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遲小聲打斷他:“唐虞,我好像已經在戀愛了。”


    “對啊,就是要多談幾次戀愛……”


    那頭聲音戛然而止,兩秒後,像是被碾到尾巴的貓一樣尖叫了聲:“你說什麽?”


    嘈雜的醫院環境裏,唐虞的叫聲毫不遜色,咋咋唬唬地喊:“什麽叫好像在談了?談就談,不談就不談,那個男的是不是在套路你?你是不是被pua了???”


    桑遲:“……沒有。”


    就是,有點不真實。


    這段戀愛的主動權完全在她手裏,循序漸進,步調很慢,但是舒適。


    舒適到好像不是真的。


    從前對於戀愛的所有恐懼跟憂慮在程琅這裏都是不存在的。程琅包容她所有的無趣冷漠忽遠忽近,幾乎賦予了她生活新的意義跟動力。


    想到昨晚氣氛之內的那個纏綿的吻,桑遲的臉又燒起來了,手背抬起來壓著唇角,含糊地回:“反正就那樣了,你別問了。”


    這時,身後傳來程琅疑惑的聲音:“問什麽?”


    桑遲嚇了一跳,轉過去。


    程琅正拎了她的藥往這邊走,身上大衣微微敞著,走動間露出裏頭深灰色的毛衣——他好像格外鍾情這個色係。


    “在跟誰說話?”


    “推銷的。”


    “推銷?”


    ——推銷男朋友。


    抽血區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有片刻的安靜。他的聲音直接從聽筒裏傳了過去,唐虞聽見模糊的男人聲音,幾乎跳起來了:“推倒?推什麽倒?媽的剛確定關係他就帶你回家了??桑遲你肯定被騙了!我現在就……”


    桑遲雙手背在身後,啪嗒一聲掛了電話,點點頭,說:“銀行貸款的。”


    “哦。”


    程琅示意了下手上的袋子:“走吧,外麵還有一個討債鬼等著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唐虞:“弟不如狗,更別提男朋友:)”


    第32章


    出來的時候,討債鬼葉鬆韜正蹲在門診部院門前的小花壇上, 下巴擱在膝蓋上扒拉著一叢狗尾巴草。略長的碎發垂下來蓋住眼睛, 桑遲居然從他微垂的嘴角看出幾分落寞。


    聽見聲音轉過來, 他笑了笑,低落的氣場一掃而光,蹦下花壇小跑著過來:“結束了?怎麽樣?是不是好了?”


    “哪有這麽快好的病。”桑遲說, “繼續吃藥, 後續再觀察。”


    “哦……”


    葉鬆韜的耳朵垂下來了, 眼睛看著她手裏滿滿一袋子的藥, 似乎想說些什麽:“桑遲……”


    “嗯?”


    他抓抓頭, 一副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樣子。


    程琅站在半米外,正低頭叫車, 循聲抬頭瞥了他一眼:“我還活著呢,不該說的不要說。”


    葉鬆韜:“……”


    這時候, 網約車到了, 在身後摁喇叭。


    葉鬆韜哼了一聲, 率先鑽進副駕的位置,程琅跟桑遲坐在後座。


    司機提醒了句安全帶, 調轉車頭往市中心開去。


    程琅低頭對著藥單跟桑遲確認藥量。


    除了喜複至的藥量減半, 基本上沒有什麽變化, 桑遲隻說睡眠還是不好,醫生又給換了一種安眠藥,隻有半個月的量。


    程琅有點印象,屬於容易產生賴藥性的強效藥:“現在晚上都幾點睡?”


    “兩點多。”


    晚上睡不著, 白天不可控製地犯困,然後就形成了一個惡性閉環……


    葉鬆韜覺得自己被無視了,轉過來:“這個點了,我們去哪裏吃飯?”


    程琅頭也不抬:“沙縣。”


    “真的假的。”葉鬆韜錯愕了:“你們平時約會就吃這個?”


    “對。”


    不可置信加痛心疾首地,葉鬆韜看著桑遲:“桑遲啊,你圖這個人什麽?圖他成績好?還是不洗澡?”


