她輕輕笑了笑,說出蘇酥這輩子聽到的最振聾發聵的話。


    “所以離婚固然痛苦,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讓我掙脫了束縛,把排在不知道有沒有的下輩子的心願提前在這一世實現了,所以離婚給我機會嚐試了另一種人生,我不覺得我在賭氣,我是真的在享受人生。”


    第五十二章 人果然做什麽都要拎一下輕重的,隻是真心能有幾兩重呢?


    三個女人喝完紅酒又喝啤酒,不知不覺都喝多了,蘇酥和劉馨仰在沙發上,孟朝朝躺在長絨毯子上,聊天變得有一搭沒一搭。


    蘇酥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頭暈乎乎的,心卻像一個跋涉了很多年的獨行者,意外的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子裏找到了片刻歸宿。


    孟朝朝給她講了一個山窮水盡的愛情,卻把一個柳暗花明的道理種在了她心裏。


    她隨手理著抱枕上柔軟的流蘇,回味孟朝朝醉倒前說的那席話。


    “在那段婚姻裏,我盡人事,也聽天命,到現在都不後悔把一顆真心無遮無攔地送給過他,蘇酥,你知道一個女人的安全感應該是怎麽來的嗎?不是躲在殼子裏,躲開傷害的同時也錯過了幸福,也不是寄希望於你愛的那個人永遠不會犯錯。你要執著,也要通透,你要活得很好,從內到外都是個美好的人,這跟你喜歡的是什麽樣的男人毫無關係,你要有個完整的自己,就算有天他這扇門關上了,你推開任何一扇門都是另一段美好的生活。”


    蘇酥覺得今晚的雨聲有點別樣的溫暖,就在這樣溫暖的雨聲裏,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大概也沒迷糊多久,門廳傳來響動,江以北裹著一身雨氣回來了。


    三個女人聽到聲音都醒了,孟朝朝從地毯上坐起來,抓了抓頭發,醉意朦朧地問道:“今天去哪玩了?”


    江以北看了眼蘇酥,她支著胳膊坐了起來,臉上帶著醉意,長發慵懶散亂,淡淡看著他,眼神卻沒有聚焦,不知喝了多少。


    江以北:“都江堰。”


    孟朝朝笑吟吟地問:“明天還有安排嗎?”


    江以北看向蘇酥,女人醉眼朦朧,臉上帶著和孟朝朝一樣雞婆的笑。


    “嗯。”


    他說完直接上樓去了。


    三個女人在樓下又呆了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了,也都上樓去洗漱。


    蘇酥走到三樓時,江以北剛好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濕著頭發,脖子上掛著沒擦幹的水珠,鬆鬆垮垮的白 t 恤勾勒出來的身材輪廓像從二次元走出來的。


    看到蘇酥搖搖晃晃的走上來,江以北停下腳步,冷欲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蘇酥也停下腳步,她揚起臉,笑吟吟打量江以北。


    他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淡淡問:“看什麽......”


    蘇酥笑吟吟問她:“今天玩得開心嗎?”


    江以北垂眼打量她白皙裏透著一絲醉紅的臉頰,延綿起伏的唇線,溫柔裏帶著一絲淺淺的戲謔。


    他喉結動了動,淡淡說:“當然。”


    蘇酥:“明天玩得愉快……”


    她說完繞過江以北,徑直往房間裏走。


    “抽煙嗎?”


    江以北在身後問她。


    蘇酥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他。


    頭頂一盞琺琅彩的老燈罩,籠著昏黃的光,照不進兩個人波瀾不驚的眼神裏。


    “好啊……”


    蘇酥淡淡說。


    三樓有個窄過道,通往一個小小的陽台,蘇酥先過去,江以北回房間拿了煙和打火機,到陽台上時看到蘇酥趴在花磚砌的欄杆上,伸出一根手指撥弄牆上的石龍藤。


    雨停了,空氣裏濕漉漉的,帶著清幽的花香,夏蟲不知不覺變成了秋蟲,在牆角草叢裏稀稀落落地叫著。


    “這花把陽台點綴的很漂亮。”


    蘇酥聽到身後的響動,回頭對江以北說。


    江以北:“我外婆喜歡種花,我媽專門請的花匠,隔段時間就來打理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蘇酥:“難怪院子裏薔薇開的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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