    司機在駕駛位上哈哈大笑。


    最後當然還是沒有去沙縣,出租車停在一家有名的花園餐廳前邊。


    桑遲有點驚訝,除了剛開始約會的時候奢侈了幾次,兩個人有一段時間沒有在這種地方吃飯了。


    更何況這次還帶著一個電燈泡。


    程琅無奈地拉開門:“上周就預定了,不來也是浪費。”


    ……


    名副其實的花園餐廳。


    進門處的招牌就鑲嵌在小小的一個花牆裏。


    半弧形的玻璃門拉開,整個餐廳裏布滿了花草植被,有點兒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韻味,頂上是鏤空的琉璃大吊燈,隱藏在四周垂下的藤蔓枝條裏頭,四人位跟雙人位都被一叢叢的花木隔開,隱隱綽綽飄著香氣,氛圍極好。


    每張餐桌上還應景地擺了棵聖誕裝飾樹。


    現在早過了用餐高峰期,整個餐廳隻有進門的地方還有一桌聚餐的人靠著椅背在談天。


    葉鬆韜小聲哇了一下:“程琅你是不是想對我下手了?帶我來這麽羅曼蒂克的地方?”


    程琅踹他一腳:“做個人。”


    折騰了一中午,三個人都很餓了,也顧不上菜色搭配,隨便挑了些飽腹的主食就下單了。


    貴是真的貴。


    葉鬆韜握著刀叉,一邊切牛排一邊嘖嘖吐舌:“抵我半個月生活費了。我收回剛剛的話,桑遲,這個男人值得的!”


    一頓飯下來,那張嘴就跟永動機似的沒停過。


    桑遲這樣的脾氣都覺得無奈了,放下吃得差不多的意大利麵,歎了一口氣:“跟著我們一天了,你究竟想說什麽啊?”


    聞言,葉鬆韜誇張的表情收起來了。


    他覷了一眼程琅,頭埋下來,咯吱咯吱跟最後一小塊牛排較勁。


    暗示很明顯了,不方便,私下聊。


    程琅頓了頓,拿起餐巾擦了嘴,跟桑遲說:“我去洗手間。”


    站起來的時候右手伸出來,食指跟中指向裏彎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衝葉鬆韜做了個警告的表情。


    “……”


    等人拐過花叢看不見了,葉鬆韜還站起來確認了一會。深灰色大衣的背影從一大片滿天星牆飾前走過,很快就拐到餐廳另一麵去了。


    他舒一口氣,小聲嘀咕:“我真怕他打我來著。”


    桑遲不解:“他打你幹什麽?”


    葉鬆韜張了張嘴,局促地揪著耳朵尖,一副很難啟齒的樣子。


    最後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似的問:“你生病,跟我有關係嗎?”


    桑遲一愣。


    葉鬆韜不敢看她的眼睛,盯著桌上的抹茶布丁,磕磕巴巴地說:“我高中不是故意叫你小胖妹的……當時就是幼稚,沒有特別針對你的體型來著……”


    “還有跟別人一起叫你書呆子什麽的,都不是故意的。”


    見桑遲不吭聲,葉鬆韜像泄氣的皮球從座位上萎了下去,蔫蔫地:“真的對不起。”


    高三改邪歸正之後,葉鬆韜深深反省了自己年少輕狂時候的言行,立誌做一個關愛親友尊重女生的好少年。知道桑遲的病,他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造孽了。


    好像有一個人的人生被壓在了他的脊梁上,重得喘不過氣來。


    他不敢想象,如果桑遲的病真是因為他年少時候無心的起哄,以後應該怎麽麵對自己……


    桑遲聽他語序混亂地說了一通,終於明白他今天種種不知趣的行為症結在哪裏,茫然之餘被他超強的自省能力打敗了。


    她打斷葉鬆韜的懺悔:“不要腦補了,不關你的事。”


    “嗯?”


    ——


    簡單給葉鬆韜科普了抑鬱症和遺傳的相關性,桑遲借口洗手,也跑到了洗手間。


    餐廳裝潢得雅致小資,沿路都掛著橘黃的圓形小燈,像兩道花牆走廊。


    她在洗手間旁邊轉了兩圈,並沒有看到程琅的身影,心裏不由打鼓,說的時間有些長,不會生氣了吧。


    納悶著,取出手機給他撥了一個電話。


    程琅接得很快:“聊完了?”


    “嗯,你在哪呢?”


    “偏門外麵的露天咖啡區。”


    那就在前邊拐角的位置。


    桑遲背上包,舉著手機往那邊走,嘴上隨意地說著:“到外麵去幹什麽,好冷的……”


    穿過那道花門,室外醒神的風一瞬間吹散了空調的悶熱。


    四五張遮陽篷放在門口不遠的位置,零星坐著幾個人。桑遲左右張望了下,沒看到人,衝著手機說:“沒看到你……”


    身側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打了個響指:“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